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梨并不按原路回去，准备拐去医馆接她哥下班。
这两兄妹的名字也是省事，一个叫梨树的梨，一个叫梨树的树，难不成他们父母是在梨树下定情？
去医馆要跨过一座大桥，两座小桥，这地方桥街相连，据说全城有三十三座桥，这桥又连多少条街，算不清楚。
这四方城按她薄弱的地理和历史知识，也知道在她原来的文明世界里没有出现过，不过杨梨就是一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人，想不明白的东西就不去想。
街上行人太多怕被冲散，杨梨一路拉着杨果走，刚到就见门口一胖一瘦两人在争执，杨梨见她哥没出来，就站定再看一场热闹。
年轻姑娘闷着头收着肩膀，年纪大的那个倒是毫不在意地直接坐下靠着大门，双腿叠在一起，拍了一下大腿才嚎：“你吃我的喝我的，赚的钱不拿回家，倒是愿意送来给这医馆？”
年轻姑娘去拉她起来被反手挥开，憋得脸上通红。
瘦大娘刚好过来拿药，看见了就问：“胖二婶，你和小鱼这是闹什么呢？”
胖二婶又拍一下大腿，指着赵小鱼说：“这丫头非说自己病了，平日能吃能睡，日日吃的比她二伯都多，那叫有病？”
瘦大娘上下打量了下赵小鱼，黑瘦黑瘦的，跟个竹竿子一样，就说：“倒看不出那么能吃。”
“你爹娘去世后，是不是我养着你，有渴着饿着你还是打你了？”
赵小鱼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
瘦大娘平日里总和胖二婶聚在一起闲话，倒是知道她家一些事情，劝道：“小鱼也是知道感恩的孩子，不是每日走街串巷去卖糖葫芦，赚钱了以后有的孝敬你。”
“卖了一个月糖葫芦攒的钱我一个子都没见着，她自己非说自己有病，巴巴得要往这医馆送。”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赵小鱼羞得恨不能把头折下去，回道：“人家杨大夫并未收钱。”
胖二婶听见这句一骨碌爬起来，一手抓住侄女的胳膊，拽着她往医馆大门方向，“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里面那个大夫了，要不怎么整日想着来看病？”
赵小鱼被她二婶拉着，挣脱不开，又瞧众人指指点点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蚊子赶紧飞走，“我没有，二婶，求你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有人就说：“不是相思病吧。”
“那杨大夫长得俊俏，难怪女病人多。”
“小杨大夫脾气好，耐心，我就愿意多走一段来这看病。”瘦大娘就说了。
“是看病还是看人呀？”众人哄笑。
胖二婶见旁人都在窃窃私语指着她们，反更大着嗓门说：“这杨大夫要能看得上你也成呀，我这就给送他家去，让你们明日就拜堂。”
她一边说着，眼睛时不时往医馆里面瞄，想着把那年轻大夫喊出来。
“你家敢嫁我家可不敢娶。”突然有人应道，众人纷纷向说话之人看过去，只见一身穿淡绿衫裙的女子，手上拉着一粉衣小童。
“你谁呀？”胖二婶瞧她面生，问：“谁要你家娶了？”
杨梨看她拽着的姑娘一眼，缓缓道：“你们想闹只管回家闹去，在这门口碍着我了。”
胖二婶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说话却不讲理，也不拽着侄女了，“怎么就碍着你了，这路你家开的啊？”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
“不过给你家看个病就要被赖上，还送我家去，我家门开哪你晓得呀？”杨梨嗤笑，万没想到这人竟想打主意到她哥身上。
“原来你是杨大夫的妹妹呀。”瘦大娘惊喜，要不是隔着几个人她准要拉着亲近一番。
“你心疼钱来看病，我哥没收，你欺负他人好就想赖上，事不是这么干的，不是你穷你有理。”
胖二婶嘴上一时卡壳，她平日也是能言善道，对着这杨大夫妹妹好似都能看明白的眼神却不好反驳，因为她心里确实打着闹开好赖上的主意。
赵小鱼见她说话并无一个脏字，轻轻柔柔地越说越慢反让人羞得想躲起来。
