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过后两日,莲舟回到冥界时,地下还是一团乱。
去往妖司的路上,桥两岸跌落满地厉鬼残骸,半空密密麻麻,飘着被撕碎的冤魂,一缕缕飞来荡去,似成形的寒风,凝聚的烟雾,大队长枪的酆都鬼兵正在逐个清理,桥下河水透着锈色,整片地域内的幽兰露也被染成深浅不一的血红,在暗蓝夜幕的映衬下,尤为可怖。
莲舟驻足看了好久。
如他们先前预料,此次中元夜,饶是地府百官万般警惕,冥界还是爆发了动乱,全城阴气猛涨,群鬼躁动,趁机攻破牢狱,大乱酆都,边境更有三处阴阳间开裂,吸引了几万只鬼怪前去围攻,直至今日,方得遏制。
冥界一乱,妖司必受动荡,莲舟赶忙跑回去。
洞开的门内,妖司殿中果然有成群结队的厉鬼被灵阵封住,无面将在挨个斩杀,但看封妖塔完好,便知没什么大动荡。
有妖司之主在,果然不一样。
莲舟打开随身带的收妖囊,放出被缚的瑶姬,一把将她拎了进去。
镜宫深处,雪夜与一队酆都鬼兵,继续清剿着藏身在此的厉鬼。
这场暴动,这些鬼怪蓄谋已久,当晚攻入酆都后,有一批便迫不及待闯到妖司,直击封妖塔,妄想复刻当年长行所为,好在妖司众人有先见之明,集结幽灵帅与太子调来的鬼兵极力抵挡,没叫他们得逞。
两日来,厉鬼大势已去,节节败退,在他们的围剿下,不断往镜宫内躲藏。
很快查找到最后几座殿宇,穷途末路,那十几只厉鬼杀红了眼,齐齐向着他们扑来,历经一番周折,终被尽数砍杀。
黑红的秽血在晶莹雪白的地面上溅出很远,雪夜望着那些厉鬼头颅处眦裂的双目,明白这些人从未死心过。冥界,远不止一个长行。
身侧,受伤的鬼兵艰难站起,他过去依次扶起他们:“今日辛苦诸位了。”
有鬼兵道:“清完此处,都城这边活的厉鬼便处理干净了,大人连日来也受累了。”
“应该的,”雪夜施法抹去墙壁上的血,“边境的鬼怪如何了?”
鬼兵道:“太子殿下派了七八批人去平定,但攻向阴阳间的厉鬼人数上万,还需些时日。”
另一鬼兵望了他们一眼,犹豫会儿道:“雪夜大人,属下来时,听黑无常大人说,此次冥界边境的三处阴阳间,有处的出口,在凡界东虞国。”
雪夜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到此惊了一跳:“东虞何地?”
那鬼兵神色略显疑虑:“临江松陵城的某处山间。”
雪夜瞬间便知,那出口是在翻云岭上。之前昭歌说过,翻云岭曾有来历不明的鬼怪出没。
见他紧张,鬼兵又道:“您放心,将军他们先去平的便是那道阴阳间,目前,洞内的厉鬼都被除掉了,阴阳间也被两头封上,再无破开之机。”
雪夜问:“那这回,松陵有伤亡吗?”
