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戳心。
如同一把开了封的利刃,直直地刺入了顾若的心脏。
悲伤,从来无需多言,更何况是独属于顾若自己的悲伤,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知晓呢...
泪水盈睫于眼眶,水汪汪的,迷失了视线。最亲的爷爷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冰棺里,顾若怎么可能不动容,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手指不断地折着纸钱,抽空又抹了抹渗出的眼泪。
她连哭泣都是小心翼翼的...
事发的十分突然,顾父顾母忙着操持葬礼,招待来往的宾客,又要应对着七大姑八大姑的问询,还要在深夜的时候守灵,也根本无暇顾及顾若的情绪。
忙里偷闲时,还要和朋友们闲聊一些八卦。
大雨倾盆而下,在地面溅起拳头大小的水花,也落在了人心里,门外的聊天声仍在继续,无人反驳。而房间里,纸钱在盆里燃烧,火光在黑夜里跃动,焚烧的线香,萦绕着古怪又迷离的味道,坐在角落的顾若,仍然在机械似的折着纸钱。
时间也好像被困在了这一时刻,就像是某个人的灵魂,被困在了这下着暴雨的深夜,天在哭泣,人也在哭泣。
不知道沉浸了多久,顾若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变化,不再是幽暗寂寥伴着焚香味的客厅,记忆中的房子倏然不见,谈话声和雨声相继消散,四周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和黑暗。
就连坐着的长凳,都被黑暗所吞没,顾若彷徨地站起了身,张望着周围的黑暗,空无一人,且目不能视物。
直到——
远方的黑暗里,突然浮现了一抹光亮,满目皆是粉白色的风景,微风浮动,似是坠落了一片又一片的指甲大小的花瓣。
在那树荫之下,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都像是身形模糊的人类,顾若站在侧面,看着队伍在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看着他们仿佛失了魂一样,走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突然,她从队伍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刻就撕扯着嗓子喊出了声:“爷爷!爷爷!”
听到了叫喊声,熟悉的人影回过了头,是顾若记忆中的那张脸,尽管在记忆中已经逐渐淡化,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泪如雨下。
氤氲在眼眶又干涸的泪水,此刻又如同喷薄而出的泉水,哗啦啦地直往脸颊上流,然后滴落,坠入黑暗。
“若若宝贝,怎么哭了?”
被呼唤的人影只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顾若的眼前,放大凑近的脸上透露着关心,声音都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
“呜呜呜...爷爷...你还...好吗?”
心底满溢的情绪好似找到了出口,顾若睁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哽咽着,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问出了这句话。
问一个死人,现在好不好...
也是顾若在慌乱、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想出来的、最关心的问题...
“爷爷很好。”老人的脸上依旧是慈祥又温暖的笑容,说出口的话语也让顾若安下了心。
他嚅动着嘴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遥远的人群里传来了呼喊声,站在顾若面前的顾爷爷,只来得及回望了一眼,就瞬时从她的眼前消失,重新回到了长队里。
顾若看不清爷爷周围站着的人是谁,只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甚至在冥冥之中感觉——
这一条队伍,是前往转生轮回的路。
她的爷爷,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要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而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爷爷也早就和她说过了:“顾若,平安喜乐。”他最后留给她的,仍然是一句祝福。
最亲的亲人,从不会责怪。
“爷爷!爷爷!”看着回归了队伍缓慢向前走的顾爷爷,顾若又撕扯着嗓子,害怕地大喊了起来。
可四周的黑暗涌动,一点一点蚕食着眼前的风景,呼喊着再次睁眼时,顾若看到的,就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手中紧握着的东西仍然没有撒开,触感上甚至有些硌人,顾若神情茫然又哀伤,动作迟缓地将抓着三角符的手抬起,轻轻碰了碰脸颊。
湿润的痕迹。
即便是在梦里,眼泪也不曾停止。但压抑在心口的悲伤,却轻缓了一些,让顾若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橙黄的落日缓缓地下坠,天地相交的尽头,红橙的云海织就了烂漫的晚霞美景,余晖洒落,给房间也笼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天色已暮,顾若骤然昏睡了一下午,依旧觉得浑身没多少的力气,四肢发软,腹中更是一阵灼烧的饥饿感。
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再加上情绪几度崩溃,顾若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狼狈又憔悴。手肘支撑着床铺,她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没有去拿自己的手机,也没有点外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
脑袋里,像是幻灯片一样,播放着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思绪泛滥,但原来...她的爷爷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前些日子,外祖家的堂哥要举办婚宴,他们所在的城市,与顾若生活的城市,隔了好几个省,顾母当时走不开,就委托着顾若替她走一趟,恭贺新婚。
同行的,还有顾若的阿姨和她的外甥女。亲姊妹三家,一家派出了一个代表。
既然已经要千里迢迢赶过去了,索性就在周边的城市,又玩了两三天,等到回来后,才听顾父顾母提了一嘴,说是顾爷爷前些日子摔了一跤,但没多大事。
老人家摔跤,向来是可大可小。
只是当时顾若刚赶回家,旅途劳累,就想着先休息几天,再回老家看一看。没想到这一拖延,再见已经是即将...
