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醒来的时候，面前是一张俊秀英气的脸，以她多年的看古装剧经验，眼前是个女扮男装的书生。
“姑娘，你还好吗？”
江离顺着声音向下，打量着他脖子上微微凸起的喉结，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温文尔雅、礼节满分的少年男子。
江离头还有点晕，说不出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男子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大了些：“晓河，去将药汤端来。”
此话是对他身边的小厮说的，语音刚落，他声音又落下来，对着江离样唇：“姑娘，喝了药再休息几日，身体便会好。”
江离点头，有点奇怪他竟然不问自己是谁。
她很少对人产生好奇，此刻也难免生出这种心理。
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换了的衣服，犹豫着开口：“公子为什么要救我？”
江离看见他淡然的瞳孔恍了一下，莞尔一笑：“公子放心，我不是刺客。”
她也曾在云州城生活了两年之久，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还算了解，此人的穿着打扮绝不是云州城的人，对方的身份恐怕比她还要神秘。
“姑娘也请放心，在下并无此想法。”
“我叫江离，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若是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江离绝不会在此刻自报真名。
“在下宋轻文。”
“看公子穿着不像是羲和人，”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不大，但装饰华丽，桌子上的摆件更是金光闪闪，若说慕容相府是沉寂了千年的上古氏族，眼前这人背后怕不是藏了个身家上亿的豪门贵族。
江离暗想间，船身微微动了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艘巨大的商船之上。
“公子是要去云州城？”
宋轻文但笑不语，不知是默认的意思，还是觉得与对方多说不宜。
江离见他不说话，正欲开口，想要多问几句，结果被端药来的小厮给打断。
“老板，药好了。”
宋轻文接过，“姑娘需要在下喂吗？”
话虽这样说，他却是礼貌地将药碗递到了江离眼前。
江离咧嘴一笑，接过，屏住呼吸将汤药一饮而尽。
久违的味道，她竟然不排斥了。
***
慕容珏脱了宫装，换上了素色衣袍。
他的白玉长靴依旧一尘不染，即使走在泥土地上，溅起的灰尘也敬畏地绕道而行。
刚下过雨的春日，温暖中带着些许潮湿，水珠顺着屋檐横脊垂直而下，落在慕容珏端正的肩膀上，变成了死去的雨。
“忍冬，”他微微抬头，朝着屋檐另一处看去，“不必跟着我。”
一个黑色劲装男子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平稳落地：“大人。”
“我说了以后不必再跟着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可以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苍术好似没听到，像往常一样如实禀告。
“大人，苍术那边传来消息，说东都宋家正在来云州的路上。”
慕容珏闻声不动，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最终拂袖而去。
忍冬看着慕容珏离开的背影，也叹了口气，现在的大人好像丢了丝灵魂，不对，准确地说是三年前的大人就失了魂，至今也未找回，其中原因一想便知。
原打算前往相府旧宅的慕容珏突然折返回宫。
慕容珏虽不懂经商之道，却也多少知道这宋家的地位。
宋家乃东都第一首富，世代从商，以前虽有式微之象，但三年前又重新崛起。
众人都说宋老去世后，宋家恐怕难以继业，却不想两年后，宋家依旧屹立不倒，甚至有更盛之势，这个时间来云州，恐怕另有目的。
“东都宋家要来云州，为何没人通知我？”
如今的宋书接替了之前慕容珏的职位，朝中之事都得经他手再由慕容珏和皇上定夺。
如今有外邦来访，这个丞相竟然不知，不知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是属下失职，微臣也是刚得知宋家要来，立马派人去查了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
“查到了吗？”
“……”宋书没说话，但在慕容珏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说几句，“宋家现在是宋轻文当家，一年前宋轻文扬言要在五年内将宋家生意做到九州大陆人尽皆知，想来羲和便是他实施计划的第一步了。”
“呵——”
慕容珏冷笑一声，“想拿羲和做踏板，真是异想天开。”
“据属下所知，宋轻文是宋家的三少爷，此人虽年轻，但不容小觑，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将摇摇欲坠的宋家扶正。”