鬼兵叹道:“死了很多人,好些名字在生死簿上显了一瞬便消失了。”
雪夜心沉沉下坠,名字消失,代表那些凡人命丧厉鬼之手,魂飞魄散,永久消失于三界。
他不敢问,那里面有没有他认识的人。凡人想封阴阳间并非易事,那一晚,翻云岭上发生了什么呢?好想去看看。
“大人!”殿外传来临渊的喊声,“莲舟带着那妖孽回来了。”
莲舟此次去萧国抓瑶姬,是奉地府之命。中元节前,萧国丞相死后魂归地府,状告瑶姬谋害他,祸乱萧国皇宫,伏幽命妖司前去收服,雪夜难以脱身,便托了莲舟去。
那次逃到凡间的两个花魂国妖邪,眼下也齐了。
封妖塔内,被锁链禁锢的瑶姬苏醒后,鄙夷扫视四周虎视眈眈的妖魂,睨眼莲舟,又对雪夜蔑然一笑:“你是何人。”
莲舟冷冷瞥着她,向雪夜讲述了瑶姬在萧国的胡作非为。
数月前逃来中原后,雨妖春深去了北地大雍国,而瑶姬另辟蹊径,逃入萧国皇宫,附身在国主东君的一位妃嫔宜妃体内,借天子之气掩盖自己的妖息。
这宜妃是个可怜人,幼时曾救过东君,二人心意互通,长大后,她入宫为妃,因性子太过慈软良善,被其他妃嫔欺压,东君受诸王和朝中重臣辖制,不敢明着护她,只于暗中默默周全,可前些日子,他二人的隐秘关系被皇后发觉,皇后派人杀了宜妃。
宜妃命悬一线时偶遇瑶姬,向瑶姬讲述了自己与东君的过往后断了气,瑶姬便借势附到她体内,她不比宜妃好性,鸠占鹊巢后,以各种手段杀了多名谋害宜妃的人,此时,东君经过数年谋划,总算铲除异己,坐稳了皇位,他不知真宜妃已死,将瑶姬接回身边,做了贵妃。
自此,他将从前对宜妃的亏欠,全数弥补到瑶姬身上,将后宫一干人打入冷宫,把所有的柔情,尽数献与瑶姬。
瑶姬难以自拔地爱上了他,同时也盼望东君可以爱她。但相处间,东君发觉她性情大变,对她生了疑心。
瑶姬过去杀过宫女太监,也杀过妃子朝臣,睚眦必报,从不忍耐,但在东君面前,她却拼命抹去那一切,惧怕被他知晓,然一次与萧国丞相相遇时,那个耿直的臣子看破了她的伪装,责骂她祸乱朝纲,迷惑国主,是妖妃,她一时情急,动用妖术杀了他。
这下,数月的潜藏毁于一旦,覆水难收,自知行踪即将败露,她只得向东君说出实情,她不求其他,独盼着东君可以接受她。
但东君打破了她的梦,他告诉她,他爱的人从来都是宜妃,那个独坐烛光下,沉静温柔如剪影般的女孩。
瑶姬自是嫉妒,论容貌,她比宜妃美艳,论性子,她比宜妃热烈,东君为何偏偏喜欢一个寡言少语毫无存在感的人?
莲舟到萧国时,瑶姬已然疯魔,求爱不成,公然囚禁东君,险些要杀掉他,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还好及时被抓住了。
雪夜望着瑶姬,她被擒,心有不甘,脸上写满了怨恨傲慢,自然,也有跋扈的资本,她生得美,恰如当时春深身边的冯娥,可这样的容貌,也在追寻真爱时,碰了一鼻子灰。
如此癫狂的行径,也与春深有关吧。当初,春深爱她,她却在危急关头背弃了他,可当她真心爱上一人时,也遭到了对方的拒绝。春深为冯娥暴露身份,她为东君,这两个人,挺像。
雪夜道:“你还记得他吗?”
瑶姬冷道:“谁?”
“春深,当初出花魂国,你们一同逃出来的吧,他爱你,而你背叛了他。”
太久没想起这个人,瑶姬嚣张的神情有片刻凝滞,很快又漠然了:“他也在这?”
雪夜摇头:“死了,数月前,他为了另一女子行迹败露,被东虞捉妖师和花魂国的人找到了,我亲眼目睹。”
瑶姬半天没说话,许久道:“呵,另一个女人?我还以为……他死前,可有提到我?”
雪夜道:“没有,但他养的雨灵瑞露,临死前还在恨你,说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真爱。”
而今,诅咒算应验了。
瑶姬憋回眼泪,恶狠狠道:“真爱?我早就该把他杀了!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雪夜一时分不清她的这个他,说的是春深,还是东君。
莲舟道:“你都沦落至此了,还敢放肆,你现在谁都杀不了。”
瑶姬笑道:“我杀不了,有人替我杀,他们会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仙都杀了!让凡冥两界永无宁日!你们就等着吧。”
雪夜知晓这话绝非单纯的气话,道:“你还知道什么?花魂国有妖邪要攻打中原?从哪里?”
从近日地府百官的探查看,被隔绝在岭南的花魂国,已逐渐被仙界掌控,这不是个好兆头,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在给岭南妖邪攻打中原铺路,可地府众人查了许久,始终没寻到花魂国连通中原的入口。
当初邢炎武一行人,到底如何进入东虞的?明目张胆走天上的可能极小,从海上绕开通天壁?
