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眼睛瞪着我。我的手已经触到了他身侧的湿润,果然是血。我扛起他就要走,他挣扎了一下,“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我半信半疑,但还是松手把他放在了地上。“你可以自己走?”
他踉跄了一下,纤瘦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着,但还是站稳了。“我可以走。”他重复说,一双黑眼睛还是瞪着我。
我耸耸肩,“那就跟我来。我的房子就在不远处。”
我从那些围观的贫民的身边挤过,他默默跟在我身后。考虑到他的伤,我走得很慢,走到距离只有五百米左右的塔楼都用了一刻钟。我抬手指了指那围绕着粗藤蔓的石头塔楼,说:“这就是了。”
他缓缓跟着我在转角处上楼,上到五层时,我听到了他轻微的喘息。不由暗自轻笑,这兔子还真是倔强。不过,能负伤从这种高耸的楼梯爬到五层,似乎能证明他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只兔子。
好在我的房间就在六层,那里有治疗可以用的一切仪器。
我打开房间,让他先进去。
他从我身边低头走过,比我矮了一头,黑头发直直垂在脸颊两侧,默默的像是个孩子。
我任由他打量我的房间——我的房间,位于狭长走廊的尽头,进去的位置首先是一面全身镜,没了它我可不行;因为是正午,这个房间有一半都可以照到阳光,空气里飘散着迷人的尘屑,仿佛它们也和魔法有着些微的关系;我的地球仪正对着床尾,放在一大摞书上面;床头柜上放着一只蓝色的流沙沙漏;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深沉的冷硬的丝毫不带温暖的棕色,墙壁上是蓝绿色的花纹壁纸;我有一个雕花大书柜,三层,每一层都放满了,相当凌乱;我的视线最终扫过那支着的的画板,偌大的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画。
我不觉得我的房间不可见人,相反,我相当以它为傲。
因为在这里,临近贫民区的这个位置,能有这样一座小塔楼,能住在塔楼的顶层,能俯视那时而美丽时而丑陋的街区景致,我已经很满足了。这对一个服务型魔法师来说已经不错了。
兔子站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带着碎斑的双耳微微耷拉,低低抱着双臂,似乎想遮挡住身体受伤的部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兰迪。”他如纸的嘴唇一动。
我走过去,穿过房间把窗户关上,堵住不断涌进来的尘埃,然后随意地问:“你们这些流浪魔法师来这个街区做什么?”
他随着我的动作侧转过身来,纤瘦虚弱的身体缩在风衣下,“我是一路逃过来,然后在这里被他捉住的。”
“那只狸花猫。他是谁?”
兔子沾血的嘴唇抿紧了:“你不知道他吗?他是那个魔法师猎人啊,被他相中的人都逃不了我这个命运——除非你加入他的组织。”
“他的组织?”
兰迪裹紧了风衣,身形这样一来显得更加纤细了。“反叛队。”他说。几乎是无声的用口型说出来的。
我看了他几秒,想到确实有那种人:不满足于现状,愤恨于王宫和贫民之间的巨大鸿沟,痴心妄想想要反叛的人。那只猫确实长得很像这种人。我点点头,说:“我们还是先给你治疗吧。”我没有叫他的名字,因为我一直有种感觉:名字这东西叫在我口里就变了味道。
而我只是想为他治疗。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风衣解开,掀起里面的衣服。果然,狸花猫尖利的魔法擦过了他的侧腰,而另一处没有那么尖利的则在小腹上留下了瘀伤。相比起来,我觉得可能还是小腹上的这个看严重一些,虽然不出血,但正因为不出血而危险。
兰迪的眼睛在我身上流连,带着警惕,但是很识相地没有动。
“好,接下来会有点冷。”我告诉他。
我把手掌放在他平平的肚子上,发动冷冻技术。他重重地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避开。他的眼睛还定在我身上,似乎在寻求什么东西。我的指肚在他的皮肤上微微用力,感受到了他的内脏。魔法将其包裹住,开始修复。修复时的这魔法只是温热的,但因为我之前用的是冰魔法探测,他一下被烫到,痛呼出声,耳朵紧贴着竖在一起。
我另一只手绕过去,贴在他同样受伤的腰侧,说:“乖,别动。”
他不断颤抖着,我维持这个姿势让他躲避不得。一,二,三,四,五,六,很好,完成。伤口愈合成一道浅浅的粉色,我想很可能以后会是一道永久的伤疤。他看上去不像是无疤痕体质。
“好了。”我放开他。
他喘息着退开一步,双手扶膝撑住自己的身形。
“你很棒。配合得很不错。”我鼓励道。
“你对每个流浪魔法师都这样吗?”他在喘息的间隙问,细微的汗珠从额角滴落,一双乌黑的眼睛不再冷清了,甚至——看在我眼里稍有暧昧。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
他最后喘了几声,然后站直身体,看着我说:“我会报恩的。”
“首先你得换身衣服才能走,”我平静地拎起地上他那件被侧腰的血濡湿的衣服,“稍微打扮一下,至少别引刚才围观的那些人注目——你是流浪者,你比我更清楚这些贫民会为了赏金做出什么来。”
他点点头,我转身从衣柜里拽出一套衣服来,丢在床上。
“别那么看我,你该换个风格。”
“这些……都很昂贵。”
我摆摆手,“无所谓,都是夜集淘来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抿紧嘴唇,点点头:
“谢谢你。”
阳光晒得我皮肤发烫——这才三月份啊。
他换上衣服,走到楼梯转角处,突然微微折转回身,问:
“你呢?”
“我什么?”
长发半盖住脸,他乌黑的眼睛看过来。“你的名字。”
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我觉得名字的魔力不可估量,但我还是告诉了他:“安德烈。我叫安德烈。”
“安德烈,”他简单地说,长耳微微一动,“你是个很好的魔法师。但是不管你有多么好的功底,那只猫都一定会找上你的,届时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聆听他走下楼时马靴发出的轻轻声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