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寒铮迅速将衣服套上，几次深呼吸按下明显起伏加剧的胸膛，过了好半晌才恢复平日的神情，转过身来。
入眼却又对上了一双带着明亮笑意的清眸，那清澈的眼神直白又热烈，像是将他看了个透。
他霎时垂眸，掩住了眼底一晃而过的暗流，打好的腹稿在喉间上下滚动了两回，却都未说出口。
还是李姝忍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掌柜的，我想问问打一个二十寸的铁锅需要多少银钱？”
她这一问，囫囵把方才的尴尬粗暴揭过，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只是身处尴尬的人却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台阶。
“咳咳”张寒铮清了清嗓，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声音却比平日低沉了许多，“唔，二百文。”
果然，每家铺子的价格差不离，李姝有些失望，正犹豫着要不要定下，对面的人看出了她未出口的为难，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暂时没有这么多钱，可先赊一半。”
李姝诧异地抬眸，啊？还能这样？
像是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对面的人又接着道：“当然，是有条件的。”
原来如此，李姝好奇问道：“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张寒铮一时哽住，他还没想好。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黑眸主动微抬，幽深的眼底像是能惑人心神，“你想定做什么样的？”
李姝思绪一时被带走了，顺着他的话道：“样子和一般的铁锅不一样，我想要做个平底的，模样有些像砂锅，另外锅沿下两到三寸的位置我想做一个能卡住蒸笼的折边。”
见张寒铮拧眉似是不解，她又接着道：“有没有纸笔，我可以画出来。”
“像是这样往里平折半寸，再往上，做出一个折角，这样就可以...”李姝边说边把纸张递出，试图让张寒铮接过看看她画得是什么。
可这人竟没伸手接，而是直接在半米外低头凑近，就着李姝的手扭头看着。
明明他凑得并不算近，她却精准的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霸道又猝不及防地贴近，惹得她呼吸一滞，心跳像是漏了半拍，眼睛直盯着那微翘的睫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后退，手中的纸张便被接了过去，顿时，停滞的空气像是重新流动了起来，热气也缓慢散开。
不对，李姝轻呼一口气，忍住了想要用手扇风的动作，屋内好像又更热了些。
连孩童还不如的画工都没让李姝有半分羞意，此时却被对面的人低头凑近时带动的气息染红了脸颊。
张寒铮站直了身，全程都低头看着纸张，仿佛并未在意方才的凑近，一心只扑在铁锅的设计上。
可若是李姝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对面那人盯着纸上一个地方瞧了许久也未错开，神思早就不在纸上。
而李姝...方才还大大方方地在内心评论别人的身材，此时却被这不经意的动作给撩得晃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观察。
张寒铮掩住眼底幽处隐藏的笑意，开口问道：“就什么？”
李姝回神，对面的人眉眼平静，神色自然，捏着纸瞧着十分认真，整个人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将刚才一瞬间闪过的“邪念”收回，尴尬地笑道：“就可以卡住蒸笼了。”
“这锅你打算怎么固定？砌灶的话你怕是拉不动那车子。”张寒铮收回眼中的笑意，神色认真道。
说到正事，李姝也没再忸怩，“我打算底下放一个可以烧炭的火盆。”
只是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张寒铮一眼便瞧出了问题，“这锅定的太大了，做小些吧，不然会很重。”
要放锅，还要放火盆和炭，还得放蒸笼，看这样子还要装水，加起来的重量一人怕是要拉不动车子了，锅若是做得大，更是难拉。
李姝眨了眨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丝清澈的愚蠢，“那，你觉得做多大好？”
扑闪的眼睛单纯又乖巧，这是平日里李姝对自家爹娘的神态，配上她这张无辜的脸，总算是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了。
张寒铮垂眸将注意力拉回纸上，声音有些飘忽，“十寸左右吧。”定了定又说：“那火盆我也可以一起做了，正好可以和锅做一套。”
说罢抬眸，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李姝，话说得不容置疑的，眼底却带着些小心，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李姝...
我是想同意，可是这价钱...
