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原本该是唐将军的小舅子，先王二皇子，尊贵荣华，意气风发，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情深不寿。”
祝朗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什么时候疯的？”
楚越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在赵蜀联盟失败那年。”
祝朗若有所思，说：“那个阿愿，是唐将军的妹妹吧？”
楚越道：“嗯，听唐信说起是个活泼明媚的姑娘，可惜在边境被士兵一箭穿心。”
祝朗心里面太多谜团，赵蜀联盟当初给人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所以西蜀提出要和南越联盟的时候，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真到了和东齐两两对峙的时候，北赵却稳稳地给西蜀撑着大后方，这期间帝后朝臣皆没什么变化，突如其来的转变原本就疑点重重，只是时隔多年，也没什么人去在意十年前的往事。这个疯子突如其来的出现，让祝朗想来了这个曾经看部分史料简略记载时的疑惑。
俍王为什么总是有这种看上去十分匪夷所思的支持方。
祝朗揉了揉眉头，说：“哎，罢了，我们走吧。”
楚越看他有些劳累，灵机一动，说：“咱们去街上走走啊？”
祝朗眉头一动，有点心动，道：“哪条街？”
楚越咧嘴笑道：“那当然是北门对着的那条街了，那街恢复得好，人许多呢。”
祝朗想那估计是洛湾的手笔，他笑着点头道：“成，走吧。”
春日傍晚，蓟都的温差很大，晚上还是有些凉风的，祝朗难得出来走走，看着热闹的街道，鼻头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这洛湾公主做生意还真有两把刷子，这条街热闹的哪像刚打完仗。”楚越满意地东张西望，说：“我上次来这还没这么好呢，才不过数日，就这么热闹了，真好。”
祝朗跟着他四处乱看，瞥到漆黑的夜幕上明亮如玉盘的月亮愣了一下，说：“啊，今日是十五，人多些也是正常。”
楚越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向月亮，笑嘻嘻道：“是啊，这段日子过的安生，都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十五月亮十六圆，等明日再看，定比今日还好看吧。”
祝朗呼了口气，说：“是啊，这段日子过得实在太安生了，过段时候洛湾回来了，我瞧着也没近日的样子了。”
楚越揽过他，说：“别说那些了，难得出来放松，成日埋在那里写着恭维上头那位德政的奉承话，也不嫌累挺？走吧。”
祝朗跟着他小跑起来，觉得他说的可真是挺对，笑出声，只是他体力实在不太好，跑了两步就喘的脸红扑扑的，还笑得毫不设防。楚越拉着他的手腕，宽厚的背影有规律的跟着步伐律动着，偶尔回头望向他，笑得少年意气，眼里亮的厉害，看得祝朗笑得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却被他亮晶晶的眼睛带的笑得更加开怀。
楚越把祝朗拉到了街市上最热闹的地方，许多人围在酒楼外面听说书，猜谜语，楚越本来想带着祝朗直接进酒楼，却被祝朗拉了一下，他指了指说书人，让楚越仔细听。
“且说这洛岚公主，自晚赢远嫁北赵，原以为那青王新王上位，接宿敌联姻，恐怕日子不算好过。谁知两人这盖头一揭，那青王邵倾瞧着公主面容清丽，公主瞧着新王俊朗高大，竟然一见钟情，恩爱悱恻。原着以为不过见色起意，谁知公主有孕，新王体贴有加，许多朝臣想趁机塞些女子进后宫巩固地位，也都被新王拒绝。公主诞得男婴，皆大欢喜，然产后体虚，再难有孕，只见青王跪地承诺，此生不另娶，唯此一子一妻，违者皆斩！”
说书人一拍板，周遭安静了些，那人故作玄虚地瞪着眼睛道：“自此，乱秋五君皆无妾的说头，才算开始。”
楚越听着听着就没兴趣了，东张西望想要进去，祝朗静静地看着人群，道：“我们进去吧。”
“你怎么还喜欢听这些？”
祝朗回头看了看人群，道：“北赵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说不准，是俍王身上的错处。”
楚越顺着他眼神看，说：“你瞧着什么了？”
祝朗摇摇头，说：“我不确定，只是觉得方才瞧到一人，身形颇似师父。”
“沈桃仙君？他不是已经隐匿多年？”
祝朗摇摇头，说：“罢了，我们喝酒。”
楚越点头，带着他上楼入厢房。
“祝先生，今日我请你。”
祝朗附和着点头。
楚越凑过来说：“你应了我，我的钱都是你的。”
祝朗噗嗤一笑，说：“谁稀罕你的钱。”
楚越撇撇嘴，说：“你从前便这么不近人情，如今也是，不是说有机会吗？”
