「第二次销毁启动——」
打破了乔醒的思绪的是那铁鸟的鸣叫。
这儿都会假模假样的感谢人工智能对人类的付出，然后刚刚合掌的双手又按下了销毁的按钮。
乔醒再这个永远又三个太阳的黄昏里用铁麻将敲了敲桌面，兴致缺缺的站了起来。
乔醒要回家，哦不，他的半地下室。乔醒推门而进，小由正坐的板板正正，今天他脑子的线路又坏了，做的菜分别是，炒螺丝，螺母炖电线，大棒铁斧，还刷了一层机油。
“菜搞得不错。”乔醒捏了捏小由的脸，“看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乔醒直接踢了鞋子上床，拉上了遮光的黑布，这里没有黑夜。
“我这肝还得排毒。”乔醒说，“给我搞点枸杞水喝喝。”
小由乖乖的去忙碌了，他赤膊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与真人无异，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粉色围裙，念念有词。
“念叨啥呢。”乔醒闭着眼睛问。
过了一会儿，乔醒喝到了一杯水。他砸吧砸吧嘴，没味。
乔醒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杯，外面被贴上了枸杞的图片。
“肝，也可以骗吗？”小由说。
“当然，眼睛最会骗人。”乔醒又要睡了，他戴上了眼罩，拍拍隔壁的凳子，问，“你坐这儿，我挨着你。”
“你摆好。”乔醒不耐烦的扭了扭，每次他都要把小由的手枕在脖子下面，或者要小由拉着自己的手。
“乔，我走了你，找别人摆吗？”小由问得有些傻，就像一个跟渣男索要誓言的天真少女。
乔醒平静地说，“不要问这些。”
“乔，我什么时候回来？”小由又问。
“有机会就回来。”乔醒好似有了无尽的耐心，在这个不到三十平方的半地下室的人与白天跟别人抢垃圾的不是同一个。
“乔，小由，是什么？”小由又问。
“小猫，小狗，小人。”乔醒嘴唇一张一合，小由的手心是没有温度的，凉丝丝的，在这个气候一直都是干燥闷热的环境里，拥抱一个冰凉的且能自己调节温度的人工娃娃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乔，我变成什么能继续住在这里。”小由好似卡了壳了，缓缓有传来一声，“我，我不知道，无法检索。”
“蟑螂吧。”乔醒捂着眼睛说，“蟑螂才能跟老鼠住在一起。”
“乔，我可能是给你添加了麻烦。”小由的手并不像普通人类的手一样在不舍的时候会颤抖或者作出什么反应，但是他只是与往常一样。
“想好了吗，还有什么事情，你想做的。”乔醒问。
“去年有个人欺负你，我没找到他。”小由轻轻的按着乔醒的脑袋，在太阳穴附近轻按。
“你找他干什么。”乔醒问。
“杀。”小由温声道。
“别闹了。”乔醒拍拍小由的手，“好好的。”
好久之后。
“乔，我的备用电池可以到去那边为止，所以可以省下一次电费。”人工智能就是情绪稳定，所以连告别都显得格外温柔。
跟着乔醒的这些年，他本着不拿就算丢，能凑合绝不花钱的宗旨，将勤俭节约深深刻进他没有褶皱的脑瓜里，他站起身来，回头道，“乔，再见。”
被子里的乔醒佯装睡觉。
他本就是这废土世界最底级的人，自己过得就像个见不得天日的耗子一样，现在那些站在城墙上的大老爷要杀狗，自己可别敬酒不喝喝料酒。
乔醒翻了个身，他急切的需要大睡一觉。
乔醒睡得口干舌燥，他哑着嗓子咳嗦了一声，但是没有一点声音，本来小由会将水端到他的床边。乔醒的手指后知后觉的瑟缩了一下，远处的铁鸟已经将鸟头转向了西面，那么，距离小由离开这里已经起码六个小时了。
乔醒摸了摸自己的鸡窝头，他昨天一夜都睡得断断续续。本来如现在小由都会送上一份随机的早餐，随机程度要看他的脑子。不卡bug的时候是干面包夹上些速冻饺子，卡bug的时候会煮一份水煮铁链子。
乔醒在床边愣神了好一会儿，平常坐着小由的那张破椅子今天没有人。
小由曾经跟乔醒说了好几次，“乔，椅子，歪，修。”
但是乔醒哪有功夫修他的破椅子，说，“你也摔不坏，你摔坏了我修你就是了。”
今天乔醒坐在这个椅子上，心里却突然一颤，他颤颤巍巍的想要起来，却一点点摸过裸露的椅背，他的手掌开始发麻，他开始思考，小由就是这样坐在这个椅子上的吗？这么多年什么也不说。
乔醒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类实在不负责，但是心里却默默的埋怨小由——
“你特么早说漏电了。”
乔醒坐在窗边看今天的天气，今天依旧是三个太阳。
