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叶紫苏清秀的眉头慢慢皱起，嘴唇紧抿，气愤地瞪着杏眼看向太师椅上的人影。
狗东西！
心里恨恨的骂着，原来赵祥早已将药还给他了。
叶紫苏走到张鲸斜前方，缓缓蹲下身，一手轻扶着太师椅的把手，让自己稳当些，一手悄悄攀上刚才掐着自己脸蛋的手背，抬头，恰好一半脸颊对着烛火的光，另一半脸颊则隐于黑暗。
被光照亮的那半张脸，面容白皙，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如秋水，一颗泪痣嵌在眼角，平白多了丝妩媚，加上那未点而朱的薄唇，宛如夜魅中的精灵。
时间一分一秒的增加。
张鲸视线转回时，眼前便是这样一副破人心神的画面，他听到她低着声音开口，“大人，您能不能把药再赏给小的？”
“哦？”张鲸面无表情，好像没听清她说的话，也没感觉到她的手一般。
“小的身上伤口好了，才能伺候大人呀。”
张鲸听完叶紫苏的话，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伸手拽向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脸对着脸。
叶紫苏被他一系列动作惊住后，慌乱了一瞬，便快速调整过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眨着眼睛看向他，听到他含着怒气地声音，“伺候本督主？你觉得爷没那东西，便收拾不了你了，是么？”
叶紫苏还真是这意思，不过显然不能认。
伸手抱住他拽着自己头发的大手，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大人冤枉，小的是说给您捶肩按腿什么的，小的手艺可好了，特意为了大人学的。”
叶紫苏慢悠悠地把一整句话说完，就安静下来，透着清亮的眸子含着一丝屈辱，委委屈屈地看着张鲸。
张鲸犹自喘着粗气，手中力道不减，眯着双眼盯着叶紫苏，脸颊微动后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向叶紫苏脸颊，“你最好机灵点儿，爷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叶紫苏似认命般轻阖双眼，“大人不信，小的自是知道，不过，小的是真心想追随大人，毫无半句虚言。”
张鲸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不想跟他混才是傻子。
这种毫无营养的效忠誓言，张鲸每天都能听个十遍八遍。
两人脸对着脸，沉默地对峙。
叶紫苏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面上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头上的大手突然松开，紧接着，一道哼笑声突然传来，叶紫苏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张鲸手中握着那个瓷瓶，摩擦了两下扔到自己怀里，“赶紧养好伤，爷等着你来伺候。”
说完便向后一推椅子，滋啦一声，站起身来，俯视着叶紫苏。
叶紫苏跪坐在他脚边，承受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眼神，想来五指山罩在孙猴子头顶时，孙猴子应该就是这感觉，想动却迈不开腿。
张鲸看了眼脚边这个小小的身影，嗤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叶紫苏盯着张鲸的脚步，直到再也看不见后，大大地松了口气，缓了半晌，慢悠悠站起身来，走向前去，关上了门。
沉默片刻，还是卡上了门闩。
也许别人想进就能进，她却还是要明示一下自己的态度。
看着光幕上显示的21分钟，叶紫苏缓缓扬起嘴角。
转身回到炕前，看了眼手中的瓷瓶，暗自琢磨，这药辗转还是回到自己手中，杀一个小太监对于张鲸来说不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拿瓶假药下毒实在有些过于麻烦了。
