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离忽然觉得十分没意思,没和马文才闹掰前,她原本打算请他、祝英台、谢若兰在放年假下山时顺便参观店铺的。
豆蔻阁她出店铺、人手,占五成股份、谢若兰技术入股改进方子,祝英台出资,二人各占二成,剩下一成留给马文才,想借马家在钱唐的势,震慑宵小。
京墨先前就是在暗示她同马文才保持良好的关系,豆蔻阁才能依附于马家这棵大树下。
但到了此时,刘郁离无法像之前一般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在思考与马文才合作值不值得?
合作的好处很明显,马家是钱唐一霸,有马家庇护,豆蔻阁能安稳经营,马文才也能净得一成股份,可谓双赢。
但合作也有弊端,她和马文才会因利益捆绑得越来越深,搞不好会受制于人。
况且,当前她和马文才的关系说不上决裂,但罅隙已生。再提合作之事,她开不了口。
从得意到踌躇,马文才旁观了刘郁离整个变脸过程,“你之前所说的店铺就是豆蔻阁。”
刘郁离要开店铺的事,从没瞒过他,还曾邀请他放假了一同去参观店铺,并表示看上了什么,全场免单。
那时他们关系日佳,他欣然应允。没想到等刘郁离店铺开了,两人的关系反而日益冷淡,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刘郁离尴尬地点点头,趴坐在桌边,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就近打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四个分别以梅兰竹菊为花纹的瓷盒。
郁离二字是竹子的别称,她挑出描绘着青青修竹的香盒,掀开盖,露出一粒粒珍珠大小的香丸。
这是洁面用的,味道接近于竹叶本身的淡雅清香,一次一丸,十分便利。
她原本设想的四四方方的香皂被谢若兰直接打回,理由是不够精致、风雅。
从产品名称、包装皆由谢若兰亲自操刀,各处细节无一不精。
至于产品营销,刘郁离随便几句话,赵掌柜就悟出了饥饿营销法,搞得声势浩大,全钱唐莫名掀起代购潮流,越是买不到越是狂热。
见刘郁离迟迟不说话,马文才又问,“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其余人也有?”
马黛玉的经典一问着实难住了刘郁离,桌上有五盒,按照原计划分别是山长连同夫人、谢若兰、祝英台,一人一盒,最后一盒是马文才的。
马文才紧紧盯着刘郁离,澄澈眼眸清晰倒映出对面人影,等待他的回答。
若是单给他一人,原本答应的事还作数,哪怕明知刘郁离是为了借用马家权势,他也不介意陪他下山走一遭。
刘郁离说谎如喝水,面不改色是标配,一脸坦诚是高配,情深义重是顶配。此时,切换哪种模式,她竟做不出选择。
沉默在蔓延,被食指、拇指捏住的香丸,反复滚动于指尖,不多时皮肤的温热,将它慢慢融化,珠圆玉润被扭曲成一坨膏脂,黏腻异常。
刘郁离站起身,将打开的盒子一一盖上恢复原状,四个木盒摞在一起,说道:“一人一份,不多不少。”
说完,她将一摞木盒抱进怀中,走出了房间。
不多不少,马文才最厌恶的就是这份不多不少。刘郁离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他却只是刘郁离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望着那人不断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径直伸出,白皙宽大的手掌搭在深沉润泽的红木上,越发显得欺霜傲雪,寒意逼人。
掌心一个用力,雕花锦盒刺啦一声滑行数步,最终无力停驻在八仙桌边缘,宛若遇到悬崖峭壁,不能多行寸步。
抿紧的嘴唇坚硬如石,冰冷的笑爬上眼梢。刘郁离,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祝英台伸手接过刘郁离递过来的东西,眉开眼笑,“郁离,是不是等下一年开学我们就能分红了?”
钱她虽然不缺,但一想到这是她和好姐妹共同的生意,是祝英台本人赚到的第一笔钱,整个人如同金色向日葵灿烂、明媚。
刘郁离回想之前看过的账册,给了个肯定的回答,“再过几日,书院放年假,你回家前要不要亲自去豆蔻阁看看?”
祝英台不住点头,若兰去过好几次,郁离在确定店铺选址时也下山看过,就她到现在连店铺门朝哪儿都不清楚。
刘郁离挥手笑着告别祝英台,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蝴蝶效应出现了。
当日比试的结果一出,她挫败了很久,一直在思考如果剧情怎么都改变不了,她该如何救祝英台?如何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直到有一天她去医馆询问谢若兰防腐剂研究进度时,听到一旁的祝英台在那儿,唉声叹气,“祝英台啊,祝英台,属于你的钱该怎么赚?”
刘郁离惊诧不已,因祝家有钱,书中祝英台从没想过任何赚钱的事,虽不知道祝英台为什么会生出赚钱心思,但她敏锐察觉到这是改变剧情的好时机,经济独立,祝英台才有走出祝家的可能性。
那时恰逢郁离山庄青黄不接,钱财不够买店铺,她起了心思直接让祝英台资金入股,一举两得。
走着,走着,刘郁离来到了豆蔻阁前,一旁是祝英台,二人终于迎来了书院年假。
豆蔻阁是一栋三层小楼,每层翘起的檐角分别挂着一串形状各异的水晶风铃,微风吹拂下,璀璨冰凌相互碰撞,叮叮咚咚,宛如溪水歌唱。
那些看似澄澈、珍稀的水晶风铃是玻璃实验的废品,为了抬高店铺身价,被赵掌柜拿来冒充白水晶。
迄今为止,玻璃实验已经投入了三百两黄金,而产品产出约等于零,不是不成形状,就是奇形怪状,至今没有摸索出稳定可靠的烧制规律,更不用提依托于玻璃的水银镜了。
刘郁离抬腿迈进第一层,店内除了掌柜以及四男四女的青衣侍从外,客人只有七八位,一旁的祝英台忍不住低声问道:“人这么少,是不是生意不好?”