“这位婶婶怕是不了解你自己的身位，你往这大门一坐，占了大半个门的位置，想看病的进不来，看完病的出不去，还影响医馆赚钱。”
大家视线又转到胖二婶身上，她原名叫什么，街坊邻居早不记得，倒是因为又壮又胖才被人叫胖二婶。
“胖二婶，赶紧让一让，堵着大门呢。”瘦大娘喊道，不提她自己也堵在门边上。
胖二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刚想说话，这时刚好外圈有人喊着：“快让让，我要进去拿药。”
有几人纷纷让开，但此时一个想往左一个想往右，还有站着不动的，反而越挤越乱。
“踩着我脚了，我的鞋……”一个男声“哎呦”叫着。
“让一下，你说这么窄的巷子都挤着干甚？”
“别挤了……”
杨树这时才走出来，他开始嫌吵跑内堂切药去了，是药童跑进去说杨梨在外面这才出来。
想不到门口堵了一堆人，赶紧和药童一起把看热闹的引一边走。
等人群散开，杨树看向赵小鱼：“赵姑娘，你这病我确实没见过，并无头绪，烦请你带家人不要在这吵闹。”然后拉上躲在墙边的妹妹往里走。
杨梨转头看那姑娘被她二婶拉着走了，转头见她哥想斥她的样子，眼睛眨眨嘿嘿笑下。
杨树看妹妹一幅我无错的样子，无奈叹道：“你呀，不好得理不饶人”
杨梨不应，心想性格太好才容易被人欺负，不过她不敢说，这个哥哥唠叨神功不浅。
杨树又说：“那赵姑娘确实有病。”
杨梨想了想那姑娘又黑又瘦的样子，问道：“什么病呀？”
“食量比壮年男子要多，可是却日渐消瘦，她还说时常觉得肚饿。”杨树抬头比了比颈上位置，“她这也比常人要粗些。”
杨梨一听这些症状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大脖子病吗？”
“何为大脖子病？”杨树疑惑问道：“她已经看过另两位大夫，都未诊治出是何病证，但她身体确实有问题。
甲亢，还是甲状腺，古代是叫大脖子病吧？在这里是未解的？有河应该通海呀，没有海带吗？
杨梨想了想只能说：“钓鱼的时候听到一个坐船过来的商人说的，颈上摸着有肿块，吃的多但消瘦，说他们那有一种海里生的草，吃了可治这种病。”
“海里生的草？”杨树开始回忆看过的药书里可有这种草药。
第二日，天气晴朗。
杨梨又在钓鱼发呆，撒出的谎终是要还，早上杨树一脸熬了整夜的样子，说他昨晚翻书终于找到病症，只是此病需要的昆布本地没有，便派她来蹲守那东海商人。
孟然向下望去，不想今日又见到杨梨，心想这人怎地每日钓鱼，且还无收获。
一满脸络腮胡的健壮男子在他对面坐下，气道：“那龟孙倒是惬意，在楼下点了酒喝。”
孟然问：“独行？”
“对，跟了这小子几天了，没见他与旁人有何来往，真是见鬼了。”罗二提起桌上茶壶连倒三次，喝完才觉解渴。
“老大，你说赤山匪贼劫财也就算了，为何把人都抓去，闹得司里每日闹哄哄的都是报案的人。”
孟然端茶沉吟片刻，“近日抓了几只往赤山飞的信鸽，这人今日必是来酒楼查探消息，你先下楼去试他一试。”
罗二喜道：“今日就能收网？”
孟然眼睛微凝，问道：“外面的人安排好了？”
罗二拍拍胸膛，“我老罗出马，妥妥的。”说完嘿嘿笑着起身离开。
孟然看他下了楼，又向河岸看去。
杨梨正开心钓到鱼了，她虽然理论扎实，但实际操作却是次次空篓，刚才她还发呆呢，想不到鱼上钩了。
刚才帮忙拉线的钓友提了提鱼篓，羡慕道：“姑娘今日运气不错，这青鱼少见这么大的。”
杨梨笑的眼睛弯弯，也提了提，挺重手的。
钓鱼老者指着后面的胜意楼，“你可寻那李掌柜的把鱼卖他，这鱼大，新鲜，价格低不了。”
杨梨来过几次都能碰上这位老者，也算面熟，心想去酒楼说不定能探探消息，问道：“不如我请老伯进去喝杯茶，就用这卖鱼的钱。”
老者哈哈大笑，“行。”
酒楼大堂内三间店铺打通，此刻将近坐满，很是热闹。
老伯去后院称鱼，杨梨先在大堂靠门处占了一个位置，招了店小二先上壶清茶，再把茶点上两盘。
杨梨左右环顾了下，前面这桌青衣男子该是在等人，频频看向门口。右边这桌三口之家，小孩吵闹是男子抱到腿上喂饭，不错不错……
左边这桌，这人满脸络腮，眼大额宽，咦？杨梨见他视线一直看向一处，循着望去角落位置，那桌坐着一个穿着麻衣的细脸男子，见他眼神飘来，杨梨挪开并不对上。
老者过来坐下，见杨梨一手托腮一手敲在桌上，眼睛骨碌碌地左右看着，大堂内人声潮动，没一个有她自在。把钱袋递过去后笑道：“还可付一次茶钱。”