永别。
她看到的是半个身体瘫倒在床上的顾爷爷,神志已然是不清醒,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也说不上话,床头柜前摆放着的食物也没有享用...
顾母找朋友拨打了120,顾父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他们和救护车一起,将顾爷爷送进了医院,却把顾若留在了家里。
“若若,你放心,在家里好好待着,我和你爸去医院看着就行了,你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了什么忙。”
又是小孩子...
在父母的面前,顾若永远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小孩子。甚至不需要辩驳和挣扎,就已经被安排好了该做的事情。
再之后,就是病房的ICU、医生的谈话、放弃的治疗、濒死的爷爷、仓促的葬礼...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组合在了一起,酿成了顾若...无法挥去的愧疚...
假如她再早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多陪陪他...假如她没有在外省多耽搁,是不是他也不会摔倒...假如她更早一点学会珍惜,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但世上没有假如。
当事情已经发生,一切都不能阻止,后悔就成了最没用的情绪。
顾若参与了葬礼的全部流程,又好像没有参与。她和家人们一起去火葬场火化爷爷的尸体,捧着骨灰盒的是顾父。当亲戚们吹吹打打地带着骨灰盒去墓地安葬时,捧着骨灰盒的仍是顾父,而端着牌位和遗照的,却是她的堂哥...
因为,顾若是女子。
除了磕几个响头,她就像是飘荡其外的游魂,静默地流着眼泪,跟着他们参与所有的事情,也被排斥在了外面。
这是村子里面自古以来的传统,端牌位遗照的、捧骨灰盒的,都得是男丁,男子意味着传宗接代,好比古时候摔盆,都得是子孙辈的男子来做。
想必当顾父顾母...也轮不到顾若她...
“叮咚——叮咚——”
“咚咚咚!咚咚咚!”
隔着卧室的门扉,都能听到外面的门铃声,紧接着似是不耐烦了,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生硬地打断了顾若的思绪。
长久的未进食加上哭泣,令顾若的脸色有些苍白,再加上连续的敲门声,听起来又有些烦躁。
将三角符和相框放在了一起,她支撑着软软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拉开了卧室门,向着大门口走去。
刚伸手打开大门,就看到门外穿着黄色短袖的外卖员,有些焦急地冲顾若问了一句:“顾小姐是吧?你的外卖!”
“外卖?我...没有点外卖,你是不是...送错了?”
“没错啊,就是这,还备注了一定要亲自交到手上。”抬眼看了一眼大门上的门牌号,外卖员说的十分肯定,手上拎着的外卖也急匆匆地递了过去:“你这人不是在家吗?这么久才开门?我下个订单都快超时了,快拿着。”
说着也不给顾若反应的时间,看她顺手接过后,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徒留仍然有些蒙圈的顾若。
她才刚刚睡醒没多久,手机都没碰一下,怎么可能点了份外卖?但低头看了眼订单上的手机尾号,确实是她的手机号,地址也是她这的住址,加粗的备注明晃晃地写着:
【麻烦亲自送到单主手上,谢谢。】
不明所以的拎着这袋外卖走回了客厅,顾若拆开了这份包裹严实的外卖,看到的就是一杯姜糖色的饮料。
不,不是饮料。
细闻之下,还有一些生姜的味道。
所以这是...生姜糖水?而另一份用保鲜袋封着的,是红枣桂圆粥。似是怕她吃得太过寡淡,还加了一些别样的清汤小菜。
一看就是特意为顾若点的生理期套餐。尽管她的生理期还有一两天才到,但对方的贴心,还是令顾若有些心惊。
能点这个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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