刘郁离还没说什么,迎面走来的侍女就微笑着回答,“豆蔻阁所有货品上午已经全部售空,店里剩下的皆是样品,仅作展示之用。”
祝英台忍不住问道:“人来了却买不到东西,大家不会生气吗?”
青衣侍女含笑道:“豆蔻阁所有东西坚持只用最好的原料,慢工出细活,好东西自然值得等待。”
拿起一旁货架上的宝相纹青瓷盖盒,娓娓道来:“公子请看这款珍珠玉容膏,用的是太湖珍珠,精心挑选光彩润泽的上等珍珠,再邀请十年以上的磨珠人磨出最细腻的珠粉,仅这一项工作就足足耗费半个月。”
其余客人也纷纷被吊起胃口,静静聆听。
“之后,辅以白牡丹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时节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调和在一起。”
这番说法自然是刘郁离根据《红楼梦》中薛宝钗所服冷香丸总结出来的销售话术,不得不说完美迎合了士族对于高雅、奢靡的追求。
此番说法唬住了绝大部分人,但祝英台认识刘郁离时间已久,什么唬人的话没听过,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青衣侍女浅笑盈盈,说道:“公子若是有时间,何不上二楼亲自试用一番,就知道奴婢所言非虚了。”
祝英台扭头看向一旁的刘郁离,见她点头,就跟着侍女一同上了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完全开放,二楼被分成了左右两排包间,祝英台跟着青衣侍女来到左边一排,进了牡丹厅,发现里面早已有两位穿着差不多制服的青年在此等候。
“公子,下面就由他们服侍您净手、试用。”青衣侍女说完,就要退下。
祝英台呆了,怎么底下是有侍女、侍从招待,进了房间反而全成了侍从,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顿时生出猜想,“右边随侍的是女子?”
青衣侍女点点头,女客那边自然是由侍女招待,并贴心地表示,“现在,豆蔻阁推出了预定免费送货□□,整个钱唐城内,公子只要留下地址,等东西到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送到公子手中。”
此时,祝英台已然明白为何众人买不到东西却没有恶言相向,哪怕一开始心存怨气在这接二连三的妥帖细致服务后,也能消去大半。
更何况她还没花半分钱,围过来的侍从已经热情表示,店铺内的所有产品,只要不嫌麻烦,她可以尽情试用。
若是渴了、累了,三楼还有免费供应的茶点果子、桌椅书籍,任凭客人取用。
就在此时,祝英台的注意力被木架上摆放的圆盘盥器所吸引,小紫叶檀木材质,盆底由三只立体猛虎托起,两侧饰以流云纹,盆中央立着青蛙、乌龟、游鱼、飞鸟。
左侧侍从手捧木匜缓缓向盥器中注入温水,在水流的冲击下圆盘内的浮雕小动物渐渐动了起来,随着水流越来越大,青蛙旋转、乌龟探头、游鱼摇曳、飞鸟展翅,静止的小动物在瞬间活了过来,于水中尽情嬉戏。
祝英台兴高采烈道:“是晋公盘。”
“公子好眼力,竟能看出此物原形。”右侧侍从双手捧着木盘,盘中摆放着四个白瓷盖盒,“真正的晋公盘,敝店用不起,也不敢用。”
晋公盘是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送给女儿孟姬的陪嫁品,本由青铜所制,乃是王侯级的礼器,盘身饰以浮雕龙纹,刻有七段铭文,共183字,先是追溯了晋国祖先开疆扩土的功绩,后又表达了对女儿孟姬的谆谆嘱托。
一句话概括就是我家有皇位,我女儿不好惹。因此,晋公盘被网友戏称为嫁妆天花板。
侍从的话,祝英台不以为然,此物与晋公盘大差不差,完全抓住了晋公盘的精髓。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紫色为祥瑞之色,向来为帝王将相、文人雅士所喜爱。哪怕眼前的不是青铜礼器,单就紫叶檀而言,一般士族也是用不起的。
祝英台盯着身旁的侍从,两眼晶亮,“这套盥、匜,卖吗?”
这般情景,侍从见得多了,缓缓摇摇头,说道:“不过,乐福居有同款。”紧接着话音转一转,“可能也要等。”
短短几秒钟,祝英台的眼睛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净手的香蔻有桂花、梅花、兰花、竹叶,四种香味,公子喜欢哪种?”
祝英台随意点了桂花,甜甜的香味抚慰了受伤的心,伸手接过左侧侍从递过来的手帕,同时拒绝了他亲自涂抹的建议。
指尖一挑取出一抹玉容膏,在掌心化开,由内及外搓开,不多时嫩滑细腻之感,油然而生,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纤纤玉指,不外如是。
二楼的祝英台有多舒心,一楼的刘郁离就有多闹心。
一切皆从一刻钟前说起,王复北带着四位仆从闯了进来,张口就说:“豆蔻阁,我太原王氏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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