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眨了眨眼,没有吭声,四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柳琼花一个惊喜,自然没有让人先行通报的道理,不过李慧当时将柳琼花接到这里时,只有柳琼花一人,现在多出一位道童来,想来是因为过于寂寞,才找来的吧。
四人踏入了观内,只见那女童将竹扫把丢在了一边,正在伸出小手,抚摸着一条狗,那狗长得很大,足有成年女性大小,土黄的毛色,吐着红舌头,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刚才对外狂叫的应该就是它了。此刻被小道童一撸,身子便软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任由小道童摸它。
仲郎好奇的瞅着那大黄狗,很想上去摸,但见余下众人没有停下脚步,不得已也只得跟了上去。李慧想着柳琼花应该在大殿内,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了大殿,殿内确实有人,但李慧一见之下,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无他,那人并非柳琼花,却是另一位小道童在殿内打扫除尘。
既然来都来了,便也客随主便,给殿内的太上老君像供上香烛,四人拜了一拜,拜完后从蒲团上起来,李慧正要去问小道童,观主何在?
就听见旁边厢的茅屋门开了,一满脸泪痕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又回转身对门内的人说道:“师太,还求您允许我在你们观里出家吧?”
就听屋内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并非我不想留你,实在是不能留你啊!施主还是别处想想办法吧。”
女子哭着离开了道观,李慧心内却是一喜,因为她听出来这个声音正是柳琼花的,果然,见女子离开了道观,柳琼花便从茅屋内走了出来,李慧在殿内暗处,柳琼花在户外明处,李慧一眼就将柳琼花看了个真切。
只见她一袭黑色的葛袍,头上挽了个道髻,用一根木头插了,脚下是自己纳的麻鞋,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一件多余的配饰,葛袍布衣穿在身上,显得身形单薄瘦削,脸上未施脂粉,受之前铅粉的影响,整个脸看上去有些蜡黄,额头上又平添了几许皱纹,看上去老了许多。
“琼花。”李慧喊道。
柳琼花狐疑的望向殿内,李慧迎了出来:“好久不见。”
柳琼花激动的握住李慧的手道:“是啊,好久不见。”
李慧觉得柳琼花的手变得粗糙了许多,再不是之前如柔荑一般,不禁道:“你老了。”
柳琼花淡淡一笑道:“仙子还是如以前一样。”
“我不是教了你餐霞功吗,你没有练?”
“如果我没有练,可能老得更快呢?”柳琼花笑道:“都是出家人了,何必还在乎这些,来,快来跟我说说你走后都干了些什么。”
于是两人便找了个安静地方,促膝长谈起来,何必则无聊的领着两个孩子在一旁玩,仲郎早就将心思放在了大黄狗身上,此时便缠着何必跟姐姐去逗狗。
李慧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给柳琼花说了,柳琼花直呼精彩,恨不能自己也如李慧一般去岭南和岛外诸国转转,李慧又问起柳琼花的遭遇,柳琼花叹了口气,道:“比起仙子来,我这遭遇太平凡不过,不说也罢。”话虽如此说,但柳琼花还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从隋宫逃离后,柳琼花便在这荒山野岭落了脚,知道世道已乱,自己孤身一女子,还是尽量少去抛头露面的好,于是洗尽铅华,便守着道观的几亩薄田做起了生活。
怎奈自己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几分力气,便是守着几亩薄田,这丰收一事也是没什么指望,好在从宫中出来时还带了些钱财,柳琼花又吃的少,实在没有粮食了,山上挖挖野菜,摘摘野果也能充饥,实在不行了还能用钱去买,这样一来在山野中倒也勉强可以过活。
道观在山上,人不多野兽多,柳琼花又不像李慧那么能打,于是便向山下的猎户那里买了一只猎犬,养大了好护卫道观,这便是门口那只很凶的大黄犬。柳琼花除了在田里劳作外,就是在观里练练功,诵诵经,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也逍遥。
李慧笑着问道:“凭妹妹你这如花似玉的模样,难道就没有登徒子来骚扰吗?”
柳琼花听了羞赧一笑道:“仙子说笑了,我已是徐娘半老之人,山野乡村里谁还有那心情来骚扰,就是偶有那么几个,我家阿黄可也不是吃素的。”
阿黄似乎听到了柳琼花说它,在院子里汪汪的叫了两声。
“那你们这里没有受到散兵游勇的攻击吗?”
