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
门外小厮大声地呼喊,阮苏秋在洞房中一把掀下盖头。
窗外火光冲天,浓烟从敞开的大门中钻了进来。她身边空无一人,刚成亲的夫君还未进来洞房,喜娘丫鬟早已跑的干干净净。
阮苏秋将盖头折起掩在口鼻上,矮身冲出门外。
身后的卧房火势逐渐增大,将军府却突然诡异地安静,阮苏秋焦急寻找着着小院出口。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一刀刺进阮苏秋的胸口,而后瞬间将刀拔出,又刺进了她的腹中。
“你到底是谁!”
空荡荡的小院无人在意,阮苏秋一头栽倒在地,缓缓失去了意识。
“嘶!”
阮苏秋忽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贯穿的疼痛似乎还在持续,可是她将手放在眼前,并无半点血迹。
阮苏秋眯了眯眼睛,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芙蓉纹路的纱窗半开,光线透入屋内,打在了窗边的黄花梨木书桌上,一台上好的端石双龙砚压住了几张白麻纸,顶上那张墨迹还未干透。
阮苏秋稳了稳心神,起身抚开床幔,站到了桌前。
“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阮苏秋记得这句诗,将军府刚来下了聘,交换了庚帖,阿娘将此事告诉告诉自己时,还笑说这是爹爹给她千挑万选的好婚事,那小将军与自己八字极合,天生是个带福缘的,这是一门极好的姻缘。
她将阿娘送出小院时,月已升上枝头,她便在纸上抄下了这句诗。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已经成亲,还在大婚当日被人跳进婚房院中捅了对穿!胸口和腹间凉嗖嗖的痛感依然未散,即便是噩梦,那也该在将军府的卧房里醒来,怎么会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
阮苏秋忍不住想了些神神鬼鬼之事,打了一个大寒颤,莫不是阎王见自己可怜,出嫁当日便被杀害,又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白鹭!”
思来想去,阮苏秋唤了一声,一个清秀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二小姐,您今个午睡起的早,是睡的不大安生吗?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一下?”
阮苏秋拉着白鹭,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小丫头同往常一样,没有半点异常。
“二小姐,你怎么了?”
白鹭仍是忍不住问道。
阮苏秋慢慢将手放下,掩了掩唇,斟酌了下,开口道:“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嫁去将军府后当夜被一个黑衣人捅了两刀,死的惨极了。”
白鹭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盆丢掉,她忙将铜盆放下,摸了摸阮苏秋的额头,念道:“二小姐!定是你天天看那些个话本,入了不该入的梦魇,给魇住了!今后可要少看些。”
白鹭平时里虽也咋咋唬唬,这次倒是真的被阮苏秋吓到了,唠唠叨叨便要去请大夫来看一看。
听着丫头熨帖的话语,她心中倒也舒服了些。
她将丫鬟安抚了下来,借口腹中饥饿,将小丫头支出去取点心。
阮苏秋坐回了梳妆台前,望向镜子里的那人,面容温婉,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因着刚起床,鬓边有些散碎的细发,脸色隐约有些苍白,但仍是充满着生机。阮苏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下的皮肤温热细腻,跳动着无尽的生命力。
阮苏秋攥紧了手,这是上天垂怜她,给了她的第二次生命,她决计不能再向上一世那样无故惨死。
她这经历属实惊奇,自己却也不敢张扬,但既已回到过去,自然绝不能再重蹈覆辙,这回,她得想个法子,叫爹娘把婚事给取消了才好。
上一世惨死时,身边空空荡荡,一人也没有,若是向来爱护她的娘亲知道她身上的事,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想到这里,阮苏秋再难耐住,忙起身去往前院。
阮苏秋忆起,这会儿阿娘应当在前院核对中馈账目,阿娘曾让她跟着学习着些,可惜阮苏秋总是左耳听,右耳出,学也没学个囫囵。
“娘!”看见阿娘的一瞬间,阮苏秋的眼里就溢出了泪水,倒让阮夫人手忙脚乱地起身抱住她给她擦起了眼泪。
“好秋儿,你怎么了?”
阮苏秋赖在阿娘的怀里不肯起身,将眼泪摸在了娘亲丝织锦衣上,阮夫人浑不在意,只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娘,我做噩梦了,梦见我成亲后将军府走了水,我被人一剑捅死在了婚房里!”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你是要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阮夫人忙掩住她的嘴,叫她跟着一起呸两声。阮苏秋乐得撒娇,跟着照做了一遍。
“娘,你说,我这个梦如果是真的,可怎么办?”
阮夫人皱起眉头,“别说胡话,只是个梦魇,赶紧忘记了,你已经十七了,再不说亲都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便大姑娘,我便不成亲了,以后守着阿娘,给爹娘养老嘛~”阮苏秋不肯直起身子,抱着阿娘撒起了娇。
阮夫人使劲拍了下阮苏秋的背,笑道:“哪有将姑娘留到老了的,娘可不能害了你,过些时日,我到那安佛寺给你求个平安福,以后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阮苏秋坐起身,挪到一边的椅子上,笑嘻嘻地尝起了点心,心下却叹了口气。
用完点心,阮苏秋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门房小厮阿朝传了消息过来,六皇子妃送了请帖来。
阮苏秋讶异,“阿姐?这会儿怎么有空要见我?”
