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梁县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南江的水汽与窑口的烟火气交融在一起，给整座县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阿春，阿雪，马车装好了，我们该走了！”刘氏的声音从铺子外面传来。
“娘，来了。姐，我先去放了东西，回来帮你搬！”莫惊春应了一声，看向身边的莫恋雪。
此时莫恋雪正在往篮子里装一掌大小的陶泥碟子。这些碟子说是碟子但也不太像，每个碟子颇深，中间用泥墙隔成四个小格，看起来有点像四格点心盘。
“不用你，就十多个碟子，不重。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下楼。”
“好！”
莫惊春收回视线，又查看了一遍自己篮子里的东西，确认无误后，等姐姐莫恋雪装好碟子，姐妹俩各自提着篮子从铺子二楼下来。
跟着刘氏上了马车，母女三人朝着南江春祭的集会地——浮梁南城而去。
浮梁县因瓷闻名，每年“南江夏祭”都吸引四方商贾和游客。今年更是三年一度宣布"官"字号的大日子，街上行人比往常多了数倍，此时街上已是人头攒动，各色摊贩早早支起了棚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多，马车走的很慢。
集会地在南城窑祖庙，庙前的正街口已经站着衙门的人，除了摊位主的马车，其他人等只可步行，而在辰时之后就连摊位主也不允许驾驶马车进入了。
所以莫惊春他们乘坐的马车要赶在辰时前到达自家摊位前。
续物山房的摊位设在靠近祭台的位置，这是莫失让提前三天就来占好的地方。虽然他们没有窑口字号不能直接卖瓷器，但以“陶塑上色”的游玩摊位登记，倒也合规。
“爹，哥！”
莫惊春站在马车上，远远就看见自家摊位前的父亲和大哥。
每一个摊位虽然叫摊位，但实际占地儿挺大，头顶府衙还给配备了凉棚。
和其他买卖家的摊位一样，续物山房的摊位也是三分之二的地方作为招待客人，剩下三分之一用布帘隔开，作为休息和存货的地方。
此时莫失让和莫少谦已经在摆好了几张矮桌，最大的桌上放着两排素白的陶泥坯子——憨态可掬的动物走兽、展翅欲飞的鸟雀飞禽、形态各异的文人雅士看、可爱伶俐的男娃女娃，还有各种山川河流树木花朵形状的器物摆件。
两人看到不远处马车上振臂高呼的莫惊春，赶忙穿过人流迎了上去。很快，在莫失让的开路下，马车顺利到达摊位前。
车夫帮着卸下十几个矮凳和七八个盖的严严实实的箱子，扭头驾着车就走了，再待一会儿，就怕衙门的人来赶。
“阿春，颜料可都备齐了？！”莫失让付了车费回来，转头就看到莫惊春手里捧着一罐颜料。
“都齐了，爹。”。
莫惊春拿着的是一罐新调制的靛蓝，刚才取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沾了一点料浆，在素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痕迹，宛如白瓷上的蓝色纹路。
“咱们虽无字号卖不得瓷器，但这陶泥上色的主意着实妙。”莫失让摸着陶泥坯子说道。
“小的五十文，大的一百文，既不贵还好玩。”
姐姐莫恋雪笑着接口道，她正在摆放几件样品——一匹通体赭红的小马，腹部点缀着几朵白花；一个青绿相间的笔洗，边缘描着金线。这些都是莫惊春连夜赶制的，为的是今日能吸引眼球。
“对了，阿春，咱们两只大的一百五十文怎么样？！”
顿了下，莫恋雪突然问道。
“好呀，姐姐，这主意好！姐，以后咱家也不用请什么掌柜，我觉得请你就成，你看你每回出的主意，都实用又赚钱。”
“就你会说，嘴抹了蜜了吧？！”
“实话实说都不让，人心不古啊！”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逗乐，刘氏和莫失让看着抿嘴轻笑。
“招牌和报价写好了吗？！”
大哥莫少谦将最后一张矮凳安放好，直起身问向姐妹俩。
莫惊春和莫恋雪对着吐了吐舌头，赶忙转到摊位后面的仓库。
姐妹俩合力抬着一块抛光的横木板出来。
在木板上固定宣纸，莫恋雪先作画，一整套完整的茶具摆设，火炉，铜壶，香炉，盖碗，公道，茶盏，茶则，还有茶宠。
画完，莫惊春上前，用毛笔蘸了墨，在右边最明显的地方写下“续物山房”四个略带夸张的大字。
站起来看看，自己还算满意。
“不错，不错！”莫失让赞叹道，“等今日字号下来，咱们就能堂堂正正卖瓷器了。”
稍待晾干，莫失让和莫少谦便开始将招牌挂起来，而莫惊春又从仓库拿出另一块小很多的竖木板。
继续固定宣纸，这一次莫惊春让莫恋雪画了Q版的观音。
“阿春，这，真的行？！”
莫恋雪也喜欢这个观音娃娃，但就是觉得有些惊世骇俗了。
“多可爱啊，如果能捏出来就好了。”
莫惊春说完，在画的下面添了一行可爱的胖头鱼体小字——陶泥上色，小件五十文，大件一百文。
“能！”
莫少谦挂完招牌，站在莫惊春和莫恋雪身后肯定的说。
姐妹俩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大哥，就见他从仓库拿出一块泥巴坐了下来，看一眼画，手上就开始这捏捏，那捏捏。
