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宁巡,是密州折冲府左果毅都尉,行密州水师提督。”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岳敕惊愕,“等等,武官出身,祖籍密州。”
“不是密州孟氏?”
“正是母家。”孟兰达解释道,“我与愚兄随母姓。”
乍一听到如此秘闻,刘赵二人都有点坐不住了,“这,要不我等就先告辞了?”
“无妨。”孟兰达看了两人一眼,还记得是先前为她说过话的人。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也就书院消息闭塞,否则,耳聪目明些的,也该知道了。
刘赵二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坐下了。
既然听都听了,刘与能免不了好奇,他想了想,“如此,令父官至正六品上……”说到后头,他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就能当上水师提督是吧?”憋了有一会儿的孟寅哈哈大笑,“那自然是因为我爹擅长水战!”
齐博文眉头微蹙,“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折冲府的左果毅都尉是职事官,了不得也就是二把手,水师提督是兼官,统领水师,是临时的官职,任命主要看今上的喜好。
古往今来,若是能简单以才能立分高下,那也没那么多朝堂之争、门第之见了,联想到这些年来,今上的偏向喜好,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折冲都尉出身世家。
齐博文想到孟寅先前的“炫耀”之言,水师南下移防,倭寇猖獗,世家,他瞬间想通了个中关节,心惊肉跳。
他猛地看向孟兰达,少女回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突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豪爽疏狂的少年看向窗外,难掩忧色。
“下雨了。”
当玲珑走到门口,外面却是下起了雨,雨水从屋檐凝聚,稀稀拉拉地落下。
雨不是很大,吹到脸上凉丝丝的,街上却是湿漉漉的,不平的地方有水洼。
好像已经下过了一场大雨。
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水冲刷的土腥味,凉凉的,有点湿润。
雨水是大自然的馈赠,但对不喜欢被打湿毛发的蜘蛛来说,就有点刺挠。
“哒哒哒……”有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将书举过头顶,匆匆在门外跑过,他穿着黑色长袍,脚步虚浮,袍角溅上了点点泥水,形容狼狈。
跑过时,他目不斜视,步履匆忙,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拐角。
暗狱的位置并不偏僻,在湓城中心外围的平步巷,位于巷尾的一处民宅之中。
平步巷,听名字都该知道和青云巷有什么关联,实际两处相隔不远,位置相邻。
青云巷多是卖纸笔砚墨的店铺,一些家境尚可的人家,也会住在这里。
因而,会有书生经过,是很正常的事。
当身披狐裘的男子出来,便就看到颇有些奇思妙想的年轻人,正看向巷尾,他抬眼看去,也只瞧见了一片黑色衣角。
他双眼微动,“看什么?”
男子刚一出来,玲珑就知道了,哪怕他脚步很轻,但血腥味却是明显,尤其是那股特别的腐烂气味。
玲珑侧过身,看向来人,男子正垂眼看她,鸦羽般的睫毛,半遮半掩,却也掩不住那双暗含锋芒的凤眼。
他唇色很淡,眉也是淡的,声音淡淡,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起伏,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回答也可,不回答也可。
似乎活着也可,死了也无妨。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屋檐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对视着。
“人。”
半晌,清隽雅贵的小公子如是说道,“我在看人。”
年轻人肤色冷白,唇色淡红,脸上带着养尊处优的光泽,却难免少了几分血色,眉宇间带着几分郁郁之色,予人某种阴鸷晦暗之感。
然而,他身姿挺拔,脚下稳健,双眼含而不露,眼神凝而不散,说话不急不缓。
如此矛盾,更叫人琢磨不透。
“看得越细致,越会被表象蒙蔽。”狐裘男子眼睑微抬,似有所指。
年少公子却道,“不细致,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田万仇带着浑身水汽出来,就听到了这番对话。两人对立而视,似有刀光剑影,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他面露尴尬,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索性,年轻的公子率先看到了他,“田少侠。”
呃,这,田万仇拱手,讪笑,“哪能担得起少侠一称……”这也太老派了吧。
“独孤公子就唤我……”男子却也顿住了,半晌,才艰难地说道,“嗯,唤我田副千户即可。”
玲珑点头,叉手执礼。田万仇也赶紧回礼。
狐裘男子静默不语,就那样看着两人客套,脸上却也没有什么变化,淡得像雪,仿佛眨眼就化了。
玲珑想了想,发现她似乎也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于是,她又换了个方向。
“敢问这位大侠,如何称呼?”
田万仇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替上峰回答,然而,看上峰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他恍然大悟,赶紧上前,“这位是……”
“贺筵。”
当三人再次回到暗狱,原先还桀骜不驯的倭寇匪首,如今已然奄奄一息,听到脚步声,他本能地一抖,肺腑仿佛还能感觉到灼烧感,残留的水汽,就像热锅里的最后一点水渍。
“咳咳。”他试图把它们咳出来。
那点水,却像附骨之疽一样,沾在了肺腑中。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来。
“没想到,一个世家公子,对这种龌龊事……”
话音未落,“砰”的一拳,男人就痛地缩成了一团,却因四肢被缚,只能缩着腰腹。
田万仇一把揪住罪犯的头发,强把他提起,无甚特色的脸上满是阴沉,“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
“啪”的一巴掌,把人扇得头都歪过去。
“你……”男人舔了舔嘴角的血,脸色难看。
田万仇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巴掌,力道之大,让男人的牙齿都松动了。
“好好交代,说不定还能留具全尸!”
