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镜!”
我背着手散步过来,像是来视察下属单位的老板。
管家不知道在向万俟镜汇报什么,听到我高声呼喊便跑了出来。
“哎呦,明烛姑娘,王爷的院子里挺安静的呀。”
除了你。
“说什么呢?”
我绕过他,径直走向万俟镜,他跪坐在床边的书案前,日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给稀疏细小的绒毛镀上一层金光,好看的跟画似的。
嗯,一个香甜可口的金色水蜜桃,真可爱。
“镜镜,今天天气特别好,咱们出去玩吧。”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我望向身后跟上来的人,哦,原来是管家的下巴。
“镜镜,好不好嘛!”我不见外地抱住万俟镜的胳膊晃了晃。
“明烛姑娘,你......”你也太放肆了。
管家想开口制止却被万俟镜打断,他将身体微微与女人拉开距离,无奈道:“你不能这样叫我,这不合规矩。”
我将他的胳膊抱的更紧了:“好的镜镜!所以咱们可以出去玩了吗?”
管家:“......”
你是油盐不进啊。
万俟镜将另外一只手抵在唇边咳了一下,他垂眸,“让管家陪你去吧,我......不太喜欢出去......”
为什么所有的“好差事”晃一圈最后都能落到他头上,管家咬牙隐忍:“我愿意。”
我审视了一番他的脸,选择忽视他这个人的存在。
“镜镜,可是我只想和你一起,咱们可以坐在马车里去城外逛一圈,你想想,铺一块毯子坐在草地上喝茶吃点心,头顶是明媚的阳光,四周鸟语花香,多舒服啊!”
我劝道。
“可是,王府花园里的景色比郊外好多了。”
First Blood。
“外面不干净,即使铺了毯子,东西往地上一放也不能吃了,会有土。”
Double Kill。
“而且可能会有其他人经过,席地而坐太失礼了,只有乞丐才会那样。”
Triple Kill。
我,周妧,从幼儿园到大学都生活在鸽子笼一样的教室,每天可以见得到的风景就只有颜色各异的书桌上历届学生留下来的风景画和人像画。
从有记忆以来就不信奉“三秒钟原则”,只要没被人踩过我都会装作还在三秒内捡起来吃掉。
出门基本要么靠两条腿要么靠两个轮,坐次公交地铁都算奢侈,市里的每一层台阶和每一块砖瓦都被我的屁股打卡过。
这有钱人的世界终究还是被我闯了进去,我看着万俟镜,心里泪流满面,开口道:
“那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为什么坐在树下?”
万俟镜:“......”
“你看起来还像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
万俟镜:“......”
“当时你允许我摸你的手,接了我一朵不怎么漂亮的花。”
万俟镜皱起了眉:“你说那朵花很漂亮的。”
我:“......”
这是重点吗?你他妈怎么记这么仔细!
他继续辩驳:“而且你当时并没有问我的意见,你是直接拽住了我的手。”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好了知道你记忆力很强了,下次骗你的时候我注意点。
管家:“!”我是谁,你是谁,他是谁?
我松开了他,正色道:“如果第一次的时候我问你,你愿意让我摸你的手吗?”
这个问题很怪,明明她才是个姑娘。
但万俟镜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诚实道:“不知道,应该不愿意吧。”
我:“那现在呢,万俟镜,我想牵着你的手出去玩,你愿意吗?”
他低下了头,几缕发丝垂到身前,所有的温暖与灿烂被他拦在身后。
我仍然看见了他藏起的那抹笑容,他说,“不知道……”
“但,我想试着愿意。”
微凉的指尖被我抓进手里,我和万俟镜坐在了出城的马车上。
想到了出门前管家那个看登徒子一样的眼神,索性直接躺在了万俟镜身上。
人都是叛逆的。
他扭开了烧红的脸:“这样不好,你是个姑娘。”
我无所谓道:“我才不管呢,你不是个姑娘就行。”,然后戳了戳他的腹部。
“坐稳了,”万俟镜抓住我作乱的手,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小心摔倒。”
手被按了一路,没有了作案工具,我就只能看着链子上晃动的流苏。
除了我,万俟镜就带了管家和马夫。
如果管家会驾车的话,那大概率就只有我们仨。
这不禁让我担心起他的人身安全......
