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分,冷冷的月光倾泻而下,乡野之中,广袤的田地和层叠的山峦依稀可见。
树洞里的小松鼠探出了头,看着一辆绑着红布条,贴着大红花的花轿,至山下蜿蜒的小道缓缓而上。
花轿中捆着一妙龄少女,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冠上有垂珠,随着花轿轻轻摆动,却不见胸腔起伏。她双目轻阖,肤若凝脂,素雅且恬静,如在睡梦中。
这捆不是拘禁的捆,倒像是将新娘妥帖地固定在花轿正中,下肢与胸腰处皆细心的绑上了锦缎,不见一丝凌乱。
许是梳妆的小丫鬟,觉得少女清泠样貌,在大喜的日子过于寡淡,便给点上最为殷红的口脂。
没曾想,这如血的颜色,在珠翠晃动的朦胧之中,把少女的樱桃小嘴艳出一股子妖冶气来。
更深露重,山路湿滑,左前方抬轿的汉子,一不留神,脚落在长了青苔的石头上,打了好大一个哧溜滑。
少女的头重重撞在了花轿的木质后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在觅静的山林间尤为清晰。
轿中少女噌地睁开了双眼,灵动的眉眼环视一圈轿内,一改先前的素净气质,透着桀骜的瞳仁变得明艳逼人。她皱着眉头,双手抚上太阳穴,一圈一圈不耐地揉按着。
趴在树杈子上看热闹的小松鼠一个机灵,尾巴抖了三抖,嗖地一下缩回了自己的小树洞。
就是在这一撞中,王盼儿处于混沌的神思,蓦地归拢回来。
她抬眼看着四周逼仄的空间,沉闷的氛围还有自己这身嫁衣,都不是她睡前的衣服。
这是哪里?
此时轿子外面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嘈杂声:“呸,真晦气,要不是为了那三两钱,老子才不来给给死人送媳妇。”
“谁说不是呢,哎,听说这王盼儿是被她那贪财爹娘给活活闷死,送到轿子里面的,为了钱真恨心啊。”
“……”
王盼儿影影约约捕捉到“王盼儿”,“贪财爹娘”“活活闷死”等词。
她半死不活地意识到,她穿越了!
穿成了睡着前看的那本狗血探案文!
不过是习惯性地想翻本睡前读物,在首页挑了本封面最顺眼的,结果开篇直接暴击。
第一个被害人就和她同名,是个被极品爹娘配阴婚,下毒药死送上花轿的倒霉蛋。
她眉头一皱,晦气的拿远了手机。
呸!呸!呸!
王盼儿给作者竖了一个大大的中指,也没再另找一本的心情,老老实实钻进被窝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怎料一盆狗血泼下,再次睁眼时,已成了书中的倒霉蛋。
胃里疯狂的翻涌把王盼儿的注意力拉回,生理性的作呕已经快要抑制不住。
她不想兜一身秽物,火急火燎地解开绑住自己的布条子,掀开轿帘,探出头,“哇”地把胃中糟物吐了个一干二净。
“啊!啊!!诈尸了!”尖锐爆鸣响彻夜空,那位打哧溜滑的轿夫丢下轿子就窜了出去,双腿跑出了残影,一边跑一边哀嚎:“别找我别找我,是你爹娘造的孽,冤有头债有主,谁犯的错谁弥补!”