东海是仙界龙族的地盘,龙族地位崇高,对仙界后起神族与冥界的争斗向来漠然以对,会无故参与进来吗。
瑶姬反问道:“我若知道,还用大张旗鼓去破通天壁惹人追杀吗?我只晓得他们会来!会让那些卑贱的凡人,你们冥界诸神,还有天上那群高高在上的远古神族,都去死!”
眼下仙界偏向妖族,已是不争的事实,莲舟道:“没想到,你们也视仙界为眼中钉。”
瑶姬道:“依你之见,该感激他们吗?从千年前,他们将我们这群妖困在岭南受花魂国奴役起,我们便笃定有一日会将所受苦痛全数还回去,你们杀不完我们,我们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她眼中妒火熊起,莲舟道:“你若真有能耐,先从这里逃出去吧,杀尽三界?给你几万年,不晓得能不能成。”
瑶姬挣了挣四肢上的锁链,转向雪夜:“你是妖司之主?那你可要当心,没准你们一个疏忽,我便真能逃出这里,把这些你们费劲抓到的妖全放出去,中元节地府才乱过一回吧,正好再乱一次。”
塔内的妖魂素日彼此争斗谩骂,只在面对雪夜时,会一致对外,见瑶姬比他们还放肆,也顺着她的话道:“百年前,地府乱过一次,比这回还要严重,而且,就是因这位雪夜大人一着不慎。”
瑶姬讥笑道:“瞧吧,你的人还口口声声说我罪无可赦,你手上还沾着人血呢,神仙啊。”
这种话,雪夜已然无感,道:“你滥杀无辜,谋害萧国国君,三日后妖力散尽,将被打入炼狱,永世不赦,好自为之吧。”
瑶姬恼恨道:“我记住你了,劝你往后睡觉别睡太死,兴许什么时候,我便能要了你的命。”
莲舟气极想上前,雪夜伸手拦住她:“算了。”
瑶姬瞪着莲舟:“你抓我的仇,我也记下了,等我寻到机会,我先杀了凡间那个贱人,再杀你。”
雪夜瞧了瞧她,示意莲舟走了。
踏出封妖塔,他心内莫名忐忑,道:“这几日,冥界未全然安定,看紧她。”
莲舟道:“大人怕她生事?您听她胡言乱语,封妖塔内万年修为的大妖都毫无挣脱之力,她左不过活了千年,哪来的能耐冲出妖司大乱冥界。”
雪夜始终觉得瑶姬太有底气了,道:“你忽略了一点,她是花魂国的妖。”
“那怎么了?”
“花魂国妖邪与中原妖邪不同,前次我在大雍国遇到的雨妖,便身怀法宝,养了好几个灵在身边,也许,花魂国的妖邪各自都有异能,瑶姬亦是。”
莲舟道:“我抓她时,她妖力平平,并无什么本事。”
雪夜:“如此最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属下记住了。”
“对了,她方才说的那人是谁?”
莲舟眼里泛起丝笑:“陆姑娘,我在萧国遇到她了,她比我先去一步。”
雪夜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昭歌,他走了这么久,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这么巧,她也去了?”
莲舟笑道:“凡界愿为除妖奔走的,全是东虞的捉妖师,不算巧,中元节期间,我们都在萧国皇宫内,待在一处。”
“她没受伤吧?”
“陆姑娘无事,只是连日盯梢受了些累,大人,我向她……说了。”
雪夜疑惑:“说了什么?”
莲舟躲闪道:“当年长行的事,但谨遵冥界法度,没有多透露半分,您会怪我多嘴吗。”
雪夜无言。
这件事,昭歌曾说愿意相信他,可他内心深处,无法原谅自己。正如墨子慕所言,打破封妖塔的是长行,将那些孽妖归入命簿的是仙界的神,但长行这个导火索,终究是他养出来的。
无数凡人为那批妖邪所杀,陆家满门身死,包括凌煜丧命,荣宝被迫入轮回,在凡间身陷险境,是他间接造成,洗不清的。
莲舟见他失落,道:“我只是不想他们误会您。”
雪夜顿了顿:“她没说什么吗?”
莲舟道:“陆姑娘知晓了实情,还是很高兴的,也不知她等这个解释,等了多久。”
雪夜心头空了一阵,回归冥界后,他职责所在,无法如先前那般来去自由,在昭歌那边看来,他分明是一离开,便杳无音信了。
而他找回记忆的每一日,也未曾轻松过,他,昭歌,乃至整个冥界,他们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是仙界众多比冥界强悍古老的神族,凡人的命途牢牢掌握在那些神仙手里,他救不了她,救不了很多人。
死于凡人而言,何感?