好吧,其实我担心的是万一刺客来了他们会误杀。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镜镜,咱们不会遇到危险吧。”
“不会的,我们很安全。”
我看了看文弱书生般的管家以及比管家还要瘦弱的马夫。
哥,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很安全的?我是挺安全的,毕竟你们三个看起来像是跑步都会摔倒的样子,关键时刻应该能绊住杀手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没事,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前提是你们三个摞一起能先抗住坏人一拳。
“真的吗?”他眼睑低垂,脸上挂着淡笑,像是相信了我的话,又像是不信,或者其实是根本无所谓真假。
他的身上仿佛镀了层圣光,因为看不见,又能清楚的辨认出,便好似多了一分神性,此时,更像是神明在审问我的良心。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真的。”
长眼的我都不怕,更何况是这眼瞎的。
按我说的,管家找了块干净的地把毯子铺了上去,布置好一切后,朝我点头。
活像是在看一只会随地大小躺的狗,他用表情告诉我,去毯子上滚吧。
我恨不得狂摇万俟镜让他看看他的人是怎么瞧不起我欺负我的。
可惜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我幽幽道。
他笑了笑没说话,以为我又是在诈娇。
“真的,”我摸了摸他眼皮上细小的青色血管,
“这样王管家就不敢欺负我了。”
“他怎么欺负你了?”
万俟镜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不服气道:“他用眼睛欺负我了。”
他一定是瞧不起你没有,快!快惩罚他!
我扑到他的怀里,“他看我,很猥琐。”
管家:“?”
真是贼喊捉贼,她才是仗着王爷不知道,一个劲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王爷,还时不时扭头瞪他一眼,论猥琐和心机,她都是这个。
他在心里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王灼,”万俟镜开口,“坐的远一些。”
被叫了大名身体一震的王管家:“......”
为什么世界突然变暗,原来是因为没有了爱。
属下退了,这一退就是好几个时辰。
我宣布,这一场淮南王争夺战——周妧胜!
怎么这个万俟镜比我还招男人?是因为他长了张看起来就很好压的脸吗?
也行,正好我喜欢在上面,不过不是因为喜欢四爱,只是单纯的怕有人把汗滴我身上。
外加多年被贫穷禁锢了一颗一览众山小的心。
万俟镜和我肩并肩坐在一起。
我呼喊:“啊,蓝天,绿草,美人!”
“啊,白云,鲜花,美人!”
万俟镜好奇:“哪里有美人?”
我用肩碰了碰他,“这不是就在我旁边坐着呢嘛!”
他被撞得晃了晃,却“扑哧”笑了出来,“又胡说。”
远处竖着耳朵的王管家:呸!登徒子!
我眼睛一扫,不远处有朵开的很好的花,我“哇”了一声,跑过去摘了过来。
“快摸摸,还是活的呢。”我把花塞给万俟镜。
万俟镜轻轻抚过,这次的茎秆上没有刺,“很漂亮,又是送我的吗?”
“不是,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它。”
“问什么?”他顺着我的话问了下去。
“问问镜镜是不是美人,看看我有没有胡说。”
万俟镜挑眉,将花递给我,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孩子气,“那你问吧。”
我揪下一片花瓣扔到他的掌心,“镜镜是个大美人。”
又揪下一片随手一扔被风卷走,“不是。”
放入他的掌心,“镜镜是个大美人。”
胡乱一扔,“不是。”
......
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我没揪,连着茎一起给了他。
“镜镜是个大美人,花赞同。”
万俟镜眨了眨眼,心脏仿佛泡进了温水里,一股奇怪的感觉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他体会的不多,应该叫作喜悦。
为什么喜悦呢,因为一朵随处可见的野花还是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
他感到奇怪,却还是下意识捏紧了花柄,这次花上没有刺,不会扎伤他。
万俟镜那双生不出任何波澜的眼睛“盯着”温暖的来源,露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微笑。
真是恶心啊......乔云州靠在他们头顶的树上,目睹了下面发生的一切。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我抬头,与那双来不及收起狠戾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乔云州并没有被抓包的慌张,他的怒火已经燃尽了理智,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花有没有说你在撒谎。”
在剩下最后一片花瓣之前,分明是她扯掉了多余的一片,并没有发声。
阿妧只是可怜这个传说中瞎了多年的淮南王,可万俟镜却生出了其他肮脏的念头。
真是恬不知耻,令人作呕。
我完全看不懂乔云州的口型,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
但他也太生气了吧!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只是撒了个小谎而已啊!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浪漫变成一场闹剧吗?
