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因为剧组的宣传营销，片场出现了很多来探班采访的媒体，而片场外慕名而来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常常在外打着伞，自备小板凳在外面坐着，只是为了等自家哥哥姐姐下班，让不少小贩发现了商机，在附近卖各种吃食，还有粉丝卖小卡、周边消耗时间。
余戚戚作为剧组里唯一一个没有粉丝基础量的演员，出于媒体的猎奇心理，已经被抓去做了好几个采访了，从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到应对自如，甚至放空脑袋都可以跟着肌肉记忆下意识回答问题。
“余老师，我还想问下您作为新人女演员，能被牧沉这样有成就的的大导演选上女三号，想必您本身一定有非常过人的闪光点吧，您能稍微透露下是依靠什么特长吗？大家也非常想知道这个原因。”
男人食指推了推银丝边的眼镜，镜片后，如豆的眼镜不停上下瞟着她。
余戚戚微笑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已经问了很多问题了，从讨论角色到片场趣事，再到私人爱好、过去情史等，现在话题又转了回去，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话筒被举到了嘴边，余戚戚看着上面亚克力标示牌上“新耀”两个大字，心中不禁冷笑，面上还是春风和煦道：“或许是因为我的舞蹈底子吧？我记得，我当时是舞了一场剑。”
“哦？舞剑？余老师是学舞蹈的吗？”男人似乎很有兴趣，又推了推将滑落的眼镜。
“嗯，古典舞。”余戚戚依旧微笑回。
“古典舞？”男人镜片一闪，似乎很激动，“老师不愧是学舞蹈的，您的仪态很好。看您有点眼熟。”
“是吗？可能我的长相太过于大众了吧。”余戚戚心里已经犯了恶心，不想再继续交流下去。
男人张嘴想再说什么，他防晒衣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好几声，于是只好打了暂停手势，“不好意思老师，我接个电话，待会儿聊哈，您先休息。”
男人转身走远了几步，余戚戚忍着恶心跟他说了这么多，感觉浑身都要脏了。
新耀传媒竟然还没有倒闭，投资了这么多网剧没有一部有水花，现在都把手伸到了剧组探班来博取噱头了，恐怕采访发出去，再被恶意剪辑一番，又是另一种意思。
令余戚戚惊讶的是，男人竟然没有认出她，毕竟男人当时可是做了她一段时间的专属摄影师兼经纪人。
男人叫孙奇，是新耀的御用摄影师，公司不想额外花钱再请贵的摄像，孙奇身兼多职了。
余戚戚某次拍摄写真营业时，孙奇用一种极其刁钻诡异的男凝视角来拍摄她，余戚戚本不想表达那种类似引/诱的情绪，却偏偏被拍出了勾/引的意味。
她当时就拒绝用这组照片，并表示重拍。
孙奇却说，别人都能拍为什么你不能拍？想做艺人不牺牲点怎么吸引更多粉丝啊？尤其是你这种都没混进大家视线的小艺人。
余戚戚当时很不理解，作为艺人不靠作品说话，为什么搞一些有的没的来博取观众喜欢。
如果是这样的喜欢她宁可不要。
当时，她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并当众跟孙奇吵了一架，她以为身边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会一起鄙夷、反对这种做法，可是她们没有，没有一个人站在余戚戚这边，甚至劝说她不要跟公司作对。
因为现在只有公司能够给她们资源，让她们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不然，连曝光都没有，何来出头。
余戚戚后来还反思自己，这样真的做错了吗？如果她说的是对的，为什么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发声？
大家竟然都默认了“女艺人就要出卖美色”的这种说法，这种说法到底是从何而来，哪种规则，余戚戚不知道，但她从那之后就吃了一记做事不该冲动，要三思后行，该忍则忍的道理。
半只脚还没踏进娱乐圈，污泥就已经留到了脚底下。
余戚戚后来的路变得愈来愈不好走了。
孙奇似乎故意跟她作对似的，每次余戚戚有拍摄，全是他掌镜，每一张照片都让余戚戚不适，连公司的网剧都要他全程导演，孙奇专找刁钻的角度拍余戚戚，不是俯视，就是仰视，甚至死亡顶光，和角度奇怪的特写。
但余戚戚并不敢再反抗孙奇，只能忍耐着所有，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如果不依靠公司营销，她连半点曝光都不会有。
直到某部网剧被下架后，公司要避风头，不让剧里所有演员出现在大众视野。
孙奇却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她们这群演员全去做女主播表演才艺，给公司挣钱。