其余三人也受了惊,轿子垂直摔在地上,探出头呕吐的王盼儿一个失重,脖子重重压在窗沿上。她舌头没来得及收,又被卡住喉咙翻了个白眼,活生生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地主家的这门亲事本就见不得光,加了不少钱都没人愿意抬轿,现在能上前的,谁家不是揭不开锅的窘境。
新娘都诈起了,钱再重要,命也只有一条。
看着王盼儿翻回眼珠子,双手撑着窗沿要起身,三人对了下眼色,顾不上那缺德地主没付的尾款,一溜烟,全跑没影了。
王盼儿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四肢都使不上力,只能趴在窗沿上,继续忍受昏天黑地的头疼。
她眼前就是那一滩腥酸呕吐物,熏人的紧。正准备换个方向趴着继续趴着,却看其中竟有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夹竹桃。
好家伙,就这么水灵灵地破案了。
原书这个倒霉蛋的家庭其实和她很像,也是个有“皇位”要继承的破落户。两个姐姐,一个王招娣,一个王盼弟,不出意外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弟弟,是个叫做耀祖的废物。
王耀祖十来岁就学会了跟着村头的小流氓厮混,染上了赌钱的毛病。极品爹娘吃上顿不顾下顿,加上个爱排场的祖母,余钱余粮都没有,便发卖了大姐二姐换彩礼,东拼西凑给王耀祖还上了债。
吃了好几顿板子后,只得暂时歇了翻盘的心思,又跟着那群混子们到镇上喝花酒。混子们喝完赖账,家中向来娇惯的王耀祖跑得慢,叫龟公打拐了脚,成了村里村外的大笑话,名声彻底烂了。
相看的姑娘要么嫌弃他是个□□的臭跛子,要么拿着他短处叫出高价彩礼。
极品爹娘哪能让自己成为断子绝孙的罪人,正逢张地主开出高价给自己早夭的儿子配阴亲,便一不做二不休。一碗夹竹桃,让倒霉蛋彻底沦为王耀祖换媳妇的祭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原书看到这里,王盼儿点了小叉叉退出了app。
她捶胸顿足,一脸欲哭无泪。
怎么没不往后多翻几页,好歹看到主角出场,抱个大腿!后续怎么发展,她一概都不造啊!
而且她理科生,历史学的不精,也没古代生活常识,除了倒霉蛋那淘不出太多经验的记忆,一无所有。
人在无大语时真的会笑。
随着王盼儿呵呵一声,怒火攻心回来了点气力,她总算是坐起来了。
原主的死因是夹竹桃,夹竹桃已经吐了,现下性命无虞。
王盼儿摸摸脸,又摸摸新的身体。原主虚岁十六,瘦得皮包骨,手指也粗糙,全是平时干粗活留下的痕迹。
原主那糟心的家肯定不能回,这一家畜生已经做了一次谋财害命的事,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回去无异于白送人头。
料理这家子极品的念头要先搁置,眼下腹中空空,得先保证自己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不冻死饿死。
王盼儿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沉重的发冠扯着毛囊生疼。
不该吃的苦是吃不了一点,王盼儿拆下繁复的头饰,月光下,珠钗们饭着金色的光。她托着掂了掂,密度远远不够,估摸着应该是包金的。
起码是有层金子,金子在哪里都是硬通货,这些缀着的珠宝,不知道真假,王盼儿一个现代人也估不准价。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把头饰全敛进了自己的兜里,又翻着畜生们给原主备的嫁妆。
扒拉了一番,王盼儿直接气的蹬了腿。
全是纸扎的玩意,一家子黑心货拿亲生女儿的性命,做了桩无本买卖。
王盼儿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想刀人的心情。
现在她是个刚刚中毒复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无寸铁,身无分文。别说风吹雨打,估计露宿几回都能伤寒发作。
原主围着灶台、田埂、山间连轴转,搜索不到山外任何信息。直接跑路连方向都摸不准,更遑论活着到城镇。
生气就是纯纯浪费心力,先得找间能住人的空屋子,就算苟活也有个地盘。
她顺着倒霉蛋的记忆,构建村落的大致地图,将算盘打到了田地与山接壤最外围的停丧房上。
村落是大家的居住地,村落之外,后是山,前是田。
这个时代大家普遍迷信,对生生死死、神神鬼鬼的事情充满敬意。所以停丧间周围一带鲜有人迹,连倒霉蛋也只在祖父去世的时候来过。她只有一身鲜红嫁衣,目标明显,综合下来,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至于晦气,没有什么比穿到一个被至亲下药,送去配阴婚的倒霉蛋身上更晦气了。
舍他其谁!
