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满脸幽怨地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在司机师傅的注目下,磨蹭到岗亭跟戴岩借了五十块钱,才摆脱了逃单嫌疑。
大家正在院里一丝不苟地刷水带,见秦风回来,立马扔了扫帚一窝蜂围上去。
高朗第一个大呼小叫:“我去,你这脸怎么回事,被严刑拷打了?”
秦风叹了口气:“水土不服,我这人跟警局犯冲。”
“真的假的?”高朗啧啧两声,“这俩眼肿得跟大灯泡似的。”
“小事,过敏,过敏。”秦风摆了摆手。
大家挤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问。
“那孙子进去咋说的,没找你麻烦吧?”
秦风:“他一罪犯还敢找我麻烦?放火骗保未遂,证据确凿,已经被拘了。”
众人连连叫好:“早该给他抓起来了,最好关一辈子,省得这傻逼再出来祸害人。”
“哎,你说队长也厉害啊,他怎么知道这人买保险的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手消息,队长他有个大姨也住颐景园,这孙子的保险就是从她那儿买的,队长早都打听过了,就等着他呢。”
他能有那么好心?估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秦风心想。
“这人还真是又蠢又坏,就这么光明正大找熟人买保险,也不怕人家怀疑。”
“他肯定是觉得这孩子没靠山,出了事没人管呗,没成想碰上咱们了,算他倒霉。”
“就是那小孩怪可怜的。”
“唉,人各有命啊......”
大家正讨论得火热,一只拖鞋从远处飞旋而来,不偏不倚砸到高朗头上。
高朗摸了摸后脑勺,刚要骂娘,只见耿辉从二楼窗户里探出了头,杀气腾腾的眼神。
“干嘛呢,水带都刷干净了?”
众人立马低头捡扫帚,作鸟兽状散。
秦风去车库放好衣服,手还没来得及洗,就被溜出来的高朗拽到了食堂。
“你跑这儿来干嘛,不怕班长找你?”
“放心吧,一人一包烟,都帮我看着呢,兄弟我现在有万分紧急的事,急需你的帮助。”高朗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什么事,我这脸还没洗呢。”秦风生无可恋地抽了抽鼻子。
高朗推着他往里走:“去后厨洗,一样一样。”
秦风就着洗菜的水龙头洗了把脸,脸上的痒意总算是消了一点。
高朗站在灶台前,一本正经地拎起大勺:“等着,兄弟给你做顿晚饭。”
“这就是你说的紧急事件?”秦风哭笑不得。
高朗低头研究煤气灶开关:“对啊,五一放假那天正好是我女朋友生日,我要趁这几天苦练厨艺,等回去给她个惊喜,你先替我把把关,看做得怎么样?”
秦风默默向后撤了两步,试图言语阻止他:“那个,要不你等明天厨师大哥来上班的时候,让他亲自教你。”
“没事,我都跟他学过了,你就等着吃吧。”
高朗左拧右拧:“哎,这煤气怎么打不开呢。”
秦风静悄悄地退到厨房外面。
叮呤咣啷大半个小时,高朗端出来一碗油黑锃亮的蛋炒饭。
“秦儿,你今天赚了啊,本少爷第一次给人做饭,来,尝尝吧。”高朗满脸期待。
秦风抱着碗端详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确定,要给你女朋友做这个?”
高朗认真地眨眨眼:“对啊,做饭重在心意,心诚则灵,而且我是按照厨师大哥给的配方来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要不,你先自己尝尝?”秦风把碗推到高朗面前。
“我吃有什么用,自己给自己评价多不客观,你来呗。”高朗又把碗推回去。
秦风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夹了一筷子送到嗓子眼,一口没嚼,就那么咽了下去。
“还行,咳咳,还行......”秦风拿起杯子灌了两口水。
高朗两眼放光:“那你赶紧,别浪费,都吃了吧,这些够不够,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
“别,不用了,你坐。”秦风拉住他,“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事,赵昕说无人机有点问题,让我帮他看看,我得赶紧过去。”
“不差这一半会儿的,吃完再去呗。”
“没事。”
“我不饿。”
“我真吃饱了......”