六皇子妃正是阮苏秋的长姐阮怀夏,四年前便嫁给了六皇子。只是四年来阮怀夏一直无所出,六皇子逐渐将心思放在了外室那位上。
那是个已有七个月身孕的歌女,长相貌美,阮怀夏曾故作大方向六皇子提议将那外室干脆纳入府里做妾,将来若是生了男儿,也好将那孩子抱在自己膝下抚养。可那歌女大约是不愿意的,六皇子便也对这提议不置可否,因此阮苏夏如今很是焦虑。
她回忆了半天,前世这会儿阿姐应当还在为了那外室焦头烂额,怎会有空邀她相见。
阮苏秋将请帖按在桌上,叫白鹭将马车备上,便往六皇子府行去。
六皇子府在城南方向,马车需得行半个时辰,白鹭同车夫坐在了前头。阮苏秋半靠在马车内,略微有些闷热,撩开窗帘,这春末夏初的天气将将还剩余些凉气,还不等人仔细感受便跑没了影,徒留燥意在身上。
马车摇晃着驶到了六皇子府前。
白鹭拿来脚凳,搀扶着阮苏秋下车,迎来的冯嬷嬷是阮怀夏的陪嫁嬷嬷,也算是看着白鹭长大的教养嬷嬷,冯嬷嬷引着阮苏秋在前厅坐定。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名白皙清秀,身形矫细的女子姗姗来迟。
阮苏秋瞧着长姐面色苍白,眉间隐约还有点点水意,她站起身,迎了上去。
“阿姐,出了什么事?”
阮怀夏牵着她的手,笑了笑却没有说些什么。阮苏秋跟着阿姐坐回了红木椅上。
“秋秋,爹娘近来可好?”
阮苏秋瞧着她明明自个儿辛苦的很,却开口仍先关心别人的样子,鼻尖一阵泛酸。
“爹爹近来公事繁重,常不回家,大约是科举将近了,总有些人叫夫人来登门,叫阿娘也忙碌得很,也不知这些人自个儿不好好读书或者当值,净做这些弄虚作假的干什么。”
阮苏秋自小跟阿姐撒娇惯了,虽多时不见,言语间却忍不住仍有些娇嗔。阮怀夏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几时不见,已经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长不大。”
阮苏秋眼色一暗,又强笑道:“阿姐怎的就知道我肯定要嫁人了,这种事不到最后都说不准,我兴许要有别的大造化呢。”
阮怀夏揉了揉她的脑袋,权当她小孩子心性,另起了话题。
“王爷前些日子回来说,漠北的鲜卑人似乎有议和的倾向,若是真事,圣上应是要派使商互通往来,这是件利在千秋的大事儿,王爷想请命亲自去谈判这事儿,兴许过些时日消息便要落下来了。”
她点点阮苏秋的额头,继续说道:“我这趟叫你便是要辛苦你,给爹娘带去这个消息,叫人传话我是不放心的,若是爹有办法蹭上一蹭,兴许有些个造化。”
阮苏秋叫这个消息吃了一惊,上一世她自嫁人都未听说过漠北有过求和,怎的这一次刚才一天,事事都变得不同了。
她将手放在案上,倾过身子,问道:“阿姐,你这消息可确信?”
阮怀夏轻靠在椅子上,苦笑道:“若不是因为这个,王爷怎会连着几日忙到没空见那女人呢?”
阮苏秋皱起眉来,“阿姐,那女人有什么来头,怎的这么勾着王爷的心。”
“听说是有着西域的胡人血统,很是会些手腕,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我现下是放弃了,只要王爷还肯回来便罢了。”阮怀夏苦笑着。
阮苏秋也无法,只得牵着阿姐的手安抚下来。“兴许过些日子,王爷过了那新鲜劲,他便会回来了。”
阮怀夏苦笑却也不说什么。
又聊了些家常,阮苏秋见得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回到府里,天色已暗下来,衙内来了侍卫告知阮夫人尚书大人今日事务繁杂,便留居衙内,阮苏秋心下着急却也无办法,现在也没了晚饭的食欲,她叫白鹭将今日阿姐所说的议和之事告知阿娘,便回小院休息。
刚回来半天便来回奔波,阮苏秋的身体也是有些吃不消,胸口间痛的愈发剧烈,只得自己慢慢往小院挪去。
约莫过了半盏茶,白鹭汇报完回来,见阮苏秋正和衣躺在榻上,边轻手轻脚地点起桌边较远的一盏烛灯,再用油纸将烛光盖住,隐约露出些亮光。
白鹭声音很轻,但阮苏秋仍是惊醒了过来,头痛欲裂,她躺在榻上不愿动,等白鹭悄悄离开才起身坐到了桌边。
天色昏暗,晚日刚落,月光未现,隐约中,阮苏秋瞧见桌上的镇纸似乎和中午的位置不大一样,昨夜写的诗似乎被另一张纸盖住了。
阮苏秋起身将烛台上的油纸揭开,回头看向桌上。
一个鲜衣怒马,放肆张扬的少年将军跃然纸上。
阮苏秋将镇纸移开,那图左上角处写着一行小字。
“仁德十六年五月初记于清园猎场”
清园是皇家猎场,这张图应当是两年前围猎时,画师为小将军傅长忧画的画像。
前世阮苏秋记得阿娘也曾派人送过这么一张画像来,但因她不甚在意嫁与何人,因此也从未仔细看过这张画,后来大约是白鹭收拾她的作稿,便将这张纸压在了下头,到这世重生来,再看向这张画,便有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阮苏秋借着烛光瞧向了那张画像,那小将军坐于马上,一双剑眉英气逼人,眼中自带着自信与疏离,英挺的鼻梁下是微薄的嘴唇,手中拉满圆弓,似要射穿远处的猛虎。烛光微晃,带的画上那人也似乎有些灵动起来,原本英气的眉眼,却又带上了些许清秀。
阮苏秋叹了口气,将画压在诗稿下面,若是前世无缘,今生自也不会再见了。
想起白日里阿姐说的话,阮苏秋觉得自己也许有办法逃了这场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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