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宜王府。
宋徽珏两指捏着一颗黑子,慢慢放到棋盘上,和白子对弈。
棋子一落,声音于寂然无声的凉亭里清晰入耳。
“哒。”
又一子落下,宋徽珏左手掂量着手心的棋子,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他不冷不淡地瞥了眼回来复命的暗卫,转而低眸盯着棋局。
“如何?”
暗卫单膝跪地,左手搭在右胸前,低首恭敬:“陆少卿已出京城。”
暗卫受过专门的训练,喜怒不形于色,声线淡然无波,几近冷漠,如一具傀儡。
宋徽珏兀自将剩下的黑子抛回棋篓,直起身负手走到凉亭边,远眺湖中假山,片片荷花。
夏风拂面,吹来丝丝热意,也吹起凉亭周围覆着的白色纱幔,轻纱抚过湖面,远看,隐隐绰绰能看到凉亭内站着的身影。
身姿颀长,芝兰玉树。
可惜,只是郎君对外模糊的假象。
暗卫见他不语,心中一紧,继续道:“线索具以处理干净,不会牵扯上主子。”
宋徽珏喉间发出轻笑,伴随一阵咳嗽,他收敛几分神色,俯身弯腰伸手轻轻划过面前荷花轮廓。
“紧张什么,陆暮云那边着人盯紧了,沈太傅官场多年,定会留下后手。”
“是。”
话落,宋徽珏唇角勾起,病恹恹的眉目掩住原本的光芒,却依稀可见昔日卓绝之姿。
他凤眸弯起弧度,弥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下一秒手中动作收拢,将那朵把玩的荷花摘了下来,捧在怀里。
“阿意应当会喜欢吧。”
暗卫不敢出声,得到他的指令没有多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一时间无人回答他这句询问。
宋徽珏也不在意,一只手捧着荷花,一只手小心摩挲过花瓣,淡淡花香扑面,散走了心底燥意。
他自顾自回答:“一定会喜欢的,她最喜欢花了。”
他的阿意已经许久不曾露出笑颜了。
*
客栈内,陆奚身姿如玉,他穿着朴素的麻衣,长发用发带高束,看着像是名普通儒生。
客栈到处皆是烧焦的痕迹,不难看出当时的凶险难逃,其中靠床榻的位置,地上沾染了深红的血迹,可以猜出当事人烧伤严重。
陆奚手摩挲着下颔,弯腰仔细察看血迹,余光轻瞥外头五具焦黑几乎难以看清面容的尸体。
经过仵作查验,这些人口中含着毒药,身上藏着多种暗器,和客栈搜寻出来的刀剑大概率重合。
但是除了烧伤,尸体身上还有凌乱的致命刀伤,说明沈素玉身边有人身手不凡,能从死士手中逃脱。
目测看来,牢狱之祸另有蹊跷,沈素玉身上定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了谁,引起罪魁祸首注意,意图杀人灭口。
陆奚不禁心想,后脚侍卫前来道明自己找到的消息。
“大人,镇上有屠户道深夜见黑影匆匆驾马躲入深山,身边……”
陆奚一边探查周遭环境,一边留意护卫所言,听他语气一顿,偏头投去疑惑的眼神。
护卫见了连忙低头,语调犹豫:“那人瞧着不知道是郎君还是女娘,推着把轮椅,轮椅上的女娘眼覆薄纱,似受了伤。”
陆奚动作忽停,脑子里隐约摸到些许线索,他将搜查客栈的任务丢给随从,步履匆匆,朝外头高声道,“备马!”