两人正端着碗争执不下,海啸摇着尾巴晃了进来。
秦风内心高呼救星你来得太及时了,欢天喜地给它倒了小半碗。
但海啸天天被韩晔伺候着,待遇堪比编制内的搜救犬,哪看得上这玩意儿。
它低头凑上去,左嗅嗅,右闻闻,觉出不对,嫌弃的眼神一瞥,迈着小碎步溜了。
秦风摊手:“你看,真不怪我,它都吃不下去。”
“没事,再练练,这不还有还几天吗,来得及。再说了,好不好吃都是你一番心意,我相信她会感动的。”秦风安慰着失落的高朗。
俩人耷拉着脑袋走出食堂,正遇上韩晔在停车。
这狗看见韩晔回来,在院里疯了似的转圈。
也许是记恨刚才秦风喂它黑暗料理,海啸突然性情突变,冲着秦风龇牙咧嘴叫起来。
嘿,这狗仗人势的样儿,忘了咱俩共患难的时候了?
秦风瞪它一眼。
这一眼瞪出事来,海啸猛地向前一跃,眼看要扑到秦风身上,吓得他仓皇逃窜,一下蹦出去好几米。
韩晔从车上下来,冲海啸吹了个口哨。
海啸立马一百八十度大变脸,连蹦带跳飞奔到韩晔身边,极尽谄媚地围着他蹭来蹭去。
韩晔幸灾乐祸地笑道:“别怕啊,它不咬人。”
废话,你是他主子,当然不咬你,秦风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你躲那么远干嘛?”高朗看着正紧贴墙根前进的秦风。
“我害怕不行啊?”
“不是吧,你怕狗,前两天不还好好的?”高朗半信半疑。
“我怕人,恶犬背后必有恶主。”秦风恨恨地说。
话音未落,一盒不明物体直冲秦风面门飞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盒氯雷他定。
秦风怔了怔,抬眼看向对面。
韩晔正蹲在地上跟海啸玩得不亦乐乎,连余光都没往他这儿瞥。
秦风宁愿肿着,也不想欠这个人情,但不收又显得他好像多矫情似的。
“谢了队长,药多少钱,回去转你。”秦风瓮声瓮气地问。
韩晔呼噜着海啸的肚皮,头也不抬地说:“一百,给你打个折,九十九吧。”
二十块钱的药他还得赚八十,鲜廉寡耻,秦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转身直奔值班室。
果不其然,赵昕正跟另一个通信员讨论今天无人机故障的问题。
现代消防救援中无人机中属于必不可少的利器,它能搭载热成像相机和红外传感器实时监测,精准定位火源和受困人员,帮助减少侦查时间和救援风险。
但实操起来远没有那么理想,大部分通信员没有经过系统学习和训练,对无人机的操控能力较低。
遇到复杂救援环境时根本无法充分发挥无人机优势,最后还是要依靠人力侦查。
而且救援环境特殊,普通无人机无法完全满足使用需求。
浓烟、高温、强风这些因素容易导致传感器失效,火场电磁干扰还会直接影响通信,造成数据传输延迟甚至丢失。
所以无人机虽好,目前还只能算是辅助工具。
秦风的想法是把无人机升级为核心救援节点,形成全局监测。
接入支队打造的数字孪生指挥系统,利用算法分析火势动态,生成3D救援路径,帮助快速决策。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有差距。
要想真正做到联动,就要构建可靠的燃烧、建筑结构安全等多种模型。
让算法辅助决策,前期必须有大量的数据支撑,帮助提高决策准确率,才能形成救援中真正可用的指挥体系。
秦风板着小脸滔滔不绝分析自己的设想理念,通信员们听得懵懵懂懂。
“秦风,你说的这些离我们有点远吧。”赵昕说。
秦风摇了摇头:“你要相信,现在技术一旦发展,规模化是很快滴,我向支队申请的新型无人机马上批下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块研究研究。”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们这破机器返厂修了好几次,也不管用,该出问题还是出问题。”赵昕兴奋地说。
秦风认真地鼓捣着无人机电路板:“这个应该是电子件过热导致的信号传输异常,加个微型散热模块会好很多。”
“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机械也会?”赵昕惊讶地问。
秦风点头:“感兴趣就自己学了点,我先拿回去,修好给你啊。”
赵昕看着秦风大步离去的背影,掩面长叹: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他娘的就这么大呢。
出警结束要开战评会。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在会议室里,盯着眼前的桌椅板凳出神。
出现场的时候个个神兵天降,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但一坐下来开总结会,众人立马两眼空空,像被抽干了魂。
