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冰冷、顽固,霸道地占据着林晚的每一次呼吸。
可这对于林晚来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生锈的锯齿,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肺腑。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腔炸开。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指尖死死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多少力量。
喉咙里涌上熟悉的腥甜,她侧过头,鲜红的血沫溅落在雪白的枕套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林晚绝望的闭上眼,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更是不想去面对这个世界。
直到一切安静下来,左手那只滚烫、微微颤抖的大手真让她眷恋,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爱人,是她与这个摇摇欲坠世界唯一的锚点。
她努力地侧过头,看清李山此刻的脸,看清他下巴上未来得及刮去的青茬。
可眼皮重逾千斤,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
意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混沌的风暴里沉浮,却总被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死死拽回痛苦的深渊。
她记得那个下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在簇新的、泛着廉价光泽的合成板材桌椅上,也照在年轻的女老板苏曼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苏曼穿着一身新中式套装,正对着几个家长侃侃而谈:
“哎呀,新装修嘛,哪家机构能没点味道?关键是多通风、多拖地!
我们中央空调新风系统都是最好的,还配了高级香薰机,您闻闻,现在是不是香喷喷的?
孩子们学习环境绝对舒适!我们选用的都是安全的材质,就像新买的书本,总是带有些墨香,不碍事的!”
家长们脸上带着疑虑,却被苏曼自信的笑容和满室虚假的“香氛”暂时安抚了。
林晚站在角落,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小小的、网购来的甲醛检测盒。
那盒子里原本白色的试纸,已经变成了令人心悸的深绿色。
她记得自己把盒子悄悄递给苏曼,声音干涩:
“苏校,我自己私下测了…超标很多倍…孩子们每天要待至少两个小时……”
苏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像覆盖了一层薄冰。
她眼神锐利地扫过林晚,嘴角勾起一丝近乎轻蔑的弧度,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林老师,你是刚毕业还没有出象牙塔的学生吗?你知道今年行情有多差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招生黄金期!你拿这个出来吓唬谁?”
她一把夺过检测盒,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优雅得像在丢弃一张废纸巾。
“这东西准不准谁知道?再说了,”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晚。
“哪个新开的教培中心没点甲醛?多点少点罢了,都是符合‘标准’的。
家长把孩子送过来,关心的是提了多少分,谁会在意空气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味道?多拖拖地,空调开大点,撒点香薰,不就闻不到了?”
那冰冷的的话语,比那甜腻的甲醛味道更毒,深深刺进林晚心里。
她想争辩,想告诉所有人垃圾桶里那个深绿色的试纸意味着什么,可她喉咙发紧。
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甚至曾经和自己一块义正言辞教室有甲醛的同事也对她也投来冷笑。
而她居然也开始怀疑自己,为了能在这个大城市生活下去,和那些崭新的桌椅、散发着气味的墙壁一起“自作自受”,直到……
她攥着试纸和那张写着白血病的诊断书找到苏曼。
苏曼红唇勾起一抹职业化的弧度,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我很同情你,但是你的病跟我们没有关系,你看其他老师,不都活蹦乱跳的?
你啊,就是…体质特殊了点,运气不太好。
你就不要来我们校区扰乱军心,你已经离职了……这样吧,我给你转两百块……”
那些话就像是针一样精准地扎在林晚心上。
没有道歉,没有责任,只有冰冷的推诿和潜藏的指责——是你自己倒霉。
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在苏曼那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错了……
林晚的意识沉浮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
她努力地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定格在眼前的未婚夫李山的模样,手上温暖的温度里。
她感受到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订婚戒指此刻也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真的好遗憾:
为什么不早点儿离开那,她不能结婚了。
她那平凡却充满烟火气的未来,都被这无形的毒气彻底摧毁了。
她对不起李山。
她感受到李山那几乎要嵌入她骨头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力道,传递着无声的绝望和挽留。
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像漏沙般飞速流逝,浑身如同浸泡在寒冰中,冷得灵魂都在战栗。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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