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泥巴～
周榭起身，气势放开，在高位遥对裴晴问话：“你能干什么？”
裴晴见众人脸色严肃，识趣站在门外：“帮忙呀。”
“你？”周榭右侧下手一位中年男子站出一步，吹胡子道：
“你可知潜龙亭是何等重地？”
话都这么说了，裴晴怎可能还不知道潜龙亭是重要的地方，他大学所学知识并不专攻古代建筑，大概率帮不上忙，况且他根本也不是去帮忙，只是想被带进宫溜达，哪成想竟然有这么多说法，他犹疑了一下，为了目的，还是装作懵懂的摇摇头。
胡子男见状，冷哼一声：“那是御花园最显著的建筑，精密复杂，机巧众多，我等经验老道的熟手尚且不敢轻易尝试修复，你这毛头又哪里来的自信帮忙？”
周榭突兀笑出一声，显然赞同他的说法。
裴晴被打击，并不退缩，眼珠一转，微塌肩膀，软起嗓子剖白：“各位叔叔婶婶，晚辈的资质虽然低微，但可以努力做些小工作分担。”
“而且…晚辈这次来，只是想近距离瞻仰周大人的英姿，或许可以侥幸学习些技术，没有想打扰大家的，对不起。”他说着抽噎了两声，用两只手去抹不存在的眼泪，真是好生可怜。
他长相太占优势，杏眼、圆脸、白肤，又瘦的可怜，此时泫然欲泣，受气包的孩子一样，满屋年过半百的人顿生怜惜，周榭左侧下手一位女性更是忍不住，高声唤他：
“好孩子，和我儿一般大，快些进来吧，涨涨见识也是好的，周大人说是吗？”
有零星迎合声，事已至此，多个人旁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榭妥协，招手把裴晴唤进厅内。
作为议事之地，主厅门槛高的可怕，裴晴抬高腿迈进来，一路小跑到角落阴影中，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降低存在感，而是他隐约看到那儿有个托盘。
悄声靠近小桌，果见是糕点拼盘，他没有急着吃，而是低头沉默，待众人转移视线，裴晴暗喜，趁无人注意，用无影手抓到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塞进口中。
有点干巴，要噎死了。
但是好吃！
裴晴饿的发昏，连拿三块捧在手心，正埋头啃得不亦乐乎，突觉一道如有实质的监视扎到自己头顶，他豁然抬头，遥遥和周榭对上了目光。
糟糕，被发现了。
周榭表情模糊，不知是生气还是生气，不过裴晴也不在意。他两腮鼓鼓，左右瞧瞧，庆幸只有周榭发现他，便放松下来，呲牙一笑，胆子大到对周榭比了个鬼脸。
周榭长出一口气：“你！”
他对着裴晴发难，众人自然往裴晴这边看，但此时后者已将嘴中食物尽数咽下，他面色苍白，就着噎出的眼泪抿嘴：“大人讨厌我吗…”
一堆头又齐刷刷转向周榭。
周榭缄默，数秒后，气出一声笑：“无事，只是想起后院的猪只吃干食。”
有人搭腔：“妈呀，那也太噎了。”
裴晴咬牙切齿，暗骂周榭这张嘴真是淬毒，舔一下都要毒发身亡，他凝聚气势，正要予以反击，大厅外便传来一阵脚步错杂声，裴晴止住话头，听有人禀：
“报——”
周榭正色：“进来。”
来人信使模样，一身黑衣，进门后半跪在地，双手平举一卷轴：“大人，潜龙亭损毁图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周榭走下高台，命令：“拿过来。”
损毁图呈上，周榭宽臂一展，全然抖开，裴晴离得远，众人又呼啦啦围上去，他想挤也挤不进。
好在他也不急，慢悠悠端起盘子凑近，在外围侧耳听声，恰好有人惊喊：“万万不可！此等象征皇威之建筑，怎可用次品替代？”
人群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会，又一人怯生生道：“把三重檐改成二重檐？”他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妥：“不可不可，檐数乃尊贵象征，怎可更改…”