身为神仙的雪夜无法感知到,但他深信,那定是沉重的。苍穹之下,每条生命的逝去,尽是沉重的,犹如白日落幕,黑夜降临,花跌向尘泥,冰川沉入海洋,只一刹那,庞大,震撼,却又无声无息。
唯留给记得他们的亲人,绵延无尽的钝痛,缠上身便难以甩脱的潮湿。每忆起一次,便疼一次,记多久,便疼多久。
雪夜思绪急止。
昭歌告诉过他,她不怕自己要面对的结局。可他怕。
但怕了,更不该逃避,对吧。
他长出口气,问莲舟:“你怎会知道我与她的事……”
难怪那会儿在镜宫,那鬼兵无端对他提到阴阳间的出口,这是整个冥界都知道了?
莲舟低眸轻笑:“白无常大人告诉我的。”
除了他,也没旁人了,雪夜紧了紧手,又欣然了。知道便知道吧,反正,没什么好藏的。
“大人,您想她吗?”莲舟小声问起,眸里隐含欢喜。
雪夜瞧她一眼:“莲舟,你话太多了。”
莲舟笑了笑。答非所问,便是想了,她懂。
她退下去后,雪夜独自在前殿外站了片刻。夜已深,皎皎月华渗入妖司,映得满院浮上柔沉沉的光,比之平日的肃杀灰暗,多了几分温和的人间色,碧绿的流萤在空中扑烁,一眨一眨地,像谁在对着他笑。
想她吗?想的。可惜冥界动荡,塔内诸妖蠢蠢欲动,他半步不敢离开。
他走后,她应该并不孤独吧,有凌虚,霍天和尹惊舞尹世霖几个朋友在旁,总是好的。
但愿他们的再见,能来得快一点。更希望那所谓的结局,能来得慢些,缓些。
雪夜摁住胸口,忽感到没来由的隐痛,正从心里慢慢涤荡开。
与此同时,封妖塔内,躁动未止。
莲舟雪夜走后,众妖魂当即围上来打量瑶姬,面对他们的不怀好意,瑶姬全无惧怕,生生瞪退了众人。
“妖啊,入凡世,最先要学的便是控制自己的情感,凡人虽好,可终究只是咱们的一道劫,你敢动真心,他们便敢趁机要你的命。”有老妖语重心长提点她。
瑶姬冷声道:“死了,我也要把害我的人拉来陪葬!”
“你口气挺大,妖司内外把守森严,冥界更甚,困死你足以。”
瑶姬闭上眼,安然笑道:“说不定,我真能呢。”
***
“掌门,王九阳……死了。”
夜里,樊家宅内,内伤初愈的樊渊靠在座上,闻得这么一句,懒懒抬眸望过去。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身边两个跪地捶腿的妾室瑟瑟低了头,回话的暗探更是惊惧,立即解释:“不是我们做的,城中还有另一批人在追杀他,昨夜在临江城外,我们去晚一步,叫他们得手了。”
樊渊默然着,暗探接道:“陆昭歌回程路过时察觉到,似乎还在王九阳死前与他见过面,后来,人被她埋了,我们挖出来确认过,是死透了。”
樊渊这才开口:“他们说了什么?”
“我们跟得太远,没听见,但后半夜陆昭歌从林子里出来时,神色间只有倦怠,并无太大波动。”
她没什么城府,若从王九阳口中得知要事,面上必会表露,看来,王九阳要么是不知道什么,要么是知道,没能说出来,樊渊道:“这个没用的东西,死得倒利索,我还想从他嘴里挖出什么,看来没必要了。”
至于杀他的,一猜便知是尹家人。
召天雷劈山,是大术法,需要极强的灵力支持,松陵境内的世家,蒲家卫家,出百名大弟子合力,勉强可以引来天雷,但上百人一齐出手,动静太大,一定会被樊家察觉,那么,城中比蒲卫两家实力更强,出动弟子人数更少,全程还能不引人注意的世家,唯有尹家了。
只是,在外,京中的人和听雨斋勾结来攻打樊家,在内,王九阳与尹家人合谋在白蟒峰搞鬼,除他们之外,还有别人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樊渊看眼窗外,总觉得松陵暗处藏的那个妖,还没现身。
暗探道:“还有一事,陆昭歌离开时,属下隐约感觉,她身后有东西跟着。”
樊渊来了兴趣:“鬼还是妖?”
