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醒醒！”
姜宜春身体往后仰，恨不得离疑是尸体的男子远远的，手中执着一根棍子，试探性去戳趴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一动不动。
宜夏很慌乱，小声地问，“姐姐，他是不是死了……”
男子已经不知躺在这多久，湿透的衣服已被春暖蒸干，衣衫被割得几乎一条条分开，又和着盐粒板结在一块。
脸上胡子又稀又粗，脏发覆在脸上。
姜宜春余光一瞥，男子的身体上划着一道道血痕，较浅的已经结痂，褐色的血迹干结在一块，深的还能看见肉，还在冒着鲜红色的血……
姜宜春不禁心惊。
受伤那么重，戳了那么多下都毫无反应，不会是真死了吧……
要不要报官？
姜宜春鼓起勇气，走近一点，俯下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指腹有微动的气流。
她舒了一口气。
男子还有气息，如果细看，他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他没有死。
“没事，他还没死。”不是尸体姜宜春就大胆多了。
她解开男子泡硬的领口，将其的头别在一边，交叉双掌就要往他胸口上进行心肺复苏。
她刚按下去，掌下的男子忽然咳嗽了一声。
他醒了，猝不及防地，他鹰爪一般地手如风迅疾，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吃了一惊，男子因为虚弱抓不太紧，她很容易地一把甩掉他的手，连连退后几步。
又听见男人说着什么。
男子的眼被乱发遮住看不真切，他嘴唇苍白、干裂，声音嘶哑、虚弱，重复着同一个听不清的字音。
“什么？”
姜宜春再鼓起勇气，凑近去听，才听清了男子不住呢喃的是一个“水”字
她从身后掏出水壶，将它递给他。
他松开她，接过就喝，他很渴，几乎牛饮，清水顺着他的左颊流下去。
以她看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男子眼底是一片夸张的青色，像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样子。
他……
她偏过头，往一边看去，不远处，是一艘“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几块粗略拼合在一起快要分崩离析的木头。
海难者，还是……海盗？姜宜春脑袋里忽然浮现出这个名词。
姜宜春心生警惕，拉着弟弟又往后退几步。弟弟紧紧挨着她，躲在她的身后，好奇地扑簌着大眼睛。
“谢谢，”男子喝罢，回了点气力，要将水壶递回给宜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但他状似恍惚，几乎是随时可能晕倒的样子。
宜春接过，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终于在没被刮烂的一处兜里，掏出一枚银子，递过来。
“谢谢。”他再说一遍。
男子会错意了，宜春并不是想要他的钱。他的手悬在半空，因伤势过重微微颤抖，宜春怔了一下，接过。
“你是谁？”宜春问。
男子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坏人。
他似乎没听到，在宜春的目光中艰难地往前挪动几步，脚步虚浮，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被牵动，那些盐粒折磨着伤口，血丝渗出来。
他是走出十步之后晕倒的。
姜宜春和姜宜夏面面相觑，按他们身格板子，万万搬不动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
宜夏：“姐姐姐姐，这回他是不是真死了？”
宜春脑子已乱，呼唤系统：帮个忙？搬回我家去。
赶海系统跳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8两，已存入到账户余额中】
姜宜春：？？？
系统：【宿主，你好厉害，捡了个人！】
姜宜春：你不是赶海系统吗？捡了个人也算赶海吗？
***
三日后。
姜宜春早已将炭火烧旺。她打开系统，搜索材料、下单、一气呵成。
系统提示：【花费100钱，因系统余额不足，减去现实余额】
系统在旁边破防：【宿主，负了啊啊啊啊啊。】
宜春：莫慌，吃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赶海系统余额倒扣，还得多亏捡来的男子。
男子这三日，初时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断断续续地低烧，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或者晕晕沉沉，只有一次是完全醒的，能喝上几口粥，和人说几句话。
他说他叫顾晓湖，是个卖果瓜蔬菜的小商贩，在驾船运货去卖的途中遇上一伙穷凶极恶的海贼，他被迫在海上漂泊几日，直到海浪将他冲上岸。
还有的大抵是一些什么“感激不尽”的话。
为了将他快点治好，她在系统商城上下单退烧药，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药物竟然个个天价。
小小一片退烧药，在现代只需要几毛几块钱，在这里黑心价格，竟然高达五两。
三片一治下去，这几日赶海赚到的还没捂热就没了，还倒贴进去不少。
完成任务赚的八两，加上这几日赶海赚的3两多，扣除药钱，倒扣了爹娘留下的钱4两多……
要知道，手头上能灵活用的流水，只有二十两……
