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分。
顾襄看了一眼教室墙上的钟确认了时间，这是今年他听到的第一声蝉鸣的时间。
六月十一号。顾襄抬起脑袋想了想，比去年晚了一周。
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讲着一道大题，顾襄已经记不得他讲了多久，刚讲的时候没有听，现在就算听也听不懂了。他把头转向窗外，到了六月，正午的阳光开始猛烈起来了，但因为在海岛上的缘故，气温还不是很高。微风夹杂着外面香樟树与水泥路面的味道一起徐徐吹进教室里来，伴随着蝉鸣，顾襄在里面嗅到了一些夏天的端倪。
远处几座矮山也变得葱绿了起来，顾襄记得上一次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那几座山头似乎还没那么绿。再远一点，就是望不到头的大海，海面上零星的散布着几个白点，顾襄知道那是几艘轮渡船，再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载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上岛。
旅游旺季要来了。
这是顾襄从小长大的水泀岛，虽说是岛屿，但面积也有二十多平方公里，岛上该有的设施也都有，经济主要靠渔业和旅游业支撑。
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顾襄从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或者说，这里并没有给他家乡的归属感。
在他出生那会儿，岛上旅游业兴起，家家户户都开起了民宿，顾襄家也不例外。从小他就在来来往往的客人堆里长大，自己的小房间门外也总有五湖四海过来的客人每日聊天喝酒。
小时候父母对客人的照顾也总是比对顾襄的照顾要多，旅游旺季忙不过来的时候，两岁多的小顾襄就被送去了小托班。再长大一些，每天放学回来，家里总会有不认识的客人在，他总是径直走向自己在民宿一楼角落里的小卧室，关上门在里面写作业。
正因如此，顾襄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离开这座从小长大的岛屿，去到外面的城市里。也不用太大的城市，他去过一次上海，那里的高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要那种三四线的小城就好，在那里有一个自己的家，里面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每天回家开门也不用面对着一群嘈杂的客人，只有一只慵懒安静的小猫在沙发上等他。
幻想这些是他每节数学课上唯一的乐趣所在，每一次幻想他心中的小镇就更清晰一些，目前为止他已经和他想象中小区门口卖水果的阿姨搞好了关系，每次下班回家买水果的时候阿姨总会在结完账之后的水果袋子里再塞上两只红彤彤的大苹果。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躁动了起来，估摸着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讲了也没多少人会，又是吃午饭的时间了，数学老师匆匆结了一个尾就下课了。
学校的午饭每天都有鱼，说来奇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顾襄还是不太能接受鱼腥味，因此吃不惯学校饭菜的他选择回家吃饭，平时还好，如今客人多了起来，爸妈中午忙着给客人做饭，顾襄就自己在学校外的小饭店解决了。
不过今天例外，他的朋友胡俊之昨天刚在岛外高考完，今天一早坐船回来，顾襄和他约好去码头接他。顾襄来到学校门口，戴好头盔，跨上自己的摩托车便往码头开去。
水泀岛上分散着几个村子，很多旅游资源就藏在各个村庄中，比如顾襄家在的桠海村，就是一个紧靠着大海，有着长长的沙滩的村子。也有的村子紧邻码头，出海回来的渔船能够带来第一批最新鲜的渔获；还有的村子背山靠海，几年前请岛外的艺术家们将房子的外墙都画上了特点鲜明的民俗画，整个村子都成为海边一道吸引人目光的风景线。
顾襄上学的学校是岛上唯一的高中，在岛上唯一的镇子元采镇上，小镇上有着各色店铺，菜场饭店之类，本地居民来得较多。最近旅游旺季到了，镇上也出现了不少游客的身影，又逢禁渔期，很多渔民没有出海，镇上的人显得比以往多了些。
出了镇子，再开过一个村庄，便到了码头。顾襄看了看时间，正好胡俊之搭的那艘船靠岸，他把摩托车停在码头门口的树荫底下，望着远处岸边的那艘客滚船缓缓靠岸。没过一会儿，渐渐有船上下来的货车轿车从码头门口开出来，再是行人游客慢慢地往这边走过来。
没多久顾襄便望见胡俊之那常年在海边晒得黝黑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不过他旁边还靠着一个男生，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被胡俊之扶着过来。那人顾襄并不认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家里开民宿每天要面对许多陌生人，但顾襄还是不擅长并且也不乐意和陌生人打交道。
“船上救了个晕船的哥们……”还没走近胡俊之就扯着嗓门对顾襄说道，“这哥们晕了一路，要不是我扶他下来，现在估计还在船上晕着呢……”
那个男生抬头看了眼顾襄，往耳边挥了一下手当作打招呼，顾襄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他就摇晃着离开了胡俊之，跑到路旁树底下干呕起来。顾襄见他穿着一件杏色的短袖衬衫，一条黑色的中裤，背着个大包，头发乱乱的，俨然一副游客的打扮。
“考得怎么样？”顾襄回过头问胡俊之。
“你还不知道我？就走个流程，九月就和我爸去渔船上了……”胡俊之也不管头顶的大太阳，站在树荫外说道，“这兄弟也昨天刚考完，今天就出来旅行来了。”
顾襄看了一眼那个男生，此刻他正扶着树喘着气。“那现在怎么办？我开车带你回去？”他又转头问胡俊之，原计划是他来码头接胡俊之回家，现在胡俊之又带了一个人，摩托车也坐不下三人，陌生人的事顾襄一点也不想管，天气又热，现在他只想按原计划把胡俊之带回去。
“哎，你真的很冷漠诶，人家来岛上好歹也是客人，我们就这样把他扔在码头？我看你开摩托把他带去镇上吃个饭休息会儿，我坐公交去找你们好了。”
“昨天还说大热天的不想和游客一起挤公交，一定要我过来接你，今天这样是你欠他钱了？”顾襄疑惑地问道。
“怎么说话呢你，我就不能对客人友好点吗？好了，我赶公交去了，他就交给你啦！”胡俊之说完便朝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了。
“那个，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坐公交也行……”一旁的男生似乎缓过来了些，看出了顾襄的不情愿。
“没事……”看着胡俊之的背影，顾襄无奈道，“你到底给他什么好处了？”
“我也不知道……”男生抬起头来说着，顾襄这才看清他的脸，晕车的不适让他微微蹙着眉头，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因为汗水又有些粘在额头上，尽管如此还是能够感到男生阳光帅气的脸庞在斑驳的树荫下发着微光。
“也许是因为我有个游戏机在船上借他玩了一下？”那个男生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可能就是看他玩了半天我才这么晕……”
果然是这样。
顾襄心想。以他这么多年对胡俊之的了解，这人虽然和谁都能几句话聊到一起去，但要为别人做出这么大牺牲，没点好处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顾襄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头盔来递给那个男生，自己跨上了车说：“上来吧。”
那个男生显然没有戴过这样子的摩托车头盔，费了很大劲才把头塞了进去，接着又艰难地跨上顾襄高大的摩托。“你这车太酷了吧……”他上车以后坐了坐稳，不由得赞叹道。顾襄没回应，只是说了句：“别吐我头盔里，走了。”便转动油门，把车发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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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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