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护士站的铁门准时发出“咔啦”声响，像块生锈的饼干被掰开。
我趴在铁栏杆上数走廊瓷砖，第七块总比别的多出个浅褐色斑点，据302床的张老师说，那是梵高没画完的星空一角。
“陆凡！你睫毛上落了片面包渣！”
我转头看见李想举着牙刷冲过来，泡沫挂在他鼻尖，活像只刚偷喝了牛奶的猫。
他总说自己是被外星人选中的卧底，每天要对着窗台的绿萝汇报地球天气。
早餐时周姐又在研究豆浆的倒影。“你看这波纹，像不像上周菜谱里的鱼？”她曾是中学老师，现在最擅长把药片摆成五角星。
护工小陈端来切好的苹果，每块都带着精确的弧度——他说这是在练习给月亮做拼图。
午后阳光斜斜地淌进活动室，张老师指挥我们用皱纹纸做云朵，李想非要往里面塞薯片，“外星人爱吃咸口的”。
周姐把胶水涂在指尖，对着光影画圈：“陆凡你看，我的影子在跳华尔兹呢。”
突然走廊传来轮椅轱辘声，是王奶奶抱着她的布娃娃散步。“小宝今天不肯吃饭，”她戳戳娃娃的肚子，“说要等陆凡念昨天的故事。”
我刚拿起童话书，李想突然站起来敬礼：“报告！发现 UFO 伪装成晾衣绳！”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周姐的胶水粘住了张老师的皱纹纸，王奶奶的布娃娃掉了只鞋。
小陈倚在门框上笑，手里的药盘叮当响，像串跑调的风铃。
夕阳漫进来时，我们坐在长椅上看云。李想说那朵像飞船，周姐说像棉花糖，王奶奶说像她孙女的发卡。
我没说话，只是数着栏杆上的锈迹，突然发现它们连起来，像条歪歪扭扭的彩虹。
“明天该轮到陆凡浇绿萝了。”李想突然说。
“我带了梅子，配豆浆正好。”周姐晃了晃口袋。
王奶奶把布娃娃往我这边推了推：“小宝说想听海底的故事。”
晚风穿过走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却不怎么难闻。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今天的页脚，该画片带薯片的云。
凌晨三点，走廊的应急灯突然闪了闪，我睁开眼，看见李想蹲在窗台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
“陆凡，绿萝在打喷嚏。”他转过头，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星星，“外星人说地球太干了，要我给云朵打个电话。”
我披件外套溜出去，活动室的门没锁。周姐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台灯把她的头发照成浅棕色，像团没睡醒的蒲公英。
“你看，”她推过来张纸，上面用铅笔描了无数个小圆圈，“每粒安眠药都在转圈，它们在跳圆舞曲呢。”
窗外突然飘起细雨，李想欢呼着扑到窗边，手指在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航线。
“飞船来接我了！”他回头时鼻尖沾着雨珠，“但我跟它们说，得等陆凡学会折纸飞机才能走。”
周姐突然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颗话梅，塞进我嘴里。酸甜味在舌尖炸开时，走廊传来王奶奶的轮椅声，布娃娃的胳膊搭在轮椅扶手上，像只打招呼的小爪子。“小宝说听见雨滴在唱歌，”她颤巍巍地坐下，“你们谁会记谱？”
我们四个挤在窗边，雨珠顺着玻璃往下淌，像谁忘了关的水龙头。
李想数着雨滴的数量，周姐用指甲在玻璃上划音符，王奶奶教布娃娃拍手，我把话梅核扔进花盆——李想说这是给外星人的密码信。
不知过了多久，小陈端着水杯出现，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团被揉过的毛线。“查寝查到三只夜游神，”他把杯子塞进我们手里，热水的温度顺着指尖爬上来，“再加一只会打呼的布娃娃。”
李想突然指着窗外：“快看！云朵接住雨滴了！”我们凑过去，真的看见云絮在风里慢慢沉下来，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回病房时，李想把绿萝搬到窗台上：“让它也听听雨声。”周姐往我口袋里塞了把话梅，王奶奶把布娃娃的鞋塞给我：“替小宝保管，明天还故事听。”
躺在床上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话梅核，突然想，明天该教绿萝折纸飞机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着玻璃像在说，晚安，明天见。
（全文完）
每个人都有自己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祝大家早日出院吧[爆哭][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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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爱天使记事簿：日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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