虽然心在滴血，但好在险险吊回来男子一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就吃个好的奖励一下。
这日，姜小弟在给捡来的顾晓湖擦身体，宜春则在屋外处理生蚝。
宜春将刨钩尖一把敲进生蚝壳缝隙，向上一撬，里面露出白花花的蛎肉来。
新敲开一个生蚝就立马置于烤火架子上。
她拿起刷子，蘸上生抽白糖和一点花生油涂抹上去，再放上满满一勺蒜粒和米椒末。
蒜蓉生蚝滋滋冒香，香气飘进里屋，牵出姜小弟来。
“好香啊。”宜夏从屋里出来，像小狗一样嗅闻。
“帮他擦好身子了吗？”
“好了。”宜夏如实回答。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宜春嘱咐他帮顾哥哥擦身。
姜小弟边说边在桌前坐下，眼巴巴地看着飘香的蚝肉。那肉白而细腻，被底下的热气捣鼓得一跳一跳的。
不由得吞口水，太香了。
“这一个可以吃了，小心烫哦，晾一会。”宜春将最先烤的一个夹出来，放在姜小弟的盘子上。
姜小弟鼓起腮帮子，呼呼地给热气腾腾的新出炉美食吹气，宜春看了一会，笑着又接过去，摇动手中的蒲扇，帮小弟吹凉蒜蓉生蚝。
摇了一会，粥滚了，白花花的大米和切碎的青菜、鸡肉、蛋一起滚水，她将蒲扇给小弟，自己盛好一碗粥。
“小弟，你帮看会，我进去看看。”说着端着粥往屋里走去。
男子被安置在宜春爹娘生前住的小屋里，此时卧在其中，闭着眼，胸口在平缓地起伏，似是还在睡。
姜小弟擦得仔细，他的脏发用草木灰搓洗过，又整理一遍，露出整张脸来，终于能看出人样。
胡子还留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扎手，他的眉峰长得极好，睫羽黑而长。
借着光，宜春视线落在轻轻晃动的睫毛尾部，不知他在梦见什么。
他的身上伤痕多，最重的一刀砍在胸口，几乎深可见骨，吓得姜小弟不敢动，于是这几日都是宜春亲自上的药。
他的皮肤白皙，因此血痕在他身上更加刺眼，每次宜春上药时，都会皱着眉头，心下只余感慨这人逃过生天的惊险，这一刀如果再深点，恐怕世上便没有这个人了。
不过他的伤口好的迅速，除了胸口上的伤，其余小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姜宜春将粥搁在桌子上，碗底磕碰木料，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转身把棉布一角折起来，轻轻蘸上一点鬼针草汁液，湿润的棉布刚触及他的胸口，他忽然睁开了眼。
他醒了，眸子清明，看起来已无大碍。
姜宜春猛地撞上他的目光，心中闪过一瞬间的异样，她解释说：“到点了，我帮你上药。”
“……多、多谢姑娘。”他往敞开门的胸口看了一眼，白晃晃一片，他一下子脸就红了，缓了缓伸出手来，“姑娘，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宜春也不客气，将布放入他的手心，转身去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她将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是我爹的遗物，不过没来得及穿过，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换上。”
他抬眸望了一眼宜春的侧影，十几岁的少女，单薄纤细，就死了爹爹。
“多谢。”他接过来，动作轻缓，穿上。一动伤口就在疼。
“我叫姜宜春，外面是我弟宜夏，你叫顾……顾晓湖？没记错你名字吧？你还没跟我说，你家在哪？”
“我……”他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我家在余庄村。”
“余庄村？”宜春原主从小到大的活动地图只有古渔村，超过范围她就没印象了，“远不远？”
“……离这里大概两三日路程。”
“哦，好吧，”挺远的，宜春点头，转而说，“你在海里漂得有些久，营养不良，我给你熬了点鸡肉粥补补。”
此时香味从屋外传来，他问：“那是什么？”
“蒜香生蚝啊，不过海鲜是发物，你不能吃，你得喝这个。”
顾晓湖停顿片刻，想了想，还是接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鸡肉粥。粥还有些烫，他用勺子搅动，不急着喝。
“过几日你能走动，就可以回家了。”
“……我、我没有家了，那一群强盗烧杀抢掠，把我家给毁了。”
他的脸侧着，眼神低垂，看不真切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看了都是可怜人。
姜宜春叹了一口气，说了几句干巴巴安慰的话，又站了一会，出去了。
留下顾晓湖，在屋里和眼前一碗粥面对面干瞪眼。
米颗粒饱满，粥水清澈，是特意滚过之后静置放凉等米芯开花的，这样煮的粥喝着清爽舒服。鸡肉颗粒状，和着菜叶碎放其中，如白玉翡翠一般和谐。
卖相不错。
可米粥一直都是朴实无华，乏善可陈的角色，换做以前，若有其他选择，顾晓湖不会想着主动喝米粥。
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第一口囫囵吞下。
眨眨眼睛，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又舀了一勺，第二口，第三口……
碗见了底。
喝完他抚上胃部，一本满足地感受着暖流通身，他发现，对这碗粥，只有两个字可以直抒胸臆，那就是——好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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