等捏的差不多，他拿起刻刀，开始修整面部和细节。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Q版小观音闪亮登场。
莫恋雪已经急不可耐，可以说是从莫少谦手上抢了过来，她急吼吼的寻了个通风的地儿，一边晾干一边上色，新鲜样品看来马上就要出炉。
“阿春，你要吗，我再给你捏一个。”
看了眼莫惊春，莫少谦问向莫惊春。
莫惊春忍着笑，摆摆手。
“不用，哥，咱家有一个小女孩就行了。”
难得的，莫少谦露出无奈的笑。
集市渐渐热闹起来，窑祖庙正街张灯结彩，各色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传来鼓乐声，那是祭典前的预热。
莫惊春家的摊位位置不错，正对着主祭台侧面，不一会儿就有客人驻足。
“这小狗真可爱，能涂成什么样？！”一个穿着交领镶边蝴蝶花纹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问道。
莫惊春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可以涂成小花狗，斑点狗，或者全金色的富贵小狗，随小姐喜欢。”她声音清亮又有趣，引得周围几个孩子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绸缎衣裳的小男孩指着桌上的泥坯嚷嚷：“奶娘，我要画那个小马！”
“大件一百文一次，小件只要五十文，小公子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坯子，然后用这些颜料上色。”刘氏温柔地介绍着，指了指旁边排列整齐的矿物颜料——赭石、黄土、白土、土绿、木炭和靛蓝，都是莫惊春带着全家一起研磨调制的。
小男孩兴奋地选了匹小马，他的随从已经布置好桌子，奶娘拿着小马和小男孩在桌子旁边坐下。
莫恋雪用特殊的小碟子装上各色颜料和大中小三支毛笔，一起放在小男孩的桌上。刘氏送上围裙，并再三解释颜料都是没有毒的，就算误食也不会有关系。
小男孩眼睛放光，戴好围裙后立刻拿起毛笔开始笨拙地涂抹起来。
莫惊春在一旁指导：“小公子可以先用黄土打底，再用赭石画马鬃，黑色的涂眼睛，如果想眼睛有神，需要等黑色干了之后再上一些白色......”
“娘，我也要！”
“姐姐，我要那个狸奴！”
“店家，这个铃兰花簇是五十文还是一百文？！”
两名举着团扇的少女围在刘氏和莫恋雪身边问。
“这个执卷文人可有一对？！”
带着秀才帽的男人和他的同窗指着人物塑像问向莫少谦。
......
渐渐地，摊位前围满了人。有孩童，也有大人，甚至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也兴致勃勃地加入。
莫恋雪指导客人调色，莫惊春则穿梭其间，时不时帮客人修改几笔，让作品更显精致。刘氏和莫失让则趁机向客人们介绍即将开张的"续物山房"，以及他们家独有的锔瓷手艺和锔器。
当那只Q版观音被莫恋雪拿出来展示之后，更是引起一阵惊呼，甚至连一些夫人、老人家都被吸引了过来。
莫少谦手巧，每一个观音都不一样，但都招人喜欢的很。因为是现捏现卖，价格是一百五十文一位，可就这样依然赶不上客人需要的量。
“这‘续物山房’的东西实在是妙。”
一位老者拿着刚上好色的小茶壶赞叹，“泥坯细腻，颜料也鲜亮。店家，这个我可以拿走是吧，听说你们还做什么锔器？”
莫惊春眼睛一亮：“老丈好眼力。我们确实经营瓷器，只是目前还在等窑务司宣发字号。今日祭典后，就能正式售卖了。还有这个茶壶，老丈如果需要烧制，我们还能烧制好，您到我们店里取就行，不过就是您还需要加十文的柴火费。”
“哦？还能烧，不错，那还请帮忙烧一下。对了，你们说的锔器是什么？！”老者好奇地问。
“对，你们一直说你们‘续物山房’做什么锔器，到底长什么样？！”一旁桌子的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出声附和。
中年男子声音极大，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莫惊春等的就是这时候，和家人们眼神交流后，莫失让笑着大声说“稍等”，就转身进入库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木盒子。
他小心的打开木盒子，一只集合了锔器和莳绘两种手艺的白瓷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谁还没给石膏上过色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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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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