柳琼花摇了摇头:“可能我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吧,江都城里的纷争没有影响到我,不过倒是有几次流寇搜山,我躲在山上的山洞里,堪堪的避了过去。”
“哎,你还真不容易。”柳琼花说起来云淡风轻,但李慧却是知道个中艰辛,不由感叹道。
“还好吧,比起我那两个徒弟来,我要幸运的多,遇到你就是我一生的福气。”柳琼花拉着李慧的手笑道。
柳琼花收的两个徒弟,一名清风,一名明月,都是柳琼花给起的道名,原来叫什么名字已不可知了,两道童的父母在战乱中都死于非命,辗转反侧的被人伢子贩卖到了妓院。彼时各地烽烟四起,七十二路反贼闹的正凶,卖儿卖女卖战俘的到处都是,甚至自卖自身的都是常事,女童被卖,不是给人当童养媳,就是给人当妾室,最惨的就是被卖到妓院,生死都不由己,强迫接客,如果用鞭子抽着不听话,就拿烙铁烫得人求饶,若还不从,妓院老鸨会用裹上麻油的麻布点燃手指,总之,总总酷刑不一而足,必要让女子从了她。
柳琼花虽然也是妓院出来的,但那时还算太平世道,卖儿卖女的不多,人们相对也富有,出来玩更讲究个情调,柳琼花又因自身色艺双绝,成为青楼红人,花魁娘子,一时间倾倒无数人,正应了那句‘一等吹拉弹唱,卖艺不卖身;二等陪聊陪酒,卖笑作陪衬;三等皮肉生意,“卖铺”求营生;四等土窑勾栏,低贱入尘埃。’
所以,柳琼花就算当时不接客潦倒了,妓院的妈妈也还一时不敢将她怎样,但她能如此幸运,其他的妓院女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自从隐居到这里后,柳琼花难得下山一次,就算下山也不过是在山下的村子里买点必需品,不会走太远,但因战乱的原因,山下已无盐可卖,柳琼花也不得不跑到镇上去买,好在跟李慧学了化妆术,否则就她这副容颜独自一人跑到镇上,非出事不可。
那日她装成了一位驼背老妇,挎着篮子去镇上买盐,镇上可不比城里,虽然也有妓院,但都是土寮,远远的就能看见浓妆艳抹的妇人倚门斜靠,在门口招揽客人,有丘八正在粗鄙大声的跟窑姐儿谈着生意,这些窑姐儿的年龄层次跨度也颇大,有四十好几的也有十六七八的,走近了就见苍蝇乱舞,土寮内传出一股劣等脂粉味夹杂着汗臭尿骚味,和说不出来的臭味。
柳琼花微微叹了口气,便想快速走过,就听土寮巷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听上去还很稚嫩,像是儿童的声音,柳琼花心头不由一紧,停下了脚步。只听巷内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句,“妈妈,求求你了,放过我姐姐吧。”,然后是老鸨的喝骂声,离得远听不太真切,然后是皮鞭声,女童哭喊:“求求你放了她吧。”
“你个浪蹄子,给我滚一边去。”老鸨这句骂声很大,柳琼花倒是听了个真切,柳琼花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老鸨逼良为娼的手段,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正想走,就又听女童悲切的喊道:“姐姐、姐姐。”声音急迫,似乎那个被喊姐姐的晕死了过去。
柳琼花不忍听闻,脚都已经迈开,就听旁边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说道:“真造孽啊,这胭脂虎真不是个东西,专找那不到十岁的幼女给人□□,赚的真是黑心钱呀。”
柳琼花听了心头一震,问道:“刚才那哭的女童,还不到十岁就要出来接客吗?”
“可不怎的,这胭脂虎算是黑了心肠,隋帝没驾崩前还算守些规矩,年满十四岁的姑娘才能出来接客,这世道一乱啊,人心也就跟着乱喽。”路旁这说闲话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想来是把柳琼花当成了她的同龄人。
“就没人管吗?”柳琼花听了心头也颇为愤怒。
“谁管呀,这朝廷都坏了,谁还管这闲事呀,就是造孽了这些孩子们啊。”老妇频频摇头道:“这胭脂虎也是吃了甜头,之前将一位名叫黄玉的小姑娘,才刚满十二岁就让她服下了绝育的中药,送给丘八的长官□□,胭脂虎得到了丘八的庇护,黄玉当时也红极一时,可日子一长那长官厌了,黄玉就开始接客,名声在外,最开始一天拉铺三、四床,后来老鸨为了赚钱,拉铺十多床,不要说小姑娘了,就是铁打的罗汉也受不住呀。”说到这里老妇又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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