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万物凋零,转眼又到了一年年末,杨智贤拿着刀,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边咳嗽一边往山头走着。
山头之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处小小的衣冠冢,眺望的方向正对着山下杨智贤的小屋。
距离当年石关寨的覆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就连眼前的墓碑都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杨智贤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叠酱肉,只是这卖相看起来和那人做的相差了许多。
“今日试着做了酱肉,没想到竟这般麻烦,难为你当初夜夜做给我吃了。好不容易忙活了大半天,做出来的也不如你做的好吃,你可莫要因此笑话我。”
可墓碑静静地立着,就和那人一样,在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那人大多时候也是这般,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讲。
“大哥背上的箭疮一直反反复复,终在今年年初离开世间去和张旭团聚了。”他淡淡地说着,好似当初的悲伤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得淡却。可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一脸平静地坐在那人的墓碑前,若非心中已然放下,他又则怎能坦然面对曾经错手辜负的那份感情。
“白姑娘自离开后便再也没了音讯,苏木兄弟陪我一起照顾了大哥十一年,终在年初随我一同埋葬了大哥后,只身踏上了前去寻找白姑娘的路途。”杨智贤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里满含岁月的沧桑与无力。
“只是,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世间早已物是人非,苏木兄弟自己也知道,在这十一年里,兴许白姑娘早已嫁作人妇,找到她也已经无济于事,或许走这一遭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或许只是为了实现当初他亲口许下的承诺罢了。”
那他呢?大哥离去,苏木离开,他活下去又为了什么呢?
当初苏木离开时曾问过他是否要一起走,可他拒绝了,他说他还要守着一个人,苏木沉默了许久,最终也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知道你肯定不愿日日与大哥相对无言,所以大哥的坟墓我便葬在他处了,这里就当是只属于你我的天地。”杨智贤瞥了一眼山下的小屋,当初他们选了许久才选中这处地方,风景秀丽,又能瞧见山下他们的生活,依那人的性子,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曾经你便是这样默默地站在院旁看我舞刀,如今在这山头上,也能瞧见山下我的院落,若非身体抱恙,我也是愿意每日舞给你看的。”
可笑吗,当人死后才意识到对其的感情,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可逝去的已经逝去,就算如今再怎么弥补可都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再度咳嗽起来,咳得胸口疼痛,连带着嘴里都感觉像是弥漫了血腥气。
“让你见笑啦,我呀,也已经不再年轻,这副身子也越发的不好了,或许也没几年能再来看你了。”
从食盒中拿出一小坛酒,不是当初那人带给他喝的那种,这些年里他也不止一次偷偷前往江宁府,可找寻了这么多年都再也找不到当初喝过的那种味道,仿佛自那人离开后,属于那人的痕迹全都在一点点地消失,到最后竟让他连一点可以怀念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这般下去,我真怕哪天醒来自己会忘记了你。”可讲到这,杨智贤愣了下,随即暗自笑着摇了摇头,“又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你呢……”
那人如一抹春风从他的人生中拂过,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无法忘却的点点灼痕,让他在每日梦醒都会怅然若失,痛彻心扉。
他怎么会忘那人的陪伴,又怎么会忘那人的感情,他这一生被人辜负,可最后却还是辜负了一个那样单纯又美好的人。
或许,无法忘却才是对他的最好惩罚吧,让他今生今世都难以忘记,曾有一个那样好的灵魂炽热又深情地爱过他。
他给自己倒了碗酒,却在墓碑前倒了杯茶,就如同曾经他们秉烛夜谈的那一个个夜晚,若当初的他能够有如今的万分之一在意,那人兴许也不会伤得这般彻底。
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杨智贤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过,他没忍住又再度咳了起来。
“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我的这把刀,为此我还着了你两次道。”想起他们初识的机缘,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从这把刀开始。
“如今年岁大了,我也快要拿不动刀了,此次拿来,我便将它留在这了。”说着,他将刀立在了墓碑前,这把刀跟随了他这么多年,曾是被他视作家人一般重要的存在。
“我让它陪着你,就如同是我陪着你一样。”
杨智贤说着,眼眸慢慢沉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你,还是否愿意呢?”
落叶纷飞自山头飘散而去,南飞的大雁鸣叫着离开此地,山间一片萧条,如同他的内心,如同他无处寄托的感情,来得太晚,亦是,太迟了。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来梦里看过我。”杨智贤忍了忍,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墓碑。
从前他们之间那人永远是主动的那一个,不论是之前对他的好亦或是后来小心翼翼的相处,如今变得这般安静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那人了解他的过往,迁就他的脾气,而他对那人的过去,却只是从苏木寥寥几句中粗略地拼凑出来,
“说实话,其实我有点想念你的声音了,你从前遭受的苦,过去经历的一切,都想听你亲口讲与我听。”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太多,如今等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儿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墓碑。
“罢了罢了,说得太多你又要嫌我烦了。”杨智贤低声咳嗽了几下,“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墓碑,最终还是转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此地。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拖着这副病重的身体,他还有多少时间,还能再来看那人几回。
枝头鸦雀悲鸣,一声声如歌如泣,时光带不走悲痛的灵魂,也无法带来思念的人,枯叶飘落至墓碑之上,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样,只是这次,唯有上方镌刻的“凌小九”三字静静看着杨智贤离去的背影。
倾君半生,从未有悔,爱慕之心,一如当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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