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骗犯“院长”一来就下了死手。
言未能清晰的感受到，锋利的刀刃正紧贴着自己脆弱的脖颈。刀片微微下陷，冰冷的寒意浸透了薄薄的皮肉，蔓开一片危险的冰凉。
熟悉的疼痛感传来，他毫不怀疑，只要刀子的主人稍稍用一下力。开过刃的刀片就能轻而易举划开皮肉，割裂喉管，逼迫这具身体涌出温热的鲜血。
言未仰着头，淡紫的眸无声注视着前方。
他面上神色未变，唇角仍习惯性弯着微笑的弧。乌色的发顺着面庞的弧度耷下，像在窝里沉眠的小动物，柔软且无害。
“哒”“哒”“哒”
扭曲畸形的腿越过阴影，缓慢地从门后踏了出来，站定在他面前。
视线缓缓上移，言未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充斥着恶毒、贪婪与刻薄的脸。
用力绷紧的嘴角拉扯着脸皮，带着说不出的狠毒。歪斜的鼻梁像是被强行安上去的，导致整张脸都不平衡的倾斜着，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那对精明的小眼睛被挤在眼眶里，里面的贪婪几乎要透过浓墨般的黑，满溢出来。
他盯着言未的目光锐利，像在盘算着要怎么把猎物剥皮拆肉的吃下去，最好是连骨头渣子都不要剩下。
弹幕显而易见的活跃起来。
【看歪脸院长这表情，主播悬了啊！】
【这要是换成别的npc还能骗一骗，但是遇到院长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npc，他大概说什么也是徒劳吧！】
【毕竟是副本里有名号的怪嘛，肯定是不好对付的啦！好多玩家都栽在他手上了，新人要是被他弄死也不冤吧。】
【可惜，原本还想再多看一会儿的。】
院长在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贴在脖颈上的刀微微颤动着，像是某种贪婪而兴奋的战栗，思索着该如何榨取猎物的最大价值。
言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弹幕顿时响起零星的哀嚎。
【补药啊！真的这么快吗！我刚刚看他表情还以为有戏的……】
【我也是啊，原本还想等等看有什么后招的，毕竟被贴脸杀不尖叫的新人很少很少。可他现在怎么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算个球的冷静？只是被吓懵了，连表情都没掉了而已吧。】
“郝院长，您如果是这个态度，那我们的合作也不用谈了。”
毫无预兆的，那双淡紫的眸骤然冷下来。
言未皱起眉，清俊的面庞显而易见流露出一丝不满。
“我千里迢迢来这和您谈合作，结果话都没说就被刀架住了脖子。”
“如果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那我们之后的合作，都可以就此取消了。”
刀尖的颤抖止住了。
院长精明的小眼睛瞬间眯起，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没了笑容的遮掩，言未身上那种独属于野心家的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一下子从无辜的羔羊蜕变成了声色俱厉的合作伙伴。
这位“合作伙伴”颇为冷淡的瞥了院长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垂下眸，理了理袖口，转身欲走。
就在他侧身的那一刻，有纸质的尖角一闪而过——
似乎是个被夹在外套隔层里的……牛皮纸文件袋。
院长下意识把刀收了收，诈骗犯的贪婪和掌控感瞬间支配了他的神经。
理智令他尚带几分犹疑，可另一种情绪却已裹挟着他开了口，“等等！”
“不必等了。”
言未冷着脸，文件袋毫不客气的将刀拍在一旁，“我会告诉林董，贵医院跟我们合作的诚意不足，让他好好考虑一下注资的事情。”
他耸耸肩，状似漫不经心的说：“我早就跟林董说过，注资前要做个背调才稳妥。可他始终不愿意听，那我就只好亲自来了。”
少年身形如松，笔挺的背影矜贵且高不可攀，搭配上冷然的话语和熟悉的名字，一时间，效果拔群。
好在他来之前看了案件薄，知道这位“院长”被关进监狱前热衷于和人谈“合作”，林董就是他的合作伙伴之一。
方才听弹幕说，院长是副本npc一样的存在。而npc大多有些共性，比如说会按照特定的程序提供反馈，再比如说……会忘掉现实世界里的一些东西。
副本规则既然能限制他，就没道理对罪犯不加任何限制。
坐了几年牢出来的人和初出茅庐的罪犯到底是不一样的，言未在对视的第一眼就确定，这位“院长”应该忘掉了不少东西。
他可能还记得合作伙伴的名字，但会把那误当成“副本”里的一环，而想不起来那是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现实。
所幸，他的推测是对的。
只要达成合作就能拿到的五千万注资如同在眼前不断晃悠的鱼饵，院长已经顾不上去想饵料下藏着的到底是宝藏还是鱼钩。只能急切的拽住那根透明的丝线，将近在眼前的利益先牢牢握在掌心。
要是被骗了，到时再和这人算账也不迟。
这样想着，院长歪斜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怎么会诚意不足呢？您误会了，其实我们医院也是有很多优势的，方才只是认错了人，绝对没有不想跟您合作的意思。”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您跟我进办公室里谈吧。”
言未剔看他一眼，颇为冷淡的轻“哼”一声，才纡尊降贵地抬起了步子。
他太了解像院长这样的人了。
贪婪、自私、不择手段，面对弱者时会展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以罔顾他人的生死。
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强的人时，却会戴上伪装的假面，绞尽脑汁的讨好、欺骗，以期能分得更多的蛋糕。
他会极力促成可能的每一次合作，不断的审视自己既得的利益和合作者的价值，不放过每一次抬高价码的机会。
哪怕代价是更多无辜者的死亡。
短暂的沉默后，弹幕沸腾了。
【卧槽！院长居然真信了啊？！】
【word妈呀，我看这副本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院长能正常跟人说话，也是活久见了。】
【而且说的还是“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那么简单吧……以我对院长的了解，他警惕心强得很，可不是个三言两语就会被带偏的人。】
【可是他已经被带偏了啊！】
言未抬起手，轻抵了下方才被刀贴住的皮肉，眼底浮现几分若有所思。
几秒钟后，他将从案件薄里抽出来的东西塞进文件袋。
