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灵无语,众魔中却是传开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件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魔宝被抛了出来,什么浑身长满毛茸茸长腿的上古魔虫,不断渗出粘稠血色液体的大蘑菇,还有发着不详绿色幽光的骷颅头……
“我这个青灯魔骷好,是我花大价钱在魔市上淘的,这可花了我正正两万灵石啊!”
“你那算什么,我这个才能衬得起少魔主的人情,传说中的血太岁,费了五百条人命才从魔井里挖出来的,这可是无价之宝!”
面对众魔的高涨热情,荆灵有些盛情难却,一步步地往后退去,脑子跟浆糊一般,越搅越乱,直到后背抵上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够了!”
众魔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先去看墨翻脸上的颜色,这位重归人间的少魔主,性情比五百年前还难以捉摸……
只见那张死人脸上毫无波澜,又顺着墨翻的视线,看向荆灵。
其实荆灵自己正被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够了”懊恼至极,吓得要死,这会儿又迎上十几双红绿相间的眼睛,荆灵感觉自己的心跳又该死地跳到了极速。
荆灵强迫自己使出最礼貌谦卑的语气,道:“各位,各位大哥,实在对不住,行规、行规所迫,实在受不起各位的贵、贵重之物。如各位贵人身上实在找不出两块灵石,不如就先这样吧,日后,日后有了零钱再给我就……”
话没说完,荆灵就整个人顺着树干,倒地上了。
荆灵感觉自己像是囫囵个地掉入了火山里,浑身被一股热浪紧紧裹住……
“诶,少魔主,这姑娘好像在冒烟了……”
“是不是你在搞鬼,焦布!”
“不是我!我没有!少魔主,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一声冷笑打断了众魔的喧闹。“什么时候了,还叫少魔主,你们究竟是认我不认!?”
还是那穿蛇靴的最为机灵,对着墨翻行了个古怪至极的礼,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光从这动作的繁复程度来看,应该是魔界中最为正式恭敬的大礼,嘴上恭敬地呼道:“恭迎魔主归来!”
四周魔物也不算蠢笨,个个跟上行礼呼道:“恭迎魔主归来!”
这便是荆灵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得的最后一幕。她断想,这应是她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幕了,魔王归位……
这位被关了五百年的大魔头,好不容易回归人间,一定会去寻找他的白衣仇家,哪里会再管她这个傻乎乎救下他的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荆灵不是没有机会再次尝试呼唤墨翻身上的蛊虫,但她隐隐觉得在这群魔头旧部下面前使唤人家,有点太不给墨翻面子了。而墨翻也还没有恶到她不当人看,至少在她面前,他还不是那么个大恶魔。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两颗内丹的较量已经让她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对了,妖丹,体内还有岳未沉的妖丹呢,也不知道死了后,这妖丹会不会妖力大减。且不说妖丹,也不知那岳未沉逃出来没有,是否如自己想的那样,顺利而默契地找到这魔相出口……
炙热的温度彻底将荆灵吞没,灼心的痛也已让荆灵麻木,不再会有任何温度的感知,也不再会有痛……
*
天南山上,寒风萧瑟,明明是四季如春的天南地界,也愁出了漫天的枯叶,随风在风中飘舞。
青霖涧边,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伸出一只手,将被烈风吹到面前的一片枯叶握住。
少年突然眉头微微皱起,打开手去看时才发现,手掌竟被那只有半个手掌大的枯叶划开了个口子。
“哎哟,少爷,怎么就这样伤着自己了。”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后的老奴仆突然发声。
少年将手中的罪魁祸首轻轻一吹,沾着血迹的枯叶便跟着空中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逃也似地飞走了。
少年将拳头握紧,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开口道:“查伯,你怎么来了。”
查伯却没有回答,上前将少年的手掌拉了过去,又从胸口掏出干净的巾帕和药膏,细细地开始料理那并不大的伤口,口中喃喃道:“你阿父和阿母出门游历前,还仔细叮嘱过,要老奴好生将少爷照顾好,若夫人回来看得你受了伤,该有多心疼啊……”
少年被托在查伯手上的掌心一僵,少年突然将自己的手抽出,转过身去,冷声道:“他们不是出门游历,他们是被万仙门抓去当人质的,查伯不用再瞒着我了……”
查伯无力地喊了一声“少爷”,却没有再说下去。
“查伯,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启程去万仙门。”
查伯脸色一沉,“不行!少爷,这可万万不可啊!少爷就安心地留在天南山,其余我们自会想办法跟万仙门交代的,现如今,那万仙门对我们妖族来说,可是有去无回的鬼门关。你是天南山山主的唯一后人,决不能再有半点闪失了啊!”