郎君衣袂空中凌厉一划,翻身上马,神情严肃,按着侍卫提供的话语找到屠户,询问详细细节。
时隔几日,整天焦头烂额合计猎物换来的铜板,还要上山,陡然间让屠户回忆女娘五官身形,离去的方向等等,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条条问题单拎出来一个都足够让屠户冥思苦想许久。
一个时辰过去,陆奚不厌其烦地挑着其间细节帮助他回想,不说来龙去脉,起码关键细节倒问出来不少。
距离小镇五公里有座深山,由于山路蜿蜒曲折,除开靠打猎为生的猎户,极少有人出入,加上两人容貌出众,自然被周围的人记了深刻。
深山密林,远离尘世,里头的人大概率不好相与,陆奚沉思片刻,保险起见,点了十几名官兵一同出发围堵,根据屠户的话语路线,很快找到了山林深处藏着的村落。
等他赶到的时候,事情并不如预料中的那样矛盾难理。
不知是错觉还是本是如此,村落上空盘旋着浓厚云层,彤云密布,狂风呼啸和烈日炎炎形成强烈的对比。
听屠户道,此处名为满月村。
因地势复杂,道路崎岖,官兵很难派人收复,久而久之便任其自然,无人问津。
沿路而来一路上草木葱茏,绿意盎然,到了满月村,周遭杂草丛生,荒凉枯槁,俨然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陆奚上前几步,左右扫视,确认空无一人后,他莫名的,心底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
四处无人,败落凋零,即便沈素玉逃脱了暗杀,那么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
他眸色一沉,厉声安排侍卫仔仔细细搜查每一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侍卫大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绷紧神经。
乌泱泱的人群四散开来,陆奚顾不上规矩守礼,明明凉风带来丝缕凉意,心情却一阵烦躁。
家家户户的木门被人脸识别粗暴推开,发出巨大的声响,饶是翻遍整个村子,依旧没有找到半分人影。
听人道村子后面有一道隐蔽的小路,小路通往山顶的破庙。
由于情势不明,侍卫不敢擅自行动,特来寻求陆奚的意见。
陆奚顺着侍卫汇报的方向看去,丛丛绿叶里,青砖一角若隐若现。
他深呼了口气,桃花眼微眯,里头风雨欲来,划过危险的锋芒。
虽是从容不迫,但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侍从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上了山顶,破庙门口上方挂着破旧不堪的牌匾,依稀可以看清写着“山神庙”三字。
陆奚向来不信装神弄鬼,目光缓缓打量而过,抬脚踏入庙宇。
偏僻角落堆着一沓草垛,草垛上一名白衣女娘安静的躺在上面,神色淡淡,双眼紧闭,面容恬静的好似睡着。
只有靠的近的陆奚清楚看到女娘脖颈间刺眼的清淤勒痕,无需查验,便可猜到造成女娘丧命的原因。
陆奚面色沉静,忽而想到山下经常上山捕猎的猎户所言。
山上的村落与世隔绝,思想顽固不化,时常有惊世骇俗,违背仁德的行为。
有人曾撞见过,数名村民绑着一名二八芳华的女娘送入红轿,往山上走去,孩童口中童谣余音回绕,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由于常年维持的某种平衡,那人孰轻孰重,怕惊扰因此小命不保,连忙换了条路,佯装不知道,下山后才敢与人说道。
得知原因,陆奚沉默不语,默默思考。
沈素玉在这,那护在沈素玉身边的另一人却不见踪迹,按照客栈的身手,不应如此。
难道另有隐情?
“大人,找到了。”
侍从突然从外头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声音急促,打断陆奚越想越深的思绪。
他手中抓着一个细小的竹筒,陆奚眼神一凛,立即接过打开。
陆奚神色凝重,一目十行地扫完信纸上注明的内容,思绪豁然开朗。
心情不过一秒,又化作深深愁绪。
心中紧张不安。
竹筒宣纸密密麻麻写着的,是多年前镇国将军府一夕间满门抄斩,忠烈寒心的旧案。
宋徽珏意在兵权,洛将军不肯妥协同流合污,他便设计通敌叛国的假象,构陷忠烈,以此灭口,保证自己计划不被泄露。
奈何洛将军留了后手,一早留有后手,寄信于沈太傅。
沈太傅和洛将军乃挚交好友,一人坐庙堂,一人守边关,以文一武,报鸿鹄之志。
如今尚不明白沈太傅究竟发现了什么,重蹈了洛将军的覆辙,不过现下能知晓一件事。
此案牵扯甚广,尤其是皇权。
沈素玉恐怕没能如太傅所愿,昔日上京名姝,反而于这一隅之地,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令人惋惜。
陆奚不禁轻叹口气,无端想到远在京城的沈夕谙。
相思遥寄,恐卿不知。
当他欲要唤来侍卫去寻木棺处理沈素玉时,眼前风卷残云,尘沙迷眼,这场大风来的古怪,似是刻意针对他们而来。
陆奚下意识抬袖捂住双眼,周遭侍卫哀声一片。
风止,再睁开眼,方才躺在草垛上的白衣娘子,已然不见了身影。
陆奚沉吟半刻,心里的直觉隐隐告诉他幕后黑手是谁,手里宣纸紧握,皱的不成样子。
随后他转身跨过门槛,朝身后还在缓神的侍卫下达指令:“沈家独女意外丧命山野,旁人路过心有不忍,人已入土为安,案子已破。”
“下山!”
不等侍卫发出疑问,陆奚不容拒绝的语气容不得他们质疑,谁也不敢出声惊扰,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暗处藏在高树枝丫上的红衣少年,他脑后乌发披散,随风拂动,借着茂密的绿叶遮掩身形。
微生砚凤眸深邃,待人走远,他才缓缓偏首,去看躺在另一边枝丫的白衣女娘。
仔细一看,赫然就是刚刚莫名消失的沈素玉。
微生砚轻声呢喃,陷入执念:“阿姐,现在你不用担心这些事了,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周围寂静无声,唯余落叶飘落传来的飒飒声。
彼时陆奚已经出了满月村,下山后瞳眸晦暗不明的盯着深山方向。
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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