以她目前这一两文钱的赚钱速度，还不是能为帅哥砸钱的时候。
于是她理智稍回，问道：“这一套的价钱是？”
“一百八十文。”李姝话音刚落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急切得像是生怕她不同意。
这价钱倒是没超出预期，她终于点头，扬起唇角回道：“那便拜托掌柜的了。”
“对了，方才你说的条件是什么？”本想伸手掏定金的李姝终于想起自己身上的钱并不多，默默收回了手厚着脸皮扯回了一开始的话题。
张寒铮微微一愣，又霎时勾起一抹浅笑，悠悠道：“唔，往后你若是还要做铁具，便都交给我做如何？”
原来是奔着长期合作来的，李姝顿时松了一口气，语气爽快道：“自然可以。”
只是当时的她没想到，一没契书二没见证人的情况下，这种口头约定比渣男的海誓山盟还不牢靠，哪有人会这么傻的提这种条件呢？
怕是只有她这个被别人的笑容帅迷眼的颜狗才会信了。
自己悄摸地又花了几百文钱，李姝到家之后愣是没敢说，只有些鹌鹑地想着等拿货那日再提，届时爹娘再气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只是她不提这事，却忘了今日还有别的事没有交代。
李挺熟悉的拧眉怒目，对着自家妹妹威严尽显，“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
李姝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眼角斜瞥着自家亲爹，眼里的怨气快比得上她哥的怒气了。
爹，你这个叛徒！
李忠低头喝水，避开了自家女儿的眼神。
姝儿啊，挨两句就过去了，很快的，你哥舍不得骂你太久。
李挺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走了，若是他还在，定是不会让姝儿张嘴，不是他觉得自家妹妹没用，而是那无赖欺软怕硬，他不敢得罪比他强壮的男人，怕是会将怨气发泄到姝儿身上，李挺怕他往后会给自家妹妹使绊子。
妹妹聪敏，却还是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平日里见谁都是好脸，并不会主动提防别人，若是真的被使绊子，怕是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届时定是会受委屈。
李挺打定主意让她长记性，继续沉着脸道：“爹在，周围也全是站在我们家这边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出头了？你一个软弱可欺的小丫头，出头只会成为靶子，这个道理你竟也不懂吗？”
这话让本来还觉得无关紧要的李忠蹙起了眉，他没想这么多，姝儿不过是说了句刺话，本不应被记恨的。
可儿子这一番话却让他醒悟了，他顿时想到了里长家的清芸，那脸上的淤青能刺痛每个父亲的心，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神色紧张了起来，“姝儿，听你哥的，记得，往后若是有事定要喊爹。”
张翠花在一旁担忧得直抽气，拉着李姝的手心疼道：“姝儿，要不你下回还是别去了，娘去就好，对了那水咱也别送了吧？都是这水惹得祸，送水反倒给我们惹了麻烦。”
李挺......
本想着吓一吓自家妹妹，好让她长长记性，哪知自家爹娘先恐慌了起来。
而本该被吓到的李姝，反倒成了安慰的人，“爹，娘，哥哥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钱三不一定会真的拿我撒气，
况且周围那么多人，只要我小心些不去招惹他，他定是不敢的。”
眼见爹娘没有松口，李姝拿出杀手锏，眨着眼睛冲着她娘撒娇道：“我错了，下回定不会这般冲动了，就让我去吧。”
两人被她磨得没办法，女儿许久不撒娇了，如今来这么一回，瞬间就被俘获了，指哪打哪，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李挺......
他无奈地看着被灌**汤的爹娘，默默闭了嘴。
算了，等会到书房再说，在这说下去怕是又要惹得爹娘担忧，妹妹聪慧不少，自己的话她定是能明白的。
这想法倒是和自家妹妹不谋而合，李姝只能先哄爹娘，哥哥的话她听进去了，也明白了他的担忧，她并非不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的底线可不是法律来守的。
爹娘哄好了，哥哥也得哄，李姝夹起一块肉往自家哥哥碗里放，笑得有些讨好：“哥，特意给你做的五花肉，你快尝尝！”
李挺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妹妹一眼，还是心软夹起来放进了口中。
入口后对着自家妹妹投去赞赏的眼神，这肉比他预期的更好。
上回那猪头肉他已经见识到自家妹妹琢磨吃食的能力有多强，如今这五花肉味道更甚。
肥肉软糯，瘦肉不柴，入口后整个口腔都是浓厚的酱香味，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入口，肥而不腻，越嚼越香。
美味的口感让他的心情瞬间平复，李姝松了口气，很好，又哄好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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