“是啊,阿父阿母都不在,我是山主唯一后人,天南山我不守护谁来守护呢?”
查伯开口还想要继续劝解,少年举起右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拇指上戴着一个玳瑁扳指,映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丝光线,晃了查伯一眼。那扳指对刚刚长开身子的少年来说,实在有些太大了,在少年举手之间,绕着少年的拇指滑动了半圈。
查伯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少爷”。
少年这次头也没回:“查伯,起风了,你若再还不回去,你们家那哭鼻子大王又要寻你了。我嘛……也只能穿着这身单衣出门了……”
查伯怔楞了片刻,反应过来时已泪流满面,低着头便离开了,嘴上低声喃喃道:“都怪我们没用……是我们没用……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再环顾四周时,夜幕已降临,将这片他童年最为熟悉的青霖涧染得个灰黑一片。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温润如春,静谧祥和,又离山主丘府不远,是他童年时躲避父母责罚时的小小基地。
那个时候可真好啊,仿佛世界上最大的烦恼就是,因自己贪玩不好好修行而被父母责罚。
而如今想来,如果父母还在身边,就是被责罚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万遍,他都愿意……
只是,没有如果。现在他就一个人了,守护天南山一方生灵的重任,总得有人担起来……
丘天抬起头颅,夜空中已影影绰绰出现几颗散落的星星。
他突然想到,就在这片星幕之下,有一辆小小马车,载着一车子千奇百怪的落难生灵,穿梭在这三界之间……
一股暖意涌上丘天心头,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手掌却将袖子攥得更紧了。
这一次,他想要自己去做拯救者……
*
同一片夜空之下,流花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火光连天,到处都是呼天喊地的求救声。
流花谷芳菲宫的折花楼里,寒苏手中的笔被外面响彻夜空的一声尖叫惊到,在写得工整的玉简上画下好长一条痕。
寒苏透过折花楼那巴掌大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只看见那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已被染得红彤彤一片。
寒苏的神情没有变化,只回头将手中的笔一收,再将铺开的玉简一卷,只见那玉简的封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花药录》。
寒苏刚将玉简收好,便听到花笼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寒苏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花一般的的小女孩,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头上的钗环首饰扑簌簌地掉落在地。
寒苏记得这个小姑娘,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身边的贴身丫头,他记得这个姑娘的花色着实有些淡了。
小姑娘也顾不上那应刻在花妖基因里的优雅了,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大皇子,不好啦!出事了!没了,全都没了……”
小姑娘满脸都是被鼻涕眼泪吹起来的泡泡,说得声音含含糊糊,语句错乱,心里越是紧张,越是说不清楚,急得只想抽自己耳光……
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拦住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被激得瑟缩了一下,颤颤地抬头对上大皇子的视线,那平静如湖的眸子里,似有万千温柔,她断定,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温柔的眼睛。
更温柔的还有他的声音:“你叫小六儿,我记得你……”
小六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用另一边袖子抹了把脸,将快要流进嘴里的鼻涕擦个干净。
“你不要怕……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细细告诉我。”
片刻过后,小六儿重新组织语言,努力克制那抽抽搭搭的哭腔,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寒苏。
“所以说,你们那花后娘娘被扣在万仙门了,万仙门还要把你家主子,我那妹妹夭采一同请过去参加。”
“我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好妹妹,非得要见到花后娘娘才肯去。”
“万仙门一怒之下,就把你主子给捆了,还把流花谷给烧了?”
寒苏言罢,小六儿连忙如捣蒜般狂点头,求道:“大皇子,快去救救夭采公主吧……她是被捆走的,那些万仙门的都不是好东西!”
寒苏没有回答,却是发问:“花后娘娘是三天前被请过去的吗?”
小六儿:“我算算……”便开始掰起手指头算了起来。
“梨花酥、榛子酥、杏仁酥,是三天!大皇子你怎么知道的!?我听说是花后娘娘亲自给折花楼上法阵的……”
寒苏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因为,法阵三天前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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