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在即将到来的圣诞平安夜，镜城将迎来全年规模最大的一次流星雨。夜晚晴朗的情况下，天文爱好者将能观测到……”
温柔的女声从屏幕中传出，同时响起的还有冒起腾腾热气的水壶。周天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十五分，午间新闻刚好过半。
廖科已经离开咨询室二十分钟了，现在沏茶刚好。
洗茶结束之后注入第二遍热水，卷曲的茶叶在滚烫的液体中逐渐舒展，把透明的液体染成浅淡的碧色。大门的锁舌响动，刚推开一个小缝，廖科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来，小周，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这对周天华而言算得上很不错的日常，没有太繁重的工作，不必担心这个世界会像沙盘那样被人随意操弄。曾经悉心教导他的长辈如今依旧关心着他，周天华的确没有什么遗憾。
唯一的问题是，在上个世界线，为了在游戏里行动方便，他的代号是周公。在世界线重启之后，他只做闲职，却莫名其妙地被咨询了多个梦境，喜提绰号周公——虽然听起来完全一样，但是由来大相径庭。周天华遗憾地掰开一次性筷子，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惋惜不能和队友并肩作战，还是惋惜自己终于沦落到摆摊解梦……搞不好以后还会被同事们要求算命。
为了保险起见……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学《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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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个平静的下午，如果岑不明没有忽然集结队员的话。
副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他们本该在十五分钟后打卡下班，交出所有配枪后经检查离开基地，而不是在这里集合。临时的装备和枪支调用申请已经在五分钟前提交，预计最多十分钟后队员们可以开始武装。就像所有队员一样，他并不擅长质疑。
副队又将视线投向第二支队的直接负责人。
“接下来我要布置的任务，并没有得到上级批准，我将以个人名义进行指挥。”岑不明在队列前缓声道，他罕有温和的时刻，此时的语气简直算得上稀奇，“我不保证能将每个人都成功带回，任务造成的后果我将一力承担。如果有人想要退出，请现在提出。”
规整的队列，肃穆的面容，第二支队向来以守纪和高效著称。但今夜，没有上级的指令，没有规整的文书和印章，坚毅的兵士们在基地内列队待命，不发一言。
异端审判局作为应对非自然力量下的异常物品与生命体的特殊机构，在行政上有独立的编制，平时与执法机构的合作颇深。但它仍旧以规章制度为守则，管制严格几乎可与军队比肩。考虑到这一机构的特殊性，各支队队长获得了一项特殊的权力——在无书面申请的情况下紧急调度队员和装备。尽管这会让他们在任务之后会迎来非常严格的个人审查和数不清的任务报告以及思想课程……但多数时候，队长们认为那些麻烦都是值得的。
将危险扼杀在萌芽时才是审判局应行之事。
几秒的沉默后，肃静如旧。队员们习惯在这样的时刻保持安静，习惯坚定地执行长官下达的每一条指令，即便那意味着他们即将付出某种惨痛的牺牲，丢**为人类的理智、尊严或是部分肢体，他们也在所不惜。异端审判局是人类面对非自然威胁下的第一面盾和最后一柄利刃，他们退无可退，必须毫不犹豫地直面任何危险和潜在的威胁。
岑不明抬起手臂，作为队内最高指挥官，他向队员们行了标准的礼：“我代表这一世界和人类，感谢诸位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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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监测部门，拥有全基地数量最多的办公屏幕。喻芙曾经跟方点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在基地打牌但找不到扑克，可以直接去监测部门拆54块屏幕下来用，过半个月负责人也不会意识到丢屏幕的事儿。虽是戏言，但足以说明监测部门的特点。
数字不断跳动，数据图在屏幕上实时测绘。
往日里，这里的氛围总是算得上轻松，大家习惯喝着饮品随意交谈，只偶尔看一看屏幕上的数据有无异常。这种数据的范围不仅包括异常污染数值，也包括传统意义的气象数据。而近几周来，随着污染指数缓慢增加，部门内的气压越来越低。原本和颜悦色的乔部长变得面色铁青，三十几岁的面容上显露出五十几岁的沧桑，很难说是过度紧张还是摄入量过量咖啡因，又或者兼而有之。