这传出去,我周某人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丢什么不能丢脸,跌啥不能跌份儿。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乔云州眼神更是冷了个彻底,气得微微发抖。
乔云州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睁开眼就想守在淮南王府外,既不会给她制造麻烦,又想尽可能离她近一些。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做的。
他看见她挽着万俟镜走出来,与他一同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路都在笑。
乔云州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那些断了线的晶莹剔透的珠子折射出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不太想去看,低下头大声说了一句。
“我会去找你的。”
一阵风扬过,再抬头树上已经没有了那道身影。
我舒了口气,又迎上了一双空洞却如同镜子般的眼睛。
“你要去找谁?”万俟镜似笑非笑。
家人们,汗流浃背了。
“找你呗,”我打着哈哈,“住在你家不找你还能找谁,管家吗?”
王管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直接把脚下的石子踢飞出去。
看!被我抓到了吧!
这次可是你先瞪我的!
我看着石子远去的身影,在心里比较着它和乔云州哪个的速度更快。
哼,没本事的男人就会拿弱小的石头出气。
“说不定呢。”万俟镜爱惜地摸了摸花茎上唯一的一片花瓣。
他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哪个秃子不会在意自己头上的最后一根头发。
“刚刚你一直抬头盯着树上看,后来又在看王管家,我想应该是有什么好玩的吸引了你,”万俟镜抽出一条手帕将花包好收起来,“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说不愿意你能不好奇吗,“其实也没什么,树上刚刚跑过去了一只小松鼠,我就多看了两眼。”
“小松鼠啊......”他若有所思,“我还以为是一只不太好看的灰麻雀呢,京城有很多这样的野鸟,小孩子往往会把它们当做宝贝。”
我讪讪的笑了,“是吗?没看见......”
“那又为什么看王管家呢?”他语气柔和,像是闲聊,“周围很多有意思的事我都看不见,难免好奇心大了些。”
“因为他又凶我了,你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我一脸委屈地躲进万俟镜的怀里,“像一头凶狠的恶犬。”
王恶犬控制不住地又想剜她一眼。
万俟镜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那以后不让他看你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就知道镜镜最好了。”
惦记着流泪离开的乔云州,一下午我都心不在焉。
平时能吃两大盘的葡萄,今天居然只吃了一盘半。
回到淮南王府后,万俟镜的精力已经耗的差不多了,他很少连着这么长时间不休息。
我连自己的院子都没进,蹲在墙角等了会儿,约莫着他应该躺到了床上,立马拔腿往醉千里跑。
看着这个气势恢宏的酒楼,简直就是一座小宫殿啊。
我惊了,又没完全惊。
因为每当我的目光被眼前的奢靡震撼住的时候,马上就有更奢靡的等着震撼我。
我就这样被一**狠狠地刺激到清醒。
踏着青玉铺就的台阶,我恨自己不能牵来一头大象。
得不到的就应该给它全都踩碎。
我被刺激地两眼发昏,扶上了一旁的栏杆。
缓了缓,定睛一看,草,纯金的。
我在被闪瞎双眼和得红眼病之间选择把头埋进了迎面出来的男人的怀里。
我发誓,这只是巧合,真的不是因为他太好看了。
......
好吧,就算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又怎样!美貌有错吗?要杀了他吗?!!!!
系统:......
杀了你才对。
与黄金一比,果然美色都是浮云,为何我已经挤进了大帅比的怀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心痛。
财富,真的是原罪。
金钱,不是我的都该死。
“没事吧姑娘?”
我看着他青色绣文竹的锦袍,虚弱道:“我头晕。”
这人虚抱着我,既不至于孟浪,又大度有礼,他扭头朝身旁的人说道:“这位姑娘身体不适,快去请个郎中。”
我咬唇,一副不行还要硬撑的样子,“不劳郎君费心了,我找个地方歇歇就好。”
他差人要了杯温水,递到了我的手里,“那姑娘先缓缓,不过还是要请郎中看看才安心。”
浪迹情场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真好人。
为了感谢他,我特意在递茶杯的时候碰了碰他的手并且先发制人地脸红了。
谢礼是脸红,因为我从不脸红,除非故意。
他清俊的脸上也快速地闪过了尴尬,不自在地拨弄着自己玉佩上的缨穗。
“姑娘来这里......”
“是来找我的。”
滚金线的红锦衣摆铺在地上,男人的青丝垂下,发尾用一根红绳系着,迤迤然自楼上走下。
他靠在洒金的墙壁上,像是朵盛开在人间的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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