远处铁鸟的脖子上依旧挂着铁筒，等一人一声令下就众人就扯紧锁链，将里面红彤彤的岩浆倒入融池。
其实这是没有屠杀的快感的，因为融池里的人很少会叫。
真正想求生的人工智能，那些高级的人工智能，都将逃出第三地平线。
乔醒手里的烟才是这儿稀缺的资源，但是只要花了钱，黑市上一样也能买到。乔醒最近需要囤货与休息，他需要慢慢迎来第四批人工智能机器人，重复之前的日子。什么地儿都需要黄牛，什么地儿都有市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交易，有交易就需要黄牛。
乔醒觉得自己的前途愿景一片大好，可别因为那傻子把自己搭上了。
乔醒捻灭了烟头，这是个奢侈的举动，一般在这里是一口也舍不得浪费的。
“当给你上香了。”乔醒说。
乔醒抬起了沙漏，细腻的沙子在漏斗里流动，像河流，像星空。
乔醒已经想不起来星辰大海这个词儿了，他难得的想喝一杯酒，他去翻找柜子，他记得小由应该是把这些东西收拾在这里了。
乔醒打开柜门，摸了一下，第一手摸到的就是一个罐装的小啤酒。他也不看保质期，反正啥玩意儿现在能毒死他呢。
“嘎啦”清脆的拉开易拉罐的声音，啤酒有点苦涩，乔醒喝了一口就呛到了，这会儿柜子上轻飘飘的掉落一张白纸，歪七扭八的字是「乔，少喝酒」。
乔醒哼了一声就将纸条扔在了边上。
李三雀这个时候狗狗搜搜的来到了乔醒的窗户外，他脑袋上包着个灰蒙蒙的布，眼神左右乱瞟，抱着什么宝贝就进来了。
“李叔，随便坐。”乔醒需要给自己弄点吃的，哪怕是他从前并不喜欢的锅巴跟饼干。
乔醒觉得小由没有交代一下东西都放在哪里了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李三雀却指着对面的锅说，“小乔，那个电饭煲李好像有东西。”
乔醒打开一看，里面还热了一个肉罐头。
这个肉罐头是小由从军队里偷回来的，当时差点儿让人崩了。当时的乔醒发怒，对这小由骂，“我说多少次了，让你离他们远一点远一点，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啊。”
乔醒记得小由对他说的是，“人不吃肉，会坏的。”
当时乔醒就把这个肉罐头扔了出去，后来就不知道了，但是他不能让小由知道自己确实喜欢吃罐头，当时这个臭黄牛在小由的身体里，安装了第一套名叫「情商」的交互。但是乔醒做的非常粗糙，就是让小由感受到自己的愉悦值，如果感受到了自己的愉悦值就可以继续的信号——
那么，聪明的朋友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交互最开始并不是用来平常生活中用的，而是一些特殊情况下说的一些口是心非的话而对面的机械人真的听从主人的每一个命令，这些尴尬的误会在乔醒的这个交互里被完美的避免。
但是生活中乔醒也需要注意自己，不然小由就是会为了他的愉悦值去犯险。
乔醒大方的与李三雀分享罐头，拍拍他的肩膀说，“李叔，小由给咱俩留的，吃点儿。”
李三雀肯定疯狂的摆动双手，表示这不需要不需要。
乔醒没理他，给他挖了满满的一勺，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乔醒说，“没啥胃口，正好让你帮忙了。”
二人趴在一张陈旧的木桌上，李三雀却推开了，说，“我，我给我姑娘，我吃素，我不能吃肉。”
乔醒哦了一声，说，“忘了。”
李三雀看着乔醒吃罐头，乔醒却抬了下手喊了一声，“由！”
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拍了下脑袋，说，“使保姆使习惯了还。”乔醒起来去拿研磨器，就是个捣臼，他笑眯眯地研磨着盐粒与花椒，说，“没味儿。”
李三雀接过磨了起来，说：“我姑娘以前就买那种粉红色的盐块子，我讲他被骗了，她还不信，我讲说以前我去新疆哪里羊吃的。”
说完二人笑了起来。
乔醒感觉自己紧绷的后背在李三雀的聊天里消散了不少，乔醒吃了最后一口，问：“李叔，你找我啥事儿？”
“啊！我咋给忘记了！”李三雀惊慌失色的掏出布包，里面有一根破碎的手指，乔醒一烟就认出来了，是小由的，李三雀道：“乔，我听说，今天早上的第四批销毁出事了。听说是有一个人工智能杀了人，还跑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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