杨梨一手握拳一手伸掌行了个江湖礼，笑吟吟道：“多谢老伯。”
老者看她促狭，笑开了怀。
杨梨给他倒茶，突然听见有人问道：“你们听说赤山矿洞的事了吗？”
众人提耳，杨梨也向旁看去，是那满脸络腮的男子在说话，他单坐一桌，或是无聊才挑起话头。
“赤山何时有矿洞了？”前一桌青衣男子问道。
“你消息落伍了吧。”络腮男说了一句就不再讲了，翘个二郎腿摇摇晃晃。
见角落的细脸男提了酒壶走过来，杨梨暗想，这人怕不是在钓鱼，还钓上钩了。
细脸男谄笑道：“这位大哥消息灵通，弟弟请你喝酒，给我说道说道。”手上给络腮男的杯子满上一杯酒，坐下后又对店小二喊再上一壶酒。
转头见络腮男自己又倒了两次，连饮三杯完，手上杯子砸在桌上，大喝一声：“好酒。”
细脸男心里翻了白眼，脸上却是谄媚道：“哥哥尽管喝，你今日的酒我包了。”
“这是店里的百步醉吧。”络腮男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又凑到鼻下闻一闻，“你既然请我喝好酒，那我就说与你听。”
听他如此讲，众人恨不得耳朵拉长，大堂里的声音好像压低了一层，细脸男更是给他把酒再满上。
络腮男左顾右盼好似怕被人听见般，脑袋微倾向前，嗓门却没压下去说：“我姐夫告诉与我，那山上有大金矿。”
“金矿！”一时堂内嗡嗡作响，众人压低声音都在议论，又认真瞧了瞧说话之人，一身横肉，长得凶神恶煞，怕不是干刀口舔血的生意。
“大哥，来来，吃我这盘豚肉，卤的极为入味。”前桌青衣男子嫌离得远听不清楚，也端了盘菜蹭过来。
络腮男打量过他，才把视线转到肉上，夹起吃上一块，夸赞不错不错，很是下酒。
青衣男满脸好奇，问道：“那姐夫可有见到金子？”
“怎地没见过，那狗头金呀，有这么大。”络腮男两手虚比一下，看到的人都不自觉深吸一口气，好像那人手上就抱着一般。
青衣男嘴上“哇”的声音拉得细长，摇头晃脑道：“古书《酉阳杂俎》就写了山上有薤其下有金，莫不是赤山就有薤？”
“是有。”细脸男下意思答道，提壶又给空杯斟上，“大哥如何知道这些的，那金矿又在何处？”
“那金矿嘛……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告知你。”络腮男仰头又喝一杯，眼睛闭上似在回味。
“哥哥消息灵通，也带兄弟发发财？”细脸男心里气极，这胖子该说的不说，两壶酒倒是快被他喝光了。
青衣男也蹭上一杯酒，笑道：“就算有金矿我也不敢去，那赤山匪贼那般凶横，有命拿没命花。”
络腮男大笑，一手向青衣男肩膀拍去，“这位小哥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错不错，你贵姓呀？咱们能一桌喝酒今天也是有缘。”一句一拍险没把人拍桌子底下去。
细脸男看他俩话题歪了，赶紧说：“哥哥这就是见外了，今日请你喝酒咱们也是缘分不是？”
络腮男瞧他一眼，另一只手搭他肩上，哈哈大笑道：“我知道的那就多了，还有那贼子啊…...”
络腮男身高体胖，很是健壮，细脸男被他压得很是难受，肩膀靠外想躲开，赔笑问：“那贼子怎地？”
络腮男猝然间一条胳膊绕住他脖子，身体随之站起一个用力把人压在桌上，细脸男哎呦一声还未喊出来，酒壶被他脑袋撞到一下歪倒滚下桌去，又听啪一声摔的四分五裂酒水四溢。
大堂内也刷刷刷拔刀站起几人，迅速挪步分站大门、后院、楼梯口，青衣男也被其中一人一掌压住，他一边脸被压进肉汤上，嘴上连连喊道：“我与这人无关呀，错了错了。”
罗二骂道：“吵甚，把他嘴堵了。”
一边接过绳索把细脸男反手绑住，见他眼露凶光，讥笑道：“怎地，不服气呀，不服也给爷憋着。”
余人走过去把两人嘴堵上后拉走，络腮男罗二甩开手了，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肃静！”
不过一瞬，大堂内针落可闻，众人纷纷站起又轻轻坐下，不敢动谁都不敢动。
老者在桌上轻轻敲下，也对杨梨示意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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