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开始是没遇上什么人，越靠近乾域人也多了起来。
并不仅仅有修真界的修士，妖族也来了不少。祝命用精神力扫了一圈，发现魔修也来了，大多都还是等同于化神、大乘期的修士。
不愧是神器。
祝命再次感叹，问向南漠与青予歌：“我们直接进去乾域？”
南漠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略一颔首：“好。”
想要踏进乾域唯有一条路可走。踏入乾域没走几步，祝命三人竟然还碰上了余玉。
瞧见祝命时，余玉眉间隐约的郁气一松，转眸看到跟在他身边的俩人时神色又变得意味不明。
尤其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位高大的紫眸男人。
青予歌被余玉冰冷的气场所震慑，躲了一下扯了扯祝命的袖子，低声问：“乔一哥哥，你认识的人吗？”
“嗯，这位是玄风宗的寒玉剑尊。”
介绍过后，祝命的态度算不上殷勤，只朝余玉敷衍颔首：“想必尊者还有要事要忙，我等便不多叨扰，就此别过。”
余玉忍不住蹙眉，见他冷淡疏离的模样心底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你要去哪？”
祝命还未出声，在一旁的南漠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也是毫不掩饰的嚣张：“我们阿乔要去哪与你何干？”
南漠看得出来祝命对待余玉的态度算不上有多热络，想必也是不怎么熟稔的过路人。
既如此，说话不必客气。
祝命：“……”
每听南漠叫唤一次“阿乔”，总觉得寿命就减少了一点。
实在是对这样的亲近接受无能。
祝命没出声，余玉眸光却是陡然锐利，打量南漠须臾，嗓音越发冰冷：“本尊问的是乔一，与你何干？”
听见南漠称呼青年如此亲昵，余玉忍不住升腾起几缕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细微烦躁。
南漠神色隐约不屑，余光却瞥向祝命。
桃桃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先声夺言而生气吧？
祝命仿佛没有察觉得到暗流涌动，见俩人都安静下来之后齐齐望向自己，这才微笑着应道：“此处乃是上古秘境，我等自然是去寻些天材地宝了。”
顿了顿，祝命又补充道：“尊者不是要去寻神器？不必浪费时辰在我这儿，免得他人捷足先登啊。”
余玉顿了一秒，问：“先前你不是曾有言，神器已有主？”
祝命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虽如此说，尊者不也还是来了？”
说着还顺道催促：“快去吧尊者，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神器的，就此别过。”
说完也懒得再看余玉什么反应，祝命挥了挥手就带着青予歌往其他方向走了过去。
南漠目不斜视，看到祝命面对余玉时那越发敷衍的态度时已经心满意足。
他优哉游哉地跟在祝命后头一起离开，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余玉一个。
定定望着祝命三人离去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余玉心中忽地升起一个格外荒谬的念头。
似乎比起去找神器……跟在青年身边才更为重要。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快得恍若错觉，就连余玉都不确定他方才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余玉又成了那平静漠然的寒玉剑尊，转过身朝着神器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祝命用精神力扫了一圈，发现余玉只是盯着自己三人离开，之后便也跟着往神器之处掠去，神情微松。
余玉不会找上门真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南漠这个态度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吧。
一直关注着祝命的南漠自然没错过他一闪而逝的放松，眉头微蹙：“阿乔，你好似很不喜那位余玉？”
“……嗯？”
祝命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应该是自己刚才松一口气的样子太明显了，当即点头：
“我的挚友与寒玉剑尊结为道侣，而今再有消息却是已身死道消，一身绝佳的根骨修为尽数给了他，助他飞升。”
说着，祝命顺势演起戏来，面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我深知此事不能责怪寒玉剑尊，但却不愿再多见他……南兄可能理解？”
南漠了然：“原来如此。”
但想到自己的桃桃，南漠面上也带了些难过悲伤。
当初那些大妖分明是针对自己而来，设计陷害原本想谋夺自己的血脉，是桃桃义无反顾地跳进祭坛之中，替自己祭了天。
死前，一身妖力也是尽数渡给了自己，带着最纯粹赤诚的笑容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
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好好活下去”。
幸好……
南漠猝然望向祝命，眸光灼灼。
遍寻世间百余年都找不到桃桃的一魂半魄，他曾几度陷入绝望之中。如今人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已是十足幸运。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青年再离开自己半步！
南漠的面部表情都很是细微，然而与他相处多年的祝命自然了解他。
眼看着人从一开始的哀伤难过变成盯着自己不放的深沉目光，祝命只觉得非常不妙。
怎么感觉南漠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恰在此时，青予歌欣喜的声音响起：“乔一哥哥，南漠哥哥，前面便是寒泉！”
祝命迅速回神，望向青予歌所指的方向，果不其然便是寒泉。