宋书将自己刚打听到的内容全部如实禀告，心下有些庆幸，还好得知东都宋家要来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调查了此事，否则往后几天准没安生日子可过。
“他们什么时候抵达云州？”
“预计两日后。”
“临港派重兵把守，城门也不要放过。”慕容珏嘴角一扬，眼眸冷得像刀，“报了身份交关税，否则不让进城。”
果真是“老奸巨猾”，云州城何时对人也要收关税了？
虽有疑问，但宋文依旧照做。
“是。”
慕容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宋文正欲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语气有些沉重：“边境那边传来消息，疑似有异军侵入，楚将军的兵力恐怕不足以支撑。”
慕容珏蹙紧眉心，西周边境能有什么异军，十里八荒除了草原就是高山，唯一临近的国都就是南越，可是南越早在数年前就被灭国，如今已是羲和的矿地，更不可能异军突起。
“派人调查清楚，再派兵支援。”
“是。”
***
精致低调的商船在沉寂的海上摇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行驶出不可丈量的距离。
他们很快便会抵达云州——羲和的帝都。
九州大陆上各国百姓心之向往的地方，若说东都是富硕之国、北狄是兵力强国，那羲和便是集二者之和，每个在位者都试图吞并这个地方，却都铩羽而归。
如今平静了很久的云州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准确来说是两位，慕容珏又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江离盯着平静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头，杨妍还好吗，她应该已经报警了，警察也该通知父母了。
她自责，年纪轻轻，就让父母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起风了。”
宋轻文的声音穿过桅杆抵达江离的耳边，她看了看远处忽明忽灭的灯火，轻声道：“下雨前能上岸吗？”
她声音很小，被一阵风吹散，宋轻文听不真切，却依旧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疑惑。
“姑娘请放心，不出一个时辰，船便能抵岸。”
江离收回目光，转头冲宋轻文笑了笑。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她已经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性，原以为他会跟那个人一样，表面温和，心冷如霜刀。
最后发现这个人确实是表里如一，谦谦君子、温文尔雅，除了过于聪明，实在找不出其他缺点。
“姑娘打量在下有些时日了，还没看清？”
宋轻文难得笑出声，眼前这姑娘实在有意思。
传闻羲和的姑娘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水袖蛇腰、弱柳扶风，看一眼就不知道魂会跟着谁跑。
如今看来……
传闻果真只能听听，万不能相信。
“你笑什么？”
江离从他弯起来的眼睛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刚才打量他的歉意立即荡然无存。
知道这么想不好，宋轻文收敛了笑，轻咳一声，挺直了身体，正色道：“姑娘请回屋吧，船马上靠岸了。”
江离点点头，怀着忐忑的心掀开船帘。
暴风雨来临之际，宋家的船刚好停岸。
宋轻文和江离站在岸边的亭子里避雨，其他人正在卸货，他们带的东西不多，但也够拆卸一阵子。
“擦一擦。”
宋轻文递给江离一块手帕，白皙的指尖将手帕捏出柔软的形状，江离看了一眼，道了声谢。
虽然他们避雨及时，但雨势大，也淋湿了不少。
“这都是深夜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士兵？”江离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观察四周，她没记错的话，以前的云州港口很少见士兵巡逻。
宋轻文也早发现异常。
据他所知，三年前这里发生动荡，羲和易主，由摄政王把持朝政。
当年引起动荡的王孙公子都被打入大牢，可是牵扯人员太多，慕容珏做的又太狠，树了不少敌对。
这西周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姬云太子妃之位被废，西周便有躁动之势，还好慕容珏有先见之明，提前派楚寻楚将军驻守边境，才免遭入侵之难。
云州作为羲和的都城，严加防守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这港口的守卫似乎有所针对了，尤其是前几日他刚派人打听过，港口船只出行自由，只要不藏匿刀枪兵器，一律放行。
如今形势有变，想必是知道点什么了。
“站住！”
一个士兵拦住了正在卸货的小厮，“干什么的？”
小厮不知该如何回答，隔着雨幕远远看了亭子下的宋轻文一眼，然后手往这边一伸，便看那士兵转头向这走来。
宋轻文早已做好准备，在士兵开口前，双手递上文牒，高声：“东都宋家宋轻文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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