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食其和许负没营养地聊了一堆话，最后还是审食其先忍不住，问道：“不知许侯什么时候能动身前往长安？到时候你我也可一路作伴，不至于旅途无趣。”
许负看向他：“辟阳侯还没告诉我，吕阿姊寻我去长安究竟所谓何事？”
审食其长叹一声，终于开口：“这件事，想必许侯早晚都会知道，那我不再隐瞒了。长乐宫建成之后，陛下命人设宴庆祝。庖厨自然要杀牛宰羊，只是不巧，有只小羊羔没有被拴好，在宰杀的时候被它逃了出来，恰好遇上了皇太子。太子见那羊羔眼含热泪，跪地向他求救，便对后面追上来的庖厨说；‘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它既然已经逃离刀下，就放过它吧。’庖厨自然无有不应。”
许负评价道：“太子殿下仁善。”
审食其：“可是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却很不高兴，当着朝中群臣的面批评太子，说他是妇人之仁，还说太子不类其子。皇后惶恐，希望您能回长安帮她。”
妇人之仁。
这个词可以说是相当严重了。
妇人之仁这个词上次出现的时候，还是韩信和刘邦论政的时候，用来形容项羽的。
而刘盈的那句话，表面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却实实在在戳到了刘邦道肺管子。
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
首先，这句话是孔子评价舜时说的，刘邦极厌儒生，道家在汉朝初期才是政治正确，太子刘盈的思想摆明了和刘邦唱反调。
其次，刘邦是能在项羽烹杀刘太公的时候，说出分一杯羹的人，这件事也是他的人生污点之一。刘盈这么说，传到刘邦耳朵里，未必没有讽刺的意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刘盈现在还只是太子，舜是五帝之一，他学习上古先贤舜是想做什么，当皇帝吗？
虽然一般正常皇帝都会希望未来继承人学习先贤的良好品德，但刘邦嘛，还真的说不准。
许负道：“就算皇后把我召去长安，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审食其解释道：“昔日在泗水县时，皇后带着两个孩子在田地中劳作，曾有一老者路过向皇后讨水喝，并为三人相面，言三人为天生贵人，并说皇后因其子而贵，正是印了今日。”
许负明白了审食其的意思，通过封建迷信加强民众信仰，要她这个封建迷信头子加强这个故事可信度嘛。跟当年刘邦斩白蛇一个道理，这对夫妻玩得是一个套路。
许负道：“我的相面之术，传自师父黄石老人。若当年吕阿姊遇到的老人是为精神卓绝的黄发老者，那便是我的师父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审食其立刻明白了许负的言下之意，他赶紧说道：“原来那位老者是鸣雌侯和留侯的师父，难怪会一语成谶，如此灵验。那就还请鸣雌侯与我去长安，向皇后说明此事吧。”
许负最终还是道：“也罢，那就跟你走一趟吧。”
……
温县，城外。
因为审食其催得很急，许负刚收拾好行李就动身出发了。
基于现实考虑，许负没有带走许玄，反而把她留给许母照顾。
小许玄泪眼汪汪地抱住许负的小腿：“阿娘阿娘，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啊？”
许负蹲下身，和小许玄平视：“阿娘有些事情要去办，不方便带上燕燕。燕燕乖乖和大母在一起好不好？”
小许玄哭唧唧问道：“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负笑道：“等燕燕能背完诗三百，阿娘就回家啦。”
小许玄嘟起嘴：“背完那么多要好久的。”
许负道：“所以燕燕要加油呀，阿娘答应你，等你背完了阿娘就一定回来。”
小许玄装作大人模样长叹了口气：“那好吧，那我快点背完，阿娘要快点回来哦。还有阿娘要记得给燕燕写信，我会请大母帮我读信的。”小许玄现在字还认不全呢。
许负伸出大拇指和许玄的大拇指贴在一起：“一言为定，印指为契。”
安抚好小许玄，目送她跟着许母离开，许负才登上早就停在路旁的马车。
等到许负坐稳，车夫便动身启程了。
车内，审食其对许负笑道：“许侯一片慈母心肠，实在叫人动容。”
许负道：“母亲舍不得孩子，本就是世间常理。我待燕燕的心和皇后待太子的心是一样的。”
审食其道：“您说的是。”
车内一时无言，只能听到车外车轮滚过的声音。
审食其取出镶嵌在马车内的一个木匣，开口道：“旧闻许侯极善相面之术，不知今日可口为我相看一二？这是我来之前就为您准备的卦金。”
他滑开木匣，里面是一柄品相极佳的如意，玉质剔透，毫无杂质，雕工精美，可为上品。
许负道：“泄露天机有伤天和，自从天下安定，我就不再为人相面了。”
审食其急道：“我是诚心求教许侯，还请许侯透露一二吧。”
许负打量了一下审食其的脸，缓缓道：“我观您，日后有几分萧丞相的气魄。”
这就是说他以后能当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审食其忍不住高兴起来，将如意送到许负手里：“此物还请您务必收下。”
许负摇头，将匣子还了回去：“辟阳侯不必多礼，您若真要谢我，便请您回长安之后，舍一千碗粥给您遇到的穷苦人吧。”
一千碗粥的价值当然远远比不上这一柄如意值钱。
审食其赞叹道：“许侯是有大仁的人。”
许负看着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若是以后旁人请您帮忙，您若是答应，就一定要帮到底；若是不答应，就言辞拒绝他，千万不要做事前答应事后又反悔的事。”
审食其此时还不明白许负话中的深意，答道：“您放心，我会听从您的意见。”
车队不止准备了一辆马车，白天许负是为了方便和审食其说话才同乘一车，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到另一辆马车上休息。
就这么过了半月，许负在一片天寒地冻中抵达了长安。
此时，刘邦刚处理完韩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长安，长安城中主事的是皇后吕雉。
许负刚一入城，便被吕雉急召入长乐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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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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