寒泉近渊的碎冰之处，大片天香梦静静盛开，殷红如血的花瓣簇拥着浅白色的几丝花芯，一眼望去如梦似幻，好似就要沉沉陷在了美梦之中。
天香梦在一定程度上可致幻，但很快就能清醒，除非执念深重。
“小予歌真棒。”祝命真心实意地夸赞，“那就劳烦小予歌给我采些来罢。两三株足矣，不需多。”
青予歌乖乖点头，运气便朝着寒泉碎冰处掠了过去。
整只手掌覆上青芒，指尖轻柔碰上天香梦的花瓣，还未等下一部动作，脚底下原本平静的水面忽地剧烈波动了起来。
“哗啦——”
巨大的黑影瞬间破水而出。
青予歌面色一白，顿时化身青鸾疾飞而上，半空中划过一道青芒光影。
他原先站立的水面出现一道汹涌漩涡，那一道巨大的黑影追着青鸾凶狠咬去，冲着疾飞的青鸾张开了血盆大口。
“以寒泉而居的寒蛟，看样子还未生灵智。”祝命侧眸看向南漠，“你这当哥哥的不去帮帮忙？”
“他需要历练。”南漠却没怎么在意青予歌那边的情况，只道，“我不会让他葬身于此。”
祝命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分溺爱孩子，你是个好哥哥。”
南漠悠悠补充：“也是个好伴侣。”
“哦？原来南兄也有伴侣了。”
祝命眉梢微挑，顺着他的话调侃道：“南兄如此出类拔萃，想必嫂夫人一定是一位绝色美人吧。”
南漠笑了笑，面上却刻意地显露出几分落寞。
“……”
刻意到祝命想要忽视都难。
祝命佯装关切问道：“南兄怎么了，莫非是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实在对不住，我这人说话实在不中听，还是当没听到吧。”
“并非如此。”南漠轻轻笑了一下，望着祝命又露出几分隐忍的哀伤，“我的伴侣姿容出众，自是绝色无双……只是他出了些意外，如今已不认得我了。”
祝命：“……”
哇，真恐怖呢。
祝命好哥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不仅如此，”南漠越发委屈不解，“他忘了我也就罢了，现如今竟还与他人结成道侣逍遥四方，全然弃我于不顾。”
祝命：“……”
说话就说话，别老盯着他看，他也会害怕晚上做噩梦的。
祝命轻咳一声：“也许是有什么变故呢？再说了，既然他忘了你又另有了道侣，你不如就另寻他人。世间美人如云，以南兄这般气度还怕寻不着好的？”
南漠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世间美人三千，我也只愿要他一人。”
祝命觉得他这思想有点危险偏激：“可你不是说他已有道侣？”
“那又如何？”南漠眸中闪过暗色，“我自有方法……让他重新想起我，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祝命：“……”
这位任务目标已经崩坏了。
按照攻略部门的前辈们的说法，这绝对是要关人小黑屋的节奏。
“既然如此，”祝命一派真情实感，“祝南兄得偿所愿。”
真敢关他，就把南漠的门牙打下来，送给玄风宗的那个小女孩儿辟邪。
……那小女孩儿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姓宋。
算了不管了，记得她长什么样就行。
南漠勾唇：“多谢阿乔。”
祝命摆了摆手，重新望向寒泉的方向。
此时此刻，青鸾与寒蛟的争斗也恰巧进入尾声。
虽然青予歌化为人形时的外表看上去柔软可欺，但骨子里多多少少也流淌着青鸾凶狠的血性。清澈的寒潭已经被寒蛟的血染成一片血色，连带着天香梦都更为娇艳了些。
青予歌重新幻化成人形，施了个除尘诀把自己身上的血迹弄干净，一连采了三株天香梦才掠回地面。在祝命面前站定时还踉跄了一下，被祝命一把扶稳。
“乔一哥哥，”青予歌眸光很亮，双手捧着被好好护着的天香梦送到祝命面前，“给，天香梦。”
祝命将天香梦收进系统空间，再抬手时倏忽间多了一枚丹药径自喂入他的嘴里：“多谢，辛苦小予歌了。”
丹药入口即化。察觉到方才受到的内伤尽数好全，青予歌乖巧地笑了笑，脸颊浮现出两小酒窝：“谢谢乔一哥哥，我不累的。”
“好啦，你我之间血契已解。”祝命轻轻地拍了拍青予歌的脑袋，将他往南漠方向推了推，“去你南漠哥哥身边吧，我们有缘再见。”
青予歌一愣，无措地仰头看他：“乔一哥哥，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再去别处看看风景。”乔一挥了挥手，“小予歌多历练历练吧，也许我们在秘境的某一处会再相遇也说不定呢。”
青予歌满脸不舍，拽住祝命的袖子不放：“乔一哥哥……”
虽然与青年才相处了短短几个时辰，但青予歌很喜欢与青年在一起，他身上的气息格外温和，无论是谁都忍不住想要多亲近亲近。
南漠倏忽上前一步：“你要走？”
祝命眨了眨眼：“是啊。”
怎么的你小子想打架？
南漠语气辨不清别的情绪，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妖界亦有不少奇观美景，不知阿乔可愿来妖界做客？”
祝命顿了顿：“你也想邀请我去做客？”
南漠微微蹙眉，敏锐地抓住字眼：“也？”
祝命摊了摊手：“巧得很，寒玉剑尊也邀请我去玄风宗做客，说我的挚友有些遗物要交给我。我答应了，待出了这秘境便去玄风宗。”
南漠蹙眉更深，心下止不住升起怪异感。
他总觉得余玉对乔一似乎过分关注了些。
但南漠已经不想再等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带着乔一回到他们的洞府内，将人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手段。
南漠眸中闪过一丝猩红，指尖闪过一点白芒，朝着祝命的方向上前两步。
祝命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眼下南漠又朝着自己走来，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诡异地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彻底禁锢。
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天地法则。
南漠的脚步也同样顿住，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一时间竟也是动弹不得。
青予歌更是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迷茫地左看看右看看，他的所有动作同样被彻底禁锢。