马晓宁翘着二郎腿分析,说这世间万物,都得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咱们出警时耗费的体力和精力,只能用总结时的颓废来平衡,哪有人能做到的二十四小时生龙活虎呢。
大家点头咂嘴深表赞同,鼓掌的鼓掌,抱拳的抱拳,一个劲儿夸他真知灼见。
啪的一声,黑色笔记本被摔到桌子上。
韩晔凶气冲天地进来,众人连忙收了笑容,正襟危坐。
“挺热闹啊,大家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都很满意?”
韩晔目光微沉,不紧不慢地朝众人看过去,犀利的眼神像把剔骨刀,几乎要把人从里到外刮个干净。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韩晔转了一圈才慢慢坐下,他明显是在延长这份难受的时间。
“陈志飞。”
“到。”
“你来说说,二号员的职责是什么?”
“二号员需要......需要辅助一号员铺设水枪,协助灭火。”
陈志飞被韩晔看得心里直颤,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
“那你今天怎么做的?”
陈志飞苦着脸:“对不起队长,我当时有点乱了,只想着给一号员降温,没注意上面的烟。”
“这种低级错误以后不要再犯。”韩晔抬了抬下巴,“你先坐下。”
陈志飞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
韩晔话锋一转:“马晓宁,你今天空呼还剩多少?”
平时油嘴滑舌的马晓宁这会儿像蚊子哼哼:“出来的时候,还剩百分之二十。”
“你很厉害啊,进去总共不到十分钟就到报警值了,检查装备这种事还需要一遍遍强调吗,啊?”
韩晔的声音突然顶上去,带着十足的火气。
马晓宁面如菜色地站着。
韩晔脸色阴沉:“怎么,群众喊一声英雄,就把各位夸得飘飘然,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是吧?下次干脆穿体能服进吧,反正咱们有不怕死的,还能省几套装备钱,给弟兄们加加餐。”
大家纹丝不动地定在座位上,额头一片虚汗。
“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位现场跟当事人起冲突的。”韩晔目光转向前排的秦风,“反思得怎么样了,这位英雄?”
秦风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缓缓地站起来,直截了当地回应。
“韩队,我认为我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如果制止犯罪也是一种错误,那我无话可说。”
韩晔看着他,表情看不出喜怒:“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勇特帅气,特别地敢为人先啊?”
秦风极其反感这种嘲讽的语气:“您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韩晔目光沉了下来:“我告诉你秦风,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必须专业,克制,这是我们的职业底线。”
秦风当然不会被轻易说服:“大家首先是独立的个体,然后才是消防员,难道职业要凌驾于道德之上吗?”
韩晔神色冷冽:“集体中纪律永远高于个人情绪,如果你做不到,那证明你不适合这个队伍。”
他站起来,看着所有人,说道:“我再强调一遍,以后在现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谁要是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立马收拾东西滚蛋,你们几个回去写检查,深刻反省!”
秦风不自觉地握紧拳头,韩晔漫不经心却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他。
在秦风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他一直都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小部分人。
他的头脑被老天偏爱,家庭、学业,人生的所有无一不顺遂。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畅行无阻,也习惯了接受掌声和赞扬,没人会像韩晔这样,用这种挑衅却无视的态度对他。
秦风黑沉沉的瞳孔映出愤怒的火光,韩晔,你等着,我跟你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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