祝朗坐下来，撑着窗沿，俯瞰下面的人烟往来，道：“不然，谁要与你吃饭。”
楚越给他倒茶，说：“罢了，左右你总是不开窍。”
祝朗笑而不语，只道：“你从前不是很怀疑我，一直与我作对吗？”
楚越道：“我自有办法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很早便喜欢你了。我原本是想着，怎么也不能承认，谁教你总是在朝堂上跟我作对，还专门挑我的刺儿。结果后来我犯错被关，我知道你一直冒死为我求情，带伤出征的时候，你赶那么远来送我，我回过头抱你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定然不能再扭捏下去了。你把玉玺都给旁人了，我本该怨你，可是我总是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我又怕是因我太喜欢你了。后来洛湾公主告诉我，那是王后的托孤，她想要公子好好活着，我其实也不是很意外。我知道你还是你，这就够了，我得把我们从前的许多错过，一一补回来才是。”
他突然抬头，干净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祝朗，道：“你也喜欢我吧，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祝朗被他突如其来的独白转质问弄得有点懵，他老脸一红，道：“别自作多情了。”
楚越笑，道：“好吧，那我继续努力。其实，就算没什么结果也行，我，我看着你身陷死局三次，说实在的，你活着就是好事了。祝朗，我想问你，你现在对公子的大业是怎么想的？”
祝朗垂眸，他也想这样问楚越，不知道出于什么他记不得的原因，他无论是有记忆没记忆的情况，恐怕对南越都没什么留恋。如果楚越想要为着洛靖一辈子留在皇都，祝朗恐怕没办法答应他任何。
“我会帮他得到他想要的，这是他母亲的遗愿。不过，我只能尽力，到他登上大位。”
楚越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打算去哪？”
祝朗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好多东西，我想到处看看，但是，我不想一辈子在宫城里，在阴诡云谲的朝堂里。”
楚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说：“你得带上我。”
祝朗猛地抬头看他，楚越的眼中竟然有些委屈，他道：“南越王室对不起你我，我们做到这算是仁至义尽，你若是真要走，可定要带上我，从前种种与我无关，以后种种都该有我。”
祝朗握了握拳说：“你认真的吗？南越不是待你恩重如山？”
楚越忽然一愣，失落道：“从前我也是这般以为的，可是我们如果不是因为贤王的独断，原本可以不用面临太多糟心事。他对我兵权的忌惮，对你声望的忌惮，间接地推动了南越的一切......他把我和我一手带着的中央军派到前线，贸然下令深入险境，我一手带出的军队全军覆没，差点连你我也丧命黄泉，难道他比起俍王，真的贤德很多吗。”
祝朗一愣，原来，这才是楚越虽然护着洛靖，但是事实上一直没什么仇恨比较摆烂的状态，原来，竟然是个洪洞县里无好人的状态。
“贤王刚愎自用，御驾亲征，战死沙场，让王后惊惧早产，坠楼殉情，何其无辜。王后待你我恩重如山，待小桃更是有知遇之恩，靖公子的事，我到底还是不能袖手旁观。我听你的，只待帮他坐稳这个位子，我们便走，你等等我，好不好？”
祝朗看着他眼里小心翼翼，真诚炽热，失神一瞬，忍俊不禁，道：“我明明便是这个意思，明知故问。”
楚越看他笑，也跟着嘴角上扬，说：“那，那你应了我吗？”
“你猜。”
楚越还要缠着他讲话，祝朗一直看着窗外，故意不看他。
“你别赖呀，你应了我呗。”
“啊呀，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着急吗？”
“我，我着急了。”
祝朗撑着头，灌了口酒，看着他笑，说：“行吧，答应你了。”
楚越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激灵起来，磕绊道：“真的吗？！祝朗！”
祝朗挑挑眉，不看他，道：“不信算了。”
楚越蹭到他旁边，扣着他说：“没反悔的机会了。”
祝朗看着他突然靠近，觉得好笑，说：“我何时说过要反悔。”
楚越看着他慵懒的笑意，咽了咽口水，说：“那，我可以亲你吗？”
祝朗又灌了一口酒，扣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模糊之间，还不忘撩他一句——
“以后可以不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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