敛去眼底的厌恶和冰冷，再度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迈步走进了办公室。
不同于医院的诡异阴森，院长办公室被装修的焕然一新。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均匀的洒落在白瓷砖上。
靠窗的沙发和躺椅沐浴在日光下，岁月静好，恍惚间给人回到了现实世界的错觉。
“合同给我看看吧。”
院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垫子，示意他也坐。
言未拿着纸袋的手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维持着手搭纸袋的动作，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他迟疑的样子显然被弹幕解读出了问题。
【哦豁完啦！我记得那个袋子是病历袋吧，刚刚在病房里找到的！他拿不出合同的！】
【刚刚都说了，院长再怎么说也是高级npc，哪有这么容易被骗？】
【所以说还是没逃掉吧？我倒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真这么好骗的话，上一队也不至于团灭了。】
【你们先别急着嘲讽，看看他手上拿的东西再说啊！】
【有点看不清，不过隐约觉得有故事！@导播能不能放大一点让我们看看？】
【@导播快放大，让我们看看＋1】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镜头拉近，给了言未一个大大的特写。
只见他抽出的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只有观众才能看见的大字。
——契约书。
契约书的用途是能让npc和玩家缔结契约，但使用条件非常苛刻，必须由npc自愿签名才能缔结成功。
可每次副本里，npc不是追着玩家跑就是拿着大刀到处发疯，玩家能不被npc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拿着纸和npc要签名？
笑死，根本不敢想。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已经屏息凝神，就等着他签了。】
【感觉要见证历史了……好激动，要是能快进就好了[大哭][大哭]】
“您看一下，这是合同。”
言未将那沓纸递到院长手心。
契约书是他刚从案件薄里翻出来的东西，说来好笑，案件薄里记录的大都是案情简述，少有保留完好的证据。
奈何这位诈骗犯实在是“战果累累”，寻常人难以弄到的契约书在他手里就和批发的一样。骗一个人签一张，再骗一个人又签一张，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即使损毁了大半也还有剩余。
世事无常，兜兜转转，这张看似是合同的契约书又回到了“院长”手里。
只不过这一次，攻守之势异也。
院长接过“合同”，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来来回回翻阅了好几遍，却迟迟没有下决定。
忽然间，他的目光在其中一行字上定住。
盯着那行字仔细看了一遍后，他脸上忽然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狂喜。
那是一个看着不起眼，性质却极为严重的合同漏洞！
一旦合同签订，这个漏洞能让他在获得大量资金的同时，还不用履行应尽的义务。
甚至他还能以此反向威胁对方，榨取更多的利益为己所用。
贪婪终于战胜了谨慎，院长下意识看了言未一眼。
“一无所知”的言未对上他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不冷不热的问。
“怎么了？合同上的条款不满意？”
“没有！没有！”
院长的语调急促而低切，语调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他迅速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起身去够放在桌上的钢笔。
为了不被言未看出来，他不得不死死压抑着脸上贪婪的笑意，看起来有几分别样的滑稽。
可他着急忙慌的打开笔盖，在纸上签名的动作，却毫无疑问出卖了他的迫不及待。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直播间里格外清晰。
【恭喜你！成功契约npc！达成成就“为我所用”】
【奖励积分200点，请再接再厉，让更多鬼怪折服于你吧！】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倒是言未惊讶的抬了下眼。
敢情这个副本还挺智能，跟时空管理局的道具都能联动？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直播间右上角的粉丝数已经翻了一倍，还在正以惊人的速度飞速上涨着。
几秒钟后，弹幕齐齐爆发出一声“woc”！
【愣着干什么，截图啊！！！】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成功契约NPC！啊啊啊啊啊好激动！！！我这算是成功见证历史了吗？！】
【不是吧不是吧，这也行？！】
【跪求主播开个班吧，就教npc心理学！】
【我要把这段存下来反复观看！载入史册！】
签完名字的最后一笔，院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意识在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可身体却完全失了控，只能任由操纵。
“带我去你的金库。”
言未轻车熟路的下达着命令。
既然目的是将罪犯逮捕归案，眼前人又是个贪财的骗子。那只要去金库清点一下，就可以说是人赃并获，所有线索都能集齐，堪称完美。
虽然不知道医院里会不会有金库这种东西，但是问题也不大，契约书会自动帮他翻译的。
只要是藏钱的地方就行。
弹幕短暂的空白了几秒。
【……？哪里？金库？你这不是要院长的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绷不住了，上来就是一波小连招收割金库，真丝滑啊！】
【刚刚发生什么了？这么精彩吗！啊啊啊啊错过了跪求一个回放！！！】
【回前面的，那你可错过太多了。】
【我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真绝了！这是新人主播？这是新人主播？】
【是新人，但是猛的一批，你看院长脸都绿了。】
万众瞩目的院长：……
好一个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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