众人又就此事探讨，裴晴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潜龙亭有三层亭檐，建立数百年有余，选材为上好楠木，如今最下一层檐角被贵妃放烟花炸落，无可挽救，只能补修。
木料年久日深，亭身整体已沉淀成恢弘的深红褐色，就算大夏不缺楠木，可若想找出相同品相，是难上加难，若用其他类似的材料代替，不仅颜色不合，质量更是落后，根本难以复原其本貌风范，更重要的是破坏寓意，均衡不在。
众人七嘴八舌，争得脸红脖子粗，起先是探讨用何种材料代替，后来再到如何加工，才能使木料与亭身完美契合。
而周榭始终紧蹙眉头一言不发，他疑似有洁癖，众人聚在一处，都没敢靠他太近，裴晴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得空，嗖一下钻进人群，从周榭身侧冒头。
他得见卷轴内容，观其上绘一幅精密施工图纸，打眼看去，虽与现代施工图有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
裴晴大学时期看过极多书籍文献，都没有见过这样精密复杂的亭式建筑，肉眼看，气势甚至比黄鹤楼还要逼人，可这只是御花园的一座凉亭。
裴晴仔细辨认，发现最下层一角亭檐果然被重点标出，并详细描绘了损毁程度，亭中地面石板也被炸出焦色痕迹，这贵妃究竟何许人也，居然在御花园放鞭炮，放炮就算了，还把亭子炸成这样。
绘图师技术没得说，这张图精确到每一块榫卯的尺寸，出现的代指符号有上百种，其中各种标注更是成千上万，做到一目了然，有人注意到裴晴，好奇问他：
“你能看懂？”
裴晴托起下巴，谦虚：“大差不差吧。”他沉思一瞬，幽幽道：“我有个建议…”
此话一出，十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
裴晴清了清嗓子：“拆东墙补西墙。”
六字一出，尽显不靠谱，有人驳斥：“这如何能行？简直荒唐，你这小儿不要掺和，快快退下！”
此人长相凶狠，膀大腰圆，语气还冲，瞪起眼睛说话，唾沫星子横飞，裴晴嫌埋汰，吓得向后缩，不小心撞到周榭，后者顺手将他扶稳。
裴晴条件反射要道谢，周榭已经率先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胆小如鼠。”
裴晴：“？”
果翠，我要嘴打他的烂。
裴晴没敢动手，倒是有人扬手打了凶狠大汉后心一巴掌，指责：“你在狂躁什么？”
有人立马掺和：“是啊，怪不得你脸色蜡黄有肝病，就是因为这臭脾气。”
那大汉被戳痛处，咕哝两声，不说话了。
周榭没有参与他们的大战，而是低首向裴晴问正事：“你想拆哪里的墙，又补在哪里？”
裴晴憋着一口气，伸出食指只在图纸下方，亭中乘凉休憩处：“拆这里。”
他皮肤苍白，瘦的单薄，指骨如葱削，一点不像干粗活的泥匠，周榭将视线落在这双手一瞬，随后移向所指之处——环亭围栏。
裴晴恰时补充：“把围栏木料拆下来补亭角，只要契合得当，外表看不会有任何瑕疵。”
“不是荒唐，这是最好的办法，三重檐象征尊贵无法更改，但舍去围栏，却非断然不可。”
“围栏可替，亭檐却替无可替。所以拆东墙补西墙，何尝不是最佳？”
众人再次缄默，是在思索可行性，最初叫裴晴进厅的女官以拳击掌，喜形于色：
“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方法，无栏亭虽说少见，却也不是稀罕物，怎么不能一试？”
“也不一定无栏。”
“哦？”众人又将视线聚焦裴晴，后者被这么多人盯着，略微羞怯，他将手指平移，指在损毁的檐角，解释道：