那还不如对自己好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抹胸穿了太多层，胸脯无甚伤口，手臂与肩膀却有些血肉模糊，回想起自己有意识时那个姿势，估计是手臂牢牢抱住大腿，又缩在墙前导致胸前逃过一劫，后背与双腿的鞭痕只是破了皮，相反的，两只手臂与肩膀却遭了殃。
若不用这药，在这个时代若感染发烧可就糟了。
叶紫苏想了想，还是将衣物一层层脱了下去，新的里衣好似又沾了血，两个袖子与肩膀处都是血迹斑驳的黑影。
借着烛火，叶紫苏打开瓷瓶，一点点将药粉洒在伤口处，疼痛瞬间而起，火燎燎的刺痛感好似皮肤被大火无情灼伤般，叶紫苏忍不住龇牙咧嘴，深深呼吸来缓解疼痛，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也许是金疮药撒在伤口实在太过刺激，太过疼痛，也许是这一点烛火勾起了思乡之情，总之，这泪水决堤般往下落，快到叶紫苏来不及擦拭，只能抬起头，减缓一下它下落的速度。
将金疮药放在桌面上，空出手来扇了扇眼睛，紧咬住牙齿，将哽咽卡在喉咙里，片刻后继续给另一个肩膀撒药。
初秋的夜晚不算难熬，叶紫苏伤口上了药，躺在炕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还是黑的，她感觉自己好像住在冰窖里，此时正瑟瑟发抖。
又一次敲响赵祥的门，叶紫苏已经很熟练了。
“叩叩叩”
“赵大哥”嗓音沙哑的好似含了沙，叶紫苏咽了咽口水，尽量把声音喊大一点，“我要死啦！”
今日张鲸才给了她药，肯定不会让她死的。
心里打定主意，便不再站在门前，而是转身蹲坐了下来，背后靠在门边，后脑壳一下下的敲在门上，口中嘟囔着，“我要死了，有没有人呀。”
没两下，就被她喊出一个人来。
赵祥披着外衣，打开自己的房门，正打算看看门口鬼哭狼嚎的人，差点被叶紫苏砸个正着。
这个时候，叶紫苏眼皮越来越沉，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还好这一瞬间她正在向前弯腰，打算向后撞去，这一撞没撞着门，堪堪用手支在了门槛上，然后抬头看去。
赵祥抱着肩膀看向蹲在他门槛上的人，此时漫天星空照亮了天穹，叶紫苏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脆生生的仰着，眼中含泪，微张的嘴唇嫣红，多少有些摄人心魂的美感。可赵祥好似看不见般，用脚踢了踢他，“干什么呢？我看你挺精神的，怎么就要死了？”
叶紫苏满心纳罕，上午那会，美人计明明很好用，怎么到晚上就不管用了？
眨巴两下眼睛，叶紫苏将头低了下来，眼神扫过四周，默了默。
一定是因为天黑的缘故。
“我发烧了，可以要些热水喝么？”眼看着赵祥皱起眉头，叶紫苏赶紧补充道：“没有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烧。”
赵祥皱眉盯着叶紫苏，他从她站起身时便感觉到了，眼前人湿润的眼睛，嫣红的嘴，以及满脸不正常的红，都能说明她此时发了热，难道是因为年龄小，这么脆弱？
昨天她挨下那顿鞭子时，是赵祥在监刑，只有肩膀与手臂上重了些吧？
“算了，你回去等着。”
叶紫苏悄悄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开始整理衣服，想来是会帮忙的样子，便转身慢悠悠往回走。耳朵里听到赵祥出门后，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抬头看去，月亮挂在正中间，是一个扁圆形，散发着温柔的光，以至满院清辉。
“今人不见古时月？呵！”
四面八方的风，掠过高高的城墙，吹向院中高挂枝头的青枣，吹向与这个时代泾渭分明的人。
这人轻嗤一声，不再抬头，空留月光倾泻而下，换不来半分关注。
进了屋的叶紫苏，坐在桌子边，视线牢牢地钉在那张太师椅上。
室内本就不大的空地，那张椅子明晃晃的拦在了中间，显得这里更拥挤了些。
深呼出一口气，叶紫苏有些撑不住的趴在了桌上，半阖着眼睛，视线掠过太师椅，看向门外，空落落的找不到落点，茫茫与月光交汇。
直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尽管微弱，却仍然惊醒了叶紫苏。
视线中，赵祥两手端着一个水盆，上面有一茶盘，立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脚步轻盈的迈过低低的门槛，进了门。