昏暗的牢房里,黑影重重,背对着她的锦衣卫语气森冷。
火盆里,炭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玲珑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好像电视剧的画面,接下来,那倭寇就该冷笑一声,呸小田一脸血水,破口大骂。
“做主的都还没说话,你这条狗倒是忠诚。”
出乎意料的是,倭寇竟然忍下来了,凶煞的吊角眼,看向兀自在火盆旁烤火的狐裘男子,他扯了扯淤青的嘴角,“你不是想知道……”
这般变故,让玲珑有些奇怪了,“为何不自尽呢?”
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这话说的,不仅是被问到的倭寇愣住了,连正要继续殴打罪犯的田万仇都愣住了,他下意识松开了手,看着半大的少年缓缓走来。
他什么都没拿,手无寸铁,若是看他那一身低调的长衫素袍,怕也只当他是哪家薄有家底的小少爷,可若是知晓他的姓氏……在暗无天日的暗狱里,似乎也无甚作用。
少年并不魁梧,或许因为身量长得太快,虽然有点锻炼的痕迹,却还是稍显清瘦单薄,可知晓他身手的人,都不会把他当做是寻常的羸弱稚童。
但身手是一回事,审讯又是另一回事。
田万仇承认,这独孤公子,倒是有些见识,竟然对那折磨人的手段也知之甚详,因此才能撬开那倭寇的嘴,但……等等。
自尽?
他隐约琢磨过来,是啊,先前这倭寇被抓的时候,还嘴硬的很,后来用了那独孤少爷说的水刑,才松动说要交代了,要说他是软骨头,受不住刑,怕了,那镇抚使一来,对方就该像倒豆子一样说了。
若是想得更深一些,想要保命求生,那也免不了讨价还价一番。
如果对方当真硬骨头,那早在被抓到的时候,就该自我了断了。如他这般前后反复,还出言挑衅……就像在拖延时间。
可他一个监下囚,人都在这了,拖延又能……不对,还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在外头。
难道是,劫狱?!
联想到镇抚使特意让他找,不,请来独孤公子,田万仇越想越清楚,今早,不知从何而来的匪帮劫走了那于潮汐一家,独孤家的书童不幸被牵连其中……看似是倭寇在打击报复。
如此,为了锦衣卫的名声,他们于情于理,都要彻查此事。
还要分些人手保护剩下的三位小少爷。看守倭寇的人就少了。
在这般情形之下,上峰让他带着独孤小公子招摇过市……独孤公子是当众击杀了两个倭寇的少年英杰,可在那匪寇眼里,可就是头号劲敌了。
脑海里闪过一条线,田万仇顿悟了,通了,都通了。
怪不得独孤公子一路上一点没问,说不定,对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猜到了镇抚使的计谋,竟还能不动声色地配合,险些连他都瞒了过去。
这是何等的心智?
居深山而运筹帷幄,金鳞岂是池中物!
田万仇看向姿容俊逸的世家公子,又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当时,正是镇抚使“审问”的独孤公子,谁也不知两人在独室到底说了些什么。
难道,他们当时就算好了今日?!!
如此深谋远虑……
其貌不扬的副千户倒吸一口凉气,脑壳突突的疼,看向两人的目光更是惊疑不定,高山仰止。
是了是了,错不了,这就是个局!
玲珑却是不知某人内心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她慢慢走向挂在架子上的人。
刀疤脸却是满脸警惕地看着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她脚步一顿,不由疑惑,之前,他不是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吗?
嗯唔,看到那张脸,她突然想到,小田说过的,“报复?”
火光倒映在少年冷白的脸上,他的骨相极佳,有着一张美人脸,即便在暗淡的牢狱里,如珠似玉的皮肤,也透着淡淡的光泽,倒不如说,正因为光线昏暗,更显得他的脸,都像在发光。
可相比于皮肉表象,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倒映出他狼狈狰狞的模样,眼尾轻扬,像是在笑,又带着点不明显的讥讽,仿佛在说,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报复又在哪里?
纵然男人心中惊疑,面上却是狠厉,“无论是谁,得罪了我们海帮……”
“他们说你是倭寇。”
玲珑慢吞吞地说道,有些迷茫。
倭寇,就是沿海劫掠的海贼海盗,跟海帮有什么关系?
男人闭嘴不语,后牙槽紧绷。
田万仇尴尬地提醒道,“独孤公子,海帮就是倭寇组成的帮派。”
“这有何不同?”玲珑端详着眼前人的脸,觉得有些熟悉,“海帮是倭寇,倭寇是海帮……”
“闭嘴!”
男人下意识大喝一声,胸膛起伏,显然是被叫破了什么,他紧抿双唇,颧骨更加突出了。
玲珑顿时记起来了,“刚刚有人经过……”
话音未落,消失了小半日的镇抚使副手冲了进来,叉手执礼。
“头儿,鱼儿上钩了!”
男人瞬间明白了所有,瞠目欲裂,“你们合伙诈我?!!”
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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