“那东西极其隐蔽,属下不通灵力,只看到游丝一线的气息在她身后远远坠着,感觉,大概是妖。”
樊渊笑道:“她从萧国回来,是花魂国的孽妖吧,才能躲过斩妖剑和她的眼睛,现下,那东西怕是已经进松陵了。”
“要知会十六家暗中警戒吗?”
“不用,今晚我们要对付的是陆昭歌,那东西若敢跟进来,直接杀,若没跟进来,便与咱们无关。”
“那,尹家那边……”
“多派人盯着,近来与他家接触过的人,你们一个一个筛查,都报上来。”
暗探领命出去后,樊淑被弟子引进了屋。
樊渊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妾室迅速起身走了。
樊淑看着她们衣衫不整地离开,冷笑了一声,道:“他才死了几天?我以为他在你心里,会有所不同呢。”
樊渊置若罔闻:“你给我闭嘴,东西呢,拿来!”
樊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行过去搁在案上,目光往窗外扫去,进来时,她便注意到,今晚樊家弟子都出动了,埋伏在院落周边,蓄势待发,暗处遍布凌厉杀气。
天方黑,月亮还未升上来,又是无法安生的一夜。
她瞧着樊渊从囊中拿出一物端详,道:“这些年,您从不轻易许我出门,偶尔出去,也必让人紧紧跟着,其实并非为了护我,而是为了护着这个东西吧。”
“我始终好奇,您缘何打小让我随身带着此物,查遍家中史料,皆无所获,但近来,想清楚了。”
樊渊确定这枚真正的檀木如意没有异样,斜了眼樊淑。
过去,她便是个掩人耳目用的器具,现下,彻底无用了。
樊淑道:“这枚木如意,和陆家当年的灭门案有关吧,今夜陆昭歌会登门来报仇,您想拿这个,接着对付她。”
“您害了陆家唐家满门,纵容罗刹鸟伤了那么多松陵百姓,又逼死了凌虚长老,还不够吗?”
她问得动容,樊渊只冰冷道:“滚出去。”
樊淑压下那阵窒息感,未肯死心:“记得我小时候,您也抱过我,为什么现今成了这样?您回头看看,您身后还有人吗,这便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樊渊始终没有回应她,直到有弟子过来敲门:“掌门,陆昭歌来了!”
他眉心一拧,匆匆起身,到门外厉声道:“把她带回去,禁足!”
樊淑的眼泪夺眶而出,有几滴砸在桌上,细碎的微响,却令她再也压不住哭声。
***
夜里天黑后,松陵万籁俱寂。
昭歌行至樊家外,守门的弟子见到她,纷纷举起长剑,脚下却偷偷往后退。
她偏头一瞧,樊家所在这条长街,昏暗处,能看到些百姓凑成堆忐忑观望,更远处的巷口,守了许多十六家弟子,欲进又止,于是在原地徘徊。
所有人都对今晚的大战有所预料。
昭歌撤回视线,毫不在意,登樊家门前,她专程对十六家的人放过话:今夜她只对樊渊一人,谁敢入樊家襄助樊渊,她让谁死。
踏上石阶,弟子们恍如见了鬼,扬声道:“陆昭歌,你想做什么?!”
昭歌逼近他们:“你们是想主动放我进去,还是等我杀了你们自己进去?”
几名弟子互相递了个眼色,一人轻缓推开大门。
打眼一望,即能感觉到樊家院中弥漫着重重杀气,那铺天盖地的架势,明显做足了准备,没给她活着出来的可能,昭歌轻声笑笑,道:“让开。”
待他们警惕四散,她握斩妖剑在手,缓步走到门边,身后一抹迅疾剑气袭来。
她头也没回,掉转斩妖剑反手往后刺去,穿透那偷袭的弟子躯体,又蓦地拔出。
一干人没想到她真敢当众杀人,失色闪躲,街角的百姓也惊呼起来。
血痕沿剑刃滴落,昭歌挥甩干净,踏进樊家院子,又一剑扫去,身后两扇大门哄地关上。
黑洞洞的铁门,仿佛将整个天地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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