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家的人，正堂里的气氛依旧紧绷，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从李家退婚，转移到了二房的分家要求上。
莫老太太秦氏看着莫惊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李家这个得罪不起的财神爷，心中惊疑不定，但二房分家之事触及她在莫家老宅内宅的“权利”，无论如何，她绝不可能松口让二房分出去！
二房的莫失俭、赵氏和莫忘夏虽然不磕头了，但还是地上跪着，怎么都不起来，明显着就是不让分家就要继续磕头下去。
顺了顺气，秦氏才略带平和的说道，尽管声音依旧尖利。
“和李家的婚事暂且不提！二房分家？门儿都没有！老三，你们三房想做好人收留二房？问过我这老婆子了吗？我和你们爹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们三房做主！”
“就是！惊春丫头，不是大伯娘说你，你帮咱老莫家解决了李家退婚的事是做的不错，可家里的事，自有长辈做主！二房现在闹着分家，不是存心添乱吗？！等李家这事彻底了了再说！”
文氏也立刻帮腔，虽然她内心希望二房分家出去，但那是将二房的利益榨干之后，而不是现在。
莫惊春扶着虚弱的莫忘夏，目光平静地看向秦氏和文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祖母，大伯母，李家之事，惊春已应承下来，自有分寸。至于二伯父一家分家之事，并非添乱，而是求存。”
说完这些，她将目光落在莫老爷子身上才继续说道。
“昨夜之事，只要在场的人亲眼所见后恐怕都此生难忘吧？！忘夏姐以死明志，二伯母以命相搏，二伯嘶声哀求，若再强留他们一家人在老宅，惊春斗胆向祖母和大伯母问一句，可能担保二婶和忘夏姐母女平安？！可能担保下一次，这老宅里不会真的闹出人命？！”
莫惊春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得秦氏和文氏心头一颤。
昨夜赵氏手持利斧、状若疯魔的模样和莫忘夏脖颈喷涌的鲜血，瞬间又浮现在眼前。
“四丫头，你......你威胁我们？！” 秦氏色厉内荏地指着莫惊春。
“祖母，惊春不敢。” 莫惊春微微低头，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锋利的棱角，“惊春只是陈述事实。二房分家，净身出户，是老宅保全颜面、避免更大灾祸的唯一选择。他们离开，昨夜之事，对外尚可解释为忘夏姐突发急症，请来高僧说忘夏姐亲缘薄。二叔和二婶爱女心切，自请离开老宅，独立谋生......”
她声音猛然提高，语气更是一转：“可若堂姐他们留下，再有任何差池......祖母，大伯母，这‘逼死侄女’、‘逼疯弟媳’的名声，老宅还背得起吗？！不说李税官那里，就说咱们莫家刚得的‘官’字号，若有些话传到府城，传入窑务司，又该如何向孙提领交代？”
她精准地戳中了秦氏和文氏最恐惧的软肋——名声和窑务司的关系。
不仅如此，她更是暗示了莫老爷子，莫家的“世家”名号和“官”字号，到底还要不要了？！
“四丫头，你少在那扯谎。就算窑务司知道又如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还管得了别人家的婚丧嫁娶了？！”
莫老太太秦氏的爹是一名走商，当年她能和莫老爷子结亲是因为她爹在一次水匪袭船时救了莫老爷子的爹。所以，商人的算计的和狡诈她得了真传，但真正的见识却没多少。
“你闭嘴！”
莫老爷子敲敲水烟袋，沉声呵斥。
秦氏想要发作，可一看莫老爷子的脸色，忍住了。
而听到秦氏那蛮不讲理的话，大房文氏的脸色也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官”字号虽然是他们莫家已见不得人的手段得来的，但表面的正经做派和体面还是得有，有些事私下里不为人知也就罢了，闹到台面上，窑务司就算再如何打理，也不可能保你。
——毕竟之前“官”字号半路换主也是有的。
还有宝贝儿子莫少阳，今年就要参加科试，之后还要参加乡试、会试，有个名声糟糕的娘和祖母，只要牵扯上他，必定会受影响，夺了资格都是有可能的！
莫惊春的话，堪称句句诛心！
到底该怎么办？！
二房到底让不让他们分出去？！
文氏求助地看向从刚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装死的莫失良，莫失良却把头仰得更高，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又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莫少阳，莫少阳接触到母亲的目光，竟下意识地往人群后缩了缩。
火气直往上涌，文氏恨铁不成钢。
莫惊春不再看文氏和秦氏，她转向一直沉默、脸色灰败的莫老爷子，语气却放得更为恳切。
“祖父，您是当家人。昨夜血溅厅堂，今日李家退婚，桩桩件件，皆因强扭的瓜而起。二伯父一家去意已决，强留，是祸非福。我们三房虽分家不久，可为了生存最近也买下一处烧窑。爹娘与二哥商议过，愿意将烧窑的地方收拾出来，安置二伯父一家，让他们有个喘息之地。此举，绝非分拆莫家，而是为老宅化解一场灭顶之灾，为莫家保全最后一丝血脉亲情和体面。望祖父......明鉴！”
莫老爷子捧着茶壶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跪在地上、如同风中残烛的二儿子一家，看着脖颈缠满绷带、眼神死寂却执拗的二孙女，再看看三儿子莫失让沉稳坚定的目光，三儿媳刘氏眼中流露的不忍和赞同，聪慧的孙女莫惊春口齿伶俐的和自己分辨得失......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暴怒却难掩心虚的老妻，刻薄自私的长媳，懦弱无能的长子，还有那不成器的长孙和口无遮拦的老来女......
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疲惫和一种大势已去的颓然。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家，从昨夜那把刻刀刺下、那把柴斧举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碎了。
强留，只会让碎片扎进所有人的肉里，流更多的血。
莫老爷子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缓缓闭上眼，又睁开，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罢了......罢了......”
“分吧。”
“二房......净身出户。三房......愿意收留，是他们的情分。” 他艰难地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手中的瓷壶“啪嚓”一声，掉落在脚边，碎成数片，茶水洇湿了地面，如同老宅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老爷子！”
“爹！”
秦氏和文氏同时尖叫起来，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莫老爷子却不再看她们一眼，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写文书吧！”
今天正常开始更新！[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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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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