现在正值月黑风高的朔夜。没似城市的繁华,乡间小道黑的人心惶惶。
田野的尽头是连绵的山脉,翻过最高的两座就是倒霉蛋家所在的小村落。
王盼儿扶着轿门起身,踏出了这逼仄的空间。锦绣霞帔不好走山路,但连个棉被都没的人怎么敢扔这好料子的衣裳,她捡起捆着自己的布条子,模仿着古人襻膊的样式,把裙摆和大广袖都缠了起来。
虽然有了方向,但是眼睛一闭一睁,张口便是吃喝拉撒,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果腹办法。
村里虽然田里颇多,但田地都是私有,不过倒霉蛋隔三差五就得上山砍柴,村落周边的十几坐山头都算很熟悉,没有大型的野兽,能算安全。
靠山吃山成了第一选项,她一边走,一边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起来。
这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山底是高大的树木,树下能有不少小菌菇,不过晚上无法辨别是不能吃的种类,王盼儿观察小菌菇的时候还踩被野生栗子扎了脚底板。
埋在地下的土豆有,苋菜和油麦更是常见,甚至小溪边还长了两兜芋头,叶子又大又挺拔,都快赶上她高度了。
王盼儿走到小溪边,鞠了一捧水。
溪水冰冷刺骨,好歹也是清理了口腔中浓浓的异味。
她借着月光打量原主这张脸。
五官极为熟悉。
骨相模子和她中学时期别无二致,不同的是,原主脸颊深陷,发质枯槁,除了和自己一样晒不黑的冷白皮,从上到下都是一副被压榨透的样子。
提着裙子再往上走,高大茂盛的林木渐渐被比人高些许的灌木取代。
王盼儿顺手薅了一把茅草根,吧咋吧咋地嘬着,甜丝丝的,还清热解毒。
她走的很慢,所到之处都被她翻翻找找辨认了一通。
忽的一簇草木晃动,一团白色的残影略过,像极了兔子。
野兔往往昼伏夜出,村民们大晚上都不太爱出门,要真是野兔,指定肥美。
王盼儿踮着脚尖,屏住呼吸往动静的方向挪去。
小兔子们还是感知到了危险,再没了动静。王盼儿瘪了瘪嘴,不死心地翻着这块林地。
翻找半天,没见兔影,她在一片根状茎短,椭圆叶片,带着波状浅齿的小野植前停下了脚步。
车前草,气味香,味微苦回甘,性寒,有利水通淋、清热解毒、祛痰止咳之效。
竟然有草药!
王盼儿灵光一闪,想法快速成型。
村民们都只识五谷杂粮,除了人参、灵芝这类在古代很名贵的药材会被认出挖走,那些可入药的常见草木都肆意生长着。
王盼儿的外公是正正经经有家传的老中医,只可以没有学历拿不到执照,行医之路中道崩殂。行医不通,外公把自己的中医馆变成了个药膳小食堂,只要开张便日日人满为患,其中药卤更是远近闻名的一绝。
从小耳濡目染,虽没接下衣钵,但她药卤的手艺炉火纯青,连带着识草辨木、炮制药材、处理点小伤小病的技能也不在话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王盼儿按耐不住往山林的更深处探去,在月光下能辨认出来的都有三四种。
这几座山头的物资,处理下来,攒下跑路的费用绰绰有余。
解下披风对折,再打个活结,王盼儿迅速做了个的临时的包袱,顺路薅着山中物资。
直到听见兵刃相接的动静,才机警地停下脚步。
远处有人影在树林间飞速穿梭,刀剑寒光凌冽,被波及的小动物们发出尖锐嘶喊,枝头栖息的鸟儿们也扑棱扑棱地飞满了上方天地。
不会这么狗血吧,小说的世界!
王盼儿赶在周边找了一簇最密集的灌木,狗狗祟祟地佝着身体藏了进去。
她心如擂鼓,双手合十不断祷告:不要过来啊!退!退!退!
打斗的声音时远时近,王盼儿心脏也跟着一上一下,腿已经开始发麻了,但她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天崩开局,没被药死,没被饿死,别踏马整个猝死啊!心脏已经到嗓子眼了!
随着刀剑穿破血肉的声音和一声哀嚎,整个山林恢复了静谧。
王盼儿脚劲一松,屁股重重duang在地上。
来没来得及料理自己发麻的脚底板,鼻尖就嗅到血腥气,从一丝一缕到扑鼻而来。
她抱着失去大半知觉的双腿,本能地想起身逃跑。
哪能想手刚准备落地撑起上身,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随即,一把银晃晃的利剑横在了脖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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