孙奇知道余戚戚会跳舞，余戚戚跳了古典舞，孙奇却给她拿了一件只能裹胸，裹住一小半大腿的热裤丢给她，告诉她，用她那张清纯的脸，跳热舞吸引榜一大哥。
余戚戚很不愿意，说她只会跳古典舞，不会跳现代舞。
孙奇说，不会跳，扭扭也行啊，随便扭几下吧，要的就是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你懂吗？又给余戚戚看了很多个同类型的女主播。让余戚戚学她们的风情。
余戚戚很排斥，但不敢真的惹怒孙奇，就说她可以跳舞，但想跳古典舞。余戚戚记得很清楚，孙奇说出了让当时的她很绝望的话。
他说，跳古典舞有什么用？谁爱看那玩意儿啊？快节奏时代！快节奏时代！懂吗？你不跳也得跳，公司给你们花钱，想办法给你们曝光，你们不争气，还在这儿挑三拣四，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们不给公司挣钱，让公司喝西北风吗？
余戚戚不知道出了问题为什么要怪罪在她们身上，公司就没有任何问题吗？
但她不敢反驳，最后还是咬牙扭了一小段，看到直播屏幕那些污秽、下/流的词汇，余戚戚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停咽着酸水。
这不是她想要的出现于大众面前的方式。
她想要做的是演员，不是女主播。
然后，不到五分钟，余戚戚就切播了。
孙奇把她殴打了一顿。
男人说的话至今都在耳边环绕，如此清晰。
“你他吗不想玩儿擦/边，你想干啥？公司养你就是为了纵着你大小姐的脾气？搁儿这跟老子玩什么清高呢？其他人哪个不比你漂亮？哪个不比你有料？她们上播一小时流水哗哗赚，你呢？你在这儿给我耍什么脾气？”
“话给你撂在这，赚不了钱就卷铺盖滚！你赔得起违约金么？长了一张这么纯的脸，不会用点自己的优势？”
余戚戚后背、胳膊、腿上发青发紫，可她一双清透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愤然和不甘示弱。
她要离开这里，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现在她不能，因为孙奇还盯着她。
后来，又被孙奇拉去上播，反抗的时候还是会被打，如果被打，就会在冰冷的空调间穿长袖长裤，在直播间当陪聊。
不过余戚戚全程甩着脸子，冷漠聊天，弹幕说一句，她怼一句，偶尔还会骂其中几个发弹幕的人，表现的跟精神有问题一样，直到直播间投诉她的人越来越多，被举报到无法上播。
孙奇这时候似乎也觉得她没救了，每次打余戚戚，余戚戚也没有反应，害怕她真的会患什么精神疾病，就没再管过她。
而余戚戚便彻底成了公司底层透明，连前台都不记得她是谁。
再所有人将她遗忘的时候，她偷偷跑了出来，用了真名办了演员证，在横店重新开始。
往事如过眼云烟，看似不着痕迹，其实早就在心里头落了疤结了痂，以为毫不在意，现在再想起，还会觉得身上曾经发青发紫的地方疼痛。
余戚戚咽下嘴里分泌的酸水，胃里又开始翻腾。
孙奇打完电话折回来，皮肉上又挤出笑，“余老师，我们继续。”
话音刚落，他刚要装回手机，又响起好几声“叮咚”，他又道，“不好意思……”
而后，不知道他从手机里看到了什么，顿住，一脸惊愕看向余戚戚。
“你…你是葳葳？”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余戚戚，要掉下的眼镜都忘记推。
余戚戚露出平静一笑，笑意不见眼底，“老师，我叫余戚戚。不是你口中的葳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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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你为什么会梦到余戚戚？”陈毫突然发现了盲点，狐疑看向牧沉，“咱俩除了上回一起照顾她之外，你还有什么时候单独跟余戚戚在一起过吗？”
他记得，好像没有吧？还能在哪里单独见啊？
牧沉的烟不过只吸了一两口，星点就将要燃到手指了，他把剩下一小截扔进了烟灰缸，“可能，白天见的多了，晚上容易梦到。”
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没了。
陈毫嗤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片场这么多女演员，再缩小范围女主演，怎么张瑶、李思秦没入你梦，偏偏你梦到了余戚戚？再说，余戚戚戏没这么多，你在片场见她的次数也不算多吧？”
陈毫突然想到那晚余戚戚门口牧沉奇怪的表现，心里一个想法突现，“你该不会是对余戚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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