“亭檐只有东角受损，补完肯定有余，剩下的木料可以换一种围栏再建。”裴晴要过周榭手中毛笔，征得同意后，在图纸角落画下一节围栏款式：“比如这种纵横围栏，更简单，用料更少。”
他寥寥几笔，却将关键之处全然勾勒，甚至标出了大概尺寸和建造方法，显然有制图造诣，众人一窝蜂急着看那角落，将裴晴挤的退后。
后者踉跄站稳，心说早知道画大点了。
他想起一事，又大声知会：“还有，地板有裂要换，但别忘提前做旧。”
有人没反应过来，问：新的不好吗，怎么还要做旧？
裴晴歪头，笑道：“太新了会很突兀呀。”
“对对对。”
裴晴方才几番取得了众人信任，有一人找他采取经验，问他觉得用哪种方法做旧最好。
裴晴在脑中搜罗，浅说了硫磺泡制和染料浸染变色的技术，其实关于做旧他也知之甚少，这一屋的能人异士肯定更专业，用不上他来出头，便点到即止没有多言，省得惹人讨厌。
裴晴陡成焦点，不少人来问话，他记忆复苏，聚精会神对谈，拿出了对接客户的架势，早忘了手中还有根毛笔，笔尖墨汁浸满，周榭想用，但并未出声打扰裴晴，而是直接从后去握裴晴执笔的手，带动他在图纸上勾勾点点，自顾自列举可行方案，以求用最省材的方法对围栏进行拆解。
察觉到有人压靠，裴晴一缩，舌头打结，腹诽这周榭又高又大，这样一对比，自己雄性气概岂不尽失？他耐心等周榭勾画完，呲溜一下从他腋下滑走，临走前，留了个白眼。
周榭瞥他一眼，对众人吩咐：“具体方式具体分析，一切等到御花园再说，至于做旧…”
“交给老夫吧。”颜老从人群步出，他岁发花白，却是全皇城最好的做旧大师，此时眼神精亮，一副接受挑战的表情。
周榭颔首，选出颜老，又另外择了三位裴晴不清楚身司何职的人选，末了看过裴晴，后者微笑与他对视，顿了顿，他将落下一半的手一点裴晴：“你，也跟来。”
“好耶！”裴晴高呼一声，他目的达成，彻底不想在周榭身旁站着，而是自顾自跑进人堆。
殿内气氛陡然轻松，裴晴在一众年长之人面前，更显乖巧懂事，他刚才又立了功，好些人凑过来闲聊，裴晴嘴皮子顺溜，不一会就与他们打成一片，有人问：“裴小友哪里懂的这些，看你也不像世家子弟，以前是做什么的？”
裴晴只说自学，又谦虚了一番，捧起众人：“晚辈哪懂？不过是些小聪明，提了点意见，到时实操，不还全要仰仗各位大人？”
“哈哈哈这孩子嘴倒是甜。”
最初问他那人又道：“唉，裴小友有没有师父？不如跟了我，老夫带你入门深造。”
一众人见他率先出手，皆是不乐意，“老爷子不讲文德，你都多大年纪了，能教明白吗？裴小友怎么说，也该认我当师父。”
几人很快打起了嘴仗，裴晴哪成想自己成了香饽饽，连连摆手，嘴里‘不敢不敢’的说着…
“即刻出发进宫。”
周榭一声命令，打断所有吵闹。
裴晴松了口气。
众人得令站好，冲周榭齐齐拱手：“是”
周榭两袖携风跨出厅门，回了半首，给裴晴一个眼神：“你和我坐同一个马车。”
——
大半个时辰后，两个冷面阎王面对面坐在座上。
裴晴闭目养神，整整半个时辰一动未动，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估计外人都以为他变僵尸了。
太尴尬了，这种冷暴力，饶是周榭也忍不了，他第三次看向裴晴的冷脸，主动用指节扣响车窗，等裴晴睁眼，他道：
“方才嘴皮子不是很溜？怎么对着我一言不说？”
裴晴瞥他一眼：“想和我聊天？”
周榭轻挑眉峰，点了下头。
裴晴妥协：“那好吧，其实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何事？”
裴晴微微一笑：“周大人，听说你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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