“嗡——”
所有人的耳边好似响起了些什么声音，如同一阵阵涟漪由远及近。祝命忽地觉得眼前的一切光影淡化远去，大片白芒很快就侵占了全部视野。
光芒盛亮，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时，祝命发现自己周围环境变了个样，变成了一个令他不愿再踏足半步的地方。
幻化出水镜看了看自己此时此刻的样貌，祝命抽了抽嘴角，回想起方才的法则禁锢，终于彻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被神器的试炼幻境给一并拽了进去。
而且，现在这个地方，明显就是——
“阿陵。”
房门被人轻巧推开，伴随着一声低喃，是这人此前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
祝命心如死灰地抬眼望去，果不其然那一袭雪白衣袍的男人怔怔地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抵住门口，青筋暴起。
男人身后，是寒玉峰百千年不变的肆虐风雪。
祝命本不想理他，却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神色，关切地问：“阿玉？你今日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笑话，以前任务期间余玉从来都没有叫过他一声“阿陵”，今天这一声就跟中邪一样诡异。
而且……
祝命眸光微暗，发现自己的修为也倒退成了当年任务时期的大乘期，言行举止好像被人控制，不能随心所欲。
余玉踏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一并掩去了外头所有风霜尘雪。
他眼眶猩红，走到祝命身旁拂袖坐下，下一刻的举动再次出乎意料——竟是一把扣住祝命的肩膀将人往怀里不由分说地带。
他另一手臂横在祝命腰间，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姿态，下巴搁在了祝命肩头，满足地阖上双眼。
祝命：“……”
他这个任务都已经完成几百年了，为什么要在几百年后这么折磨他？
还带延迟反噬的吗？不应该吧！
这明明是他的美好假期！
祝命没打算惯着他，下一刻双手抓住对方手臂毫不犹豫地顺势将人一把推开，满眼担忧地看向余玉：“阿玉，你到底怎么了？”
本来只是随手一试，发现能推开人的时候祝命还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自己受到某种禁锢，会推不开余玉。
初被推开的时候余玉还极不情愿，垂眸看见了祝命眼中的担忧才舒畅了些，语气低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阿陵……吾入了幻境，见你遭遇劫难，身死道消。”
“还好，那些都是假象。”余玉面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万幸你还在。”
祝命：“……”
现在余玉这样子，就和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突然变成一只喷火龙一样惊悚。
快住嘴吧寒玉剑尊，你天生不适合说话。
祝命很想告诉他这是真的，看见他难得一见的可怜巴巴模样又忍了下来，语气放缓：“那些都是假的，我这不还在这么。”
说起来，以前与余玉相处的时候这个人面上永远都是毫无波澜的模样，除了所修之道便再也不关注旁的任何事情。
在这个幻境当中，余玉倒是格外容易情绪外露。
哥的心肠还是太软。祝命无奈感慨。
俩人相顾静默半晌，祝命尝试着开口问道：“不知阿玉今日来此是有何事？”
过往的任务期间余玉从来不会主动来找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还好这个幻境中受到的限制也不是很多。
他得摸清楚这个规则的限制在哪，破开这个幻境。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余玉是真是假。
听到祝命的问题，余玉银浅色的眼瞳倏忽好似被点亮，唇角罕见地轻轻扬起：“阿陵，十日后乃是良辰吉日，你与吾的结契大典便定于十日后，如何？”
嗓音低醇柔和如同三月春日的暖阳。
祝命：“……”不如何。
否决的话好似被棉花堵塞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得尝试换了个回答：“自然是极好的。”
这次倒是能说出口了。
好个鬼。
规则又在限制他。
“那便好。”余玉快速地站起身来，“吾这便去准备结契大典。”
说完也没等祝命反应，如一阵风般卷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祝命揉了揉眉心，无语地望着门看了半晌，确认余玉已经离开了寒玉峰，自己也干脆下了山。
玄风宗内的不少长老弟子皆是识得严陵。
于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严陵这个人死皮赖脸地跟在寒玉剑尊身边，寒玉剑尊不堪其扰才允许其登上寒玉峰。
但寒玉剑尊今朝竟是告诉他的宗主师弟，要予严陵一场结契大典。
半日不到，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玄风宗，隐隐还有天下皆知的趋势。
“也不知尊上是如何想的，如今竟要与那无赖之人结契！”论道场的周围，一位小弟子愤愤不平，“怕不是尊上被那严陵要挟了什么，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祝命嗑着瓜子点头应和：“就是，那严陵太过分了，能不能让尊上改变主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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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试炼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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