部员们的脸色更没有好到哪去。也许是因为现在已经是傍晚，而他们已经在基地里跟这些意味着危险的数据待了快一星期，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所有异常情况的汇报都被标记在屏幕上，数据核对后就立刻派遣三人小队前往城市内的不同位置一一排查。监测部门的大厅内响彻着键盘的噼啪声和数据更新的提示音，在冒着绿光的数据屏前，乔芝按了按眉心——往好处想，这种变化非常缓慢，虽然目前还没找到引起污染指数上升的原因，以这个速度增长下去，最快两周后，数据将会进入黄色预警阶段，并于六周之后正式进入红色警报范围。
他们还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
乔芝定定神，放下手中已经捏得发皱的纸杯，查询出勤小队的实时报告内容。对报告地点的坐标和状况进行分析，也许能获得更多线索。乔芝正粗粗浏览到第八份报告书，黄色灯光忽然在她视野内亮起。
“什么情——”问题刚一出口就被尖锐的警报声打断，红色的光影闪动，将每一张屏幕前疲惫惊异的面容映得如同在火中烧灼的恶鬼。
在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之前，乔芝已经将手伸向了紧急通讯按钮。
“数据突破峰值，镜城污染指数正式进入红色高危阶段！外勤小队集结、外勤小队集结！请权限等级为三级及以上成员前往数据中心！重复一遍，请权限等级三级以上成员立刻前往数据中心！”
须臾间，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年轻的研究员神色茫然地收拢桌上的文件，转而查看终端上收到的最高优先度指令。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在走廊上狂奔，脚步沉重，带起一阵疾风。陆驿站混在从训练室的冲出的三队的小伙子们之间，比起紧张，他的表情更像是期待已久的事尘埃落定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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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大脑并不如常人想象中那样万能，它接受和存储新的记忆需要一定时间。为了提升自身的效率，适应生活中的需要，它会不断遗忘陈旧的记忆，将更多余裕用于存储近期的事件。绝大多数人在成年之后很难清晰地回忆起童稚的时光，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例外，他们甚至能够保留尚在母体时的记忆。
他们描述道，那种感觉像是一直浸在某种温热的水球中，蜷缩着身体，视野模糊，但透着隐约的光亮，耳边响着咕嘟的水声，还有一些模糊的交谈。
在之前的世界中，白柳并没有保留在母体中的记忆。但想来也许和此时差不多——在无尽的水中沉浮，耳边偶尔响起气泡上浮的声音，大多数时间他都没有对周围的感觉，只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如同午夜的梦呓。
那些声音太轻，太浅，以至于尽管他觉得其中的语气有些熟悉，却难以想起是何时听过这样的言语。它们在他周围回荡，与无处不在的水无异，与旋转着上升的气泡无异。而他自己，似乎也与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他本就是一滴水，融入浩瀚无边的汪洋。前尘往事不过是无端之梦，他本就，也应当沉寂无声。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
但那些声音不愿沉寂。它们环绕着他，如绒羽般轻轻搔刮着他的耳朵。
它们呼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最普通的一次交谈，像是无意间的低喃，它们说——
“有我的技能面板还伤成这个样子，丢人。”
“我信你个鬼。”
“我是绝对不会和一个怪物合作的。”
“……”
熟悉又陌生的语调交融在一起，最后它们齐声道：
“白柳。”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像是某种奇妙的咒语，轻轻托举起他的身体，悠悠上浮，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气泡了。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得还要漫长，他迟迟没有触及到水面。混沌的水声在耳边流淌，将那些言语搅得模糊不清。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他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想回到他们身边。”
一点凉意拂过他的鼻尖。
眼皮颤动，他即将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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