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极其艰难的处境,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直接告诉景光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恐怕行不通。他会以为我是疯子,不过想想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应该能够接受这个解释吧?
我抬手扶住额头,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身体离开后面的倚靠,慢慢地向他挪动。
我刚刚张开嘴,他就抬手制止了我:“你——确实失忆了吧?”
语气很笃定,就像是在确认答案。
我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一咬牙,决定就坡下驴:“嗯,好像是。”
接着才想起来似的抬眼问道:“难道,你事先就有所猜测?”
“是的。”他点头,转身指了指书架,又指了指沙发和茶几,“很多地方都存在违和,你书架上有很多哲学、人文历史方面的书,且大部分为精装版本,但在最易于抽取的位置却塞了好几册文库本推理小说,而原先处在这个位置的书,被横放在了书架最上层,那些可全部是宝贵的精装书。”
我有些愕然,原来他早就在不经意间将我周围的一切都剖析过了。
“而且书籍原本的摆放方式,遵循了色彩递进的规律,说明之前的你是有一定的强迫症的,这从房间的很多细节里都能看出来,书架里的书虽然被翻看过很多遍,但都保存良好,还有淡淡的熏香,表明你本是个爱书之人,可这几个文库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没有明确点出来,但我羞愧地垂下眼睛,想起书页上的咖啡渍和饼干渣,耳朵发烫。
我爱读书,但似乎真不太爱惜被我临幸过的书籍,刚刚读过后觉得它们是我的挚爱,要好好珍藏,可热情劲儿一过,便眼睁睁看着它们泛黄、返潮,最终被几毛钱卖掉。
我环视四周,按照景光的推理方式,也发现了诸多前后矛盾的地方。
我喜欢绯色绫子的装修基调,但细节上却按我的心思改变了很多。她原本的家,冷漠、大气,而我却喜欢温暖的色调,因此替换了不少诸如杯托、沙发垫、拖鞋等小物件,将原本的商务套间风格,硬生生混杂成了色彩斑斓的可爱风。
安室透一定也看出来了。我明白了,他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心中的推测。
我心里开始发虚。
“失忆之前的我,不知为什么,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后来我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看见一缸子血水,又迷茫又害怕,连忙爬起来拨打急救电话。”我虚实结合地陈述道,并向他展示了手腕上愈合不到一个月的蜿蜒伤疤,“我被救了过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连名字都忘了。”
虽然是扯谎,却因为言真意切,景光没有露出疑色,他点点头,看似相信了。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一块石头落地。我觉得他城府挺深的,默默观察出了我的这么多疑点,愣是没有脱口质问,还跟我“甜蜜”相处了这么久,每天都给我演奏好听的音乐(虽然是我缠着的),做一桌子美味佳肴(这个是他自愿的),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也蛮可怕的。
我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缩了缩肩膀。
果然能卧底黑衣组织这么久,都不是省油的灯。
景光掐住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深入下去。我预想中的连珠炮质问完全没有发生,他盯着地面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安静地走进厨房,在餐台旁坐下。
我在客厅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蹑手蹑脚钻进了卧室,悄咪咪反锁上门,被子一卷躺倒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晚上景光没给我做饭,我也没往厨房去,肚子咕咕叫,从床底翻出一箱杯面,刚高兴不到两秒,就想起杯面也是吃不得的,因为要去厨房烧热水。
可我又是挨不了饿的人,纠结半天,决定去楼下吃鳗鱼饭。
我尽量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再关上,像个贼。饱餐一顿后,买了些水果和零食,推开门,赫然看见景光正端坐在沙发上,翻动着一本厚重的书。听见开门声抬头看我时的神态,酷似一位捉奸的丈夫……
那是绯色绫子的书,似乎是关于世界名画的,质感十分好,也相当昂贵。
我挠了挠嘴角,尴尬地嘿嘿笑了一声,便脱下鞋子,自觉地往卧室走。
不过,这里是我家呀,我为什么非要像个做错事的人那样呢?
景光在背后注视着我,我知道,这也是我义无反顾钻进卧室的主要原因。
暂时不想跟他面对面,我是真的一无所知,而他的推理能力又相当不错,我还不想翻车。
就这样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洗漱,刚一推开门,一个哈欠还没打出口,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景光正硬邦邦地杵在厕所门口,他望着我,张了张嘴,神色犹疑,目光飘忽。
这是要干什么呢?我诧异,又有一丝紧张。
“早上好。”半晌之后,他说道,然后薄唇一抿,似乎笑了一下。
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他一大早守株待兔般的,就是要跟我打招呼吗?
“别忘了今天的任务。”他朝旁边看了看,说道。
“哦。”我自然不会忘。虽然因为安室透的造访,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很奇怪,可我想救他的心,却一点也没变过。
他是个温柔、坚定的好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先吃点东西吧。”他指了指厨房,低声道,目光落在我的下巴上,“我做了三明治。”
心头一下子雀跃起来,我一拍手,瞬间忘了之前的微妙气氛。
原来他没有生气呀。我摩挲着手掌,笑嘻嘻地走进了厨房。
见我是这样的反应,他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三明治超级好吃,我一口气吃了四个,他煮的咖啡也特别醇香,我像只仓鼠一样蠕动着腮帮子,景光忽然扑哧一笑。
这个笑,打破了昨天开始弥漫的隔阂,我故作气恼地撇撇嘴,故意将咖啡洒在桌上一些。
他笑着起身,用抹布擦去桌上的污渍。他俯下身来的时候,领口擦着我的耳朵,痒痒的,就在我一阵心猿意马之时,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请在半个小时内赶往米花町779号。”
我仰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立刻都停下手头的动作。
任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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