叶紫苏眼神落在他身上，看着人进门，走到自己身边，将一应东西放在桌面上，又听到开口，“自己可以么？”
“嗯，多谢赵大人！”
等人走了之后，叶紫苏将门关严，又解开里衣看了看伤口，见没什么大事儿后又原样将衣服穿了回去，喝了几口热水，拿起手帕沾湿后擦了擦脸，果然舒服不少。
想起光幕上的使用时间，叶紫苏看了看面前的水盆，果断点了油灯，弯腰牢牢盯着水面，然后空出一只手来点了赵祥的名字。
水面之上，光影晃动，叶紫苏一张昳丽的脸瞬间变成了清秀的赵祥模样，只持续一秒，就变了回去。
重新露出一张昳丽面容，眉眼张扬，含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重新躺会炕上，叶紫苏琢磨这脱身办法，可身上的伤不断催促着她，迷迷糊糊中，满是幼时生病，缠着妈妈买的黄桃罐头的香气，好像只要闻一闻，病就会好了一样。
可这梦太勾人，闻得到却吃不到。
没多长时间，叶紫苏便被勾地醒了过来，满脸是肉眼可见的烦躁，头发丝儿挂在睫毛上，好像还带着黄桃罐头的香味。
“呼！”
深呼出一口气，叶紫苏简单收拾一下便下了地，开门之后才发现，天还灰蒙蒙的，朝阳未起，深宫院内也看不到天边，视线只能在墙檐处戛然而止。
她感觉到深深地压抑。
视线转回这个院落，对面那门好似关的挺严，叶紫苏盯着看了两眼，转身将自己的门关好，然后抬脚向院门走去。
向着记忆中的反方向，一路狂奔。
大约了跑了半小时，拐了不知几个弯以后，她终于听到了人声，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皇城内，紫禁城外的光禄寺，也就是故宫的护城河附近。
再往前，就是一道宫门，好像是东华门。
缓解了半晌，呼吸终于平缓下来，叶紫苏捋了捋衣摆，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竟然没有人，心里一喜，连忙在心里喊道：“系统系统。”
光幕亮起，叶紫苏伸手点了点张鲸的名字，看着后面的时间在一点点倒数。
眸光终于亮了起来，然后，抬头挺胸，向前走去。
拐过光禄寺的门墙，守门太监见了人立即上来行礼，“参见提督，今日亲自前来，有何吩咐？”
叶紫苏视线落在他肩膀，压低声音问道：“钦天监的人可有来？”
太监摇头，“回提督，并没有。”
叶紫苏等着人再说些什么，可是这人奴性太大，只懂问一句答一句。
是以，她只能装作沉思般，轻阖下眼，“想调个小家伙去钦天监，你觉得如何？”
眼前的人一脸疑惑，悄悄瞥了眼她后低声说道：“钦天监跟咱们东厂一向不对付，有那人才，大人不如调去内灵台？在钦天监，怕是会折里。”
叶紫苏心里一喜，“内灵台谁管事儿？”
“好像是童公公。”
“你去交代一声，就说，我要调小叶子过去，人晚点会直接过去。”
“是。”小太监以前只跟提督大人说过几句话，今日一连说了这么多，着实有些激动，得了命令更是兴奋地满脸通红，高声答了之后，便向着内承运库方向走去。
叶紫苏着重记着他的方向，又看了看系统上剩余的三分钟，赶紧走向光禄寺后门。
却在拐角处与一人堪堪撞个正着。
眼前人一身青白长衫，腰间玉带晃了晃，被一直修长手指安抚下来，向上看去，此人眉目清俊，当真长了一脸好相貌，放在现代，就是顶流那标准啊。
不过，此时正蹙着眉毛，瞪着桃花眼看向叶紫苏。
“张公公，这么急？”
叶紫苏眨了眨眼睛，这人谁呢？
不知为何，她就是在这平淡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的阴阳怪气。
叶紫苏嘴角轻扬，快速向前一步，伸手抓向他的玉佩。
那人看清她的动作后，下意识抬手按了下来。
叶紫苏装作不经意般抬手，恰好碰到那修长手指，相碰的瞬间，光幕亮起，目录更新：3、周辛夷，信息待开启。使用时间：0.5秒。
忽略那人快速抽走的手，叶紫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周大人，本督着急如厕，你要来么？”
周辛夷好似没听见般，开口说道：“再会！”
叶紫苏看了看他的背影，赶紧一步迈向拐角这头，视线扫了一圈，确认无人后将手指轻点在光幕中的张鲸上面，随着一阵光晕，叶紫苏变成了那个小太监。
在抬头看向光幕，那张鲸后面的时间，赫然只剩35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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