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秋楠院的海棠花不知怎么了,蔫了一片,朗宁捻起一片花瓣,盛放了几日的芳华已经被枯黄取代,天似有所感的阴了下来,无声的悼念着。
“师妹,师傅在前庭找你……”方常禄从院门大步迈进来,见到她停在海棠树下发呆渐渐停下了脚步。
自万空宗回来以后,那个小姑娘的杏眼就没再弯过。
朗宁没接话,而是突然问道:“师兄,今天的天气,怎么怪怪的?”
“北边的雷云吹过来了,一会儿可能有雨。”方常禄前行几步,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犹豫了下才说:“回房吧,这些花瓣一会儿我叫人来扫。”
轰隆轰隆——
突然,天际传来一道惊天的雷声,朗宁刚飘远的思绪被猛地拉回来,转头惊愕的看向北方。
方常禄也被吓了一跳,那道雷明明的离得很远,却响彻天际,再一看,震天的雷鸣仿佛将云打散,清澈了一瞬而复又混沌。
方常禄:“这……有人在渡劫?”
“北方……北境……”朗宁小声嘀咕着,越说心里越慌。“宋、宋融也在北境,还有、还有那个四长老!”
方常禄拧起眉,担忧的询问道:“师妹,你在说什么呢?”
“这云非比寻常,我还没看过如此气势磅礴的雷劫。”
“师兄!”朗宁一把抓住方常禄,脸色苍白道:“我感觉会有事……”
“方师兄!”
砰地一声,秋楠院的门被撞开,门外,原本巡视的弟子不见踪影,一名弟子神色慌张的闯进来,全然不顾两人拉扯的场面,满眼的不安和恐惧。
“魔、魔族,他们……他们攻过来了!”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可这次却没有朗宁所听到的更震耳欲聋,只听下一秒,一声声鼓声忽地打起,一下一下好像捶在她的耳膜上,一时无力,顺着方常禄的胳膊就滑了下去。
那是南歧宗的警戒鼓,鼓面设有阵法,无论本宗之人在哪儿,只要声响,立即就能听到。
方常禄顿时脑中一阵嗡鸣,短暂过后又是清明,扶起朗宁后抓着弟子问了起来。
“本来只是正常巡视,可是……可是那个几百年没反应的铃铛突然响了,不止是响,剧烈摇晃了几下直接震碎了,我们的弟子再一看……铺天盖地的魔气……”
“他、他们很快突破了宗门,现如今,宗主正率领弟子们对付。”
弟子哆嗦着嘴唇,显然是被方才之景吓疯了,几百年在温室精心呵护的花朵,一离开温床,就连提起剑的力气都没有。
方常禄毫不犹豫,推开那个弟子就要去一看究竟。
就在这时,朗宁突然拉住他,眼中的茫然与震惊已经挥去,即便抖着的手暴露了她的恐惧,可却力道十足。
方常禄正要摇头,可对上那双眼睛,嘴里的话就缩了回去。“……走吧。”
*
“众弟子!摆阵!”
“方师兄呢?我们的人手不够了!”
“怎、怎么办!他们……他们就要进来了!”
“快!快传音给万空宗和混天宗,快啊!”
“宗、宗主!您没事吧!”
殿前,朗春裳已经没了早时的端正从容,鬓间几缕突兀的白发散下,已经被血染红,为支撑阵法,他几乎没离开过阵眼的位置,短短一炷香,所遭受的反噬已经让他吃不消了。
魔族已经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可其他两宗那边却没有半分的动静,就连分宗都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下一步即将是死路,没人敢想象灭宗这一结果。
“守住……死也要守住!咳咳咳咳!”朗宗主咳的肺腑好像都跟着挪了位一样,一口血就这样呕了出来,终于还是扛不住,跪倒在地。
“宗主!”一旁的弟子正要扑过来,却被一人抢了先。
朗宁狼狈的跪坐下去,颤抖着手扶起朗春裳,嘴中已是苦不堪言。
“宁、宁儿……”
“父亲,宁儿还是不懂,但宁儿不想再懂了。”朗宁哽咽着,眼泪顺着白洁的脸滑下来。
魔气四散,魔族的刀刃已经快要杵到他的脸上,方常禄不敢耽误,只能投过去一个忧虑的眼神,转身奔入阵法之内。
南歧宗不擅剑术,唯有阵法还算精湛,可敌众我寡,再加上半吊子太多,形势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不敢想象的地步。
在场的弟子都知道,可没有一个人走。
魔族所到之处犹如风卷残云,阵法几乎抗不了多久就土崩瓦解,难以想象山下的人族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恐惧让众人根本没那个勇气去思考。
修仙者节节败退,朗宁带着朗春裳转移到宗殿,两眼抬去,那骇人的黑烟已经逼近,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侵染进来。
顿时,哀嚎声不绝如缕,甚至有的已经分不清是不是人在叫,魔族来势汹汹,下手狠毒,交手不过一个时辰,可众人连领头人都没看清是谁,一群奇形怪状的魔族,打扮各异,有些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弟子直接吓得腿软跪倒在地,不出一瞬便头身分离。
滔天的黑烟已经让人分不清是乌云还是魔气,风卷残云过后,是渗人的尸野。
忽然,殿门被粗暴的打开,一身被血染尽的白袍闯了进来,方常禄定睛就看见正在给朗春裳疗伤的朗宁,心中的石头降了一降,连忙跑过去。
“师尊,徒儿……没用,宗门……快守不住了……”
他来时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说出口这样的话,可面对师尊好像已经奄奄一息时,那股怅然仿佛一下子释怀。
因为朗春裳微睁的眼中,填充着诡异的平静,竟然还有一种原来如此之感。
“魔族,非我辈能敌……”他低声呢喃着,耗尽了最后的灵力,浑身的肌肉酸麻的说不出话。
“是我错了!”他使劲儿的闭上眼,手紧紧抓住朗宁正给他输灵力的袖子,悲愤道:“是我错了啊!”
“天命,根本没给我们活着的机会!”
轰隆——
殿外雷声轰鸣,方常禄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空思考那位渡劫者八成是抗不过去雷劫了,再一回头,自己的师尊正满面惊愕的看着北方。
“元婴雷劫……”
闻言,除了朗春裳,其余两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前往北境的修仙者中,皆是金丹以上,可金丹巅峰的只有一人。
“宋融……果然是他。”朗宁紧皱着眉,懊悔的嘀咕着,手上还不忘给朗春裳输送灵力。
“宁儿……”
朗春裳颤抖着声音,双手紧紧按住朗宁的胳膊,止住她的动作,这一下,小姑娘的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爹……”
她不敢停下,尽管当她听到魔族入侵时心中就自动刻下定数,可那就像缠绕四周的一张网一样,只要有洞,那就给了她挣脱的希望。
朗春裳没再看她,而是侧过脸看向方常禄,脸上的生气已经渐渐褪去,仿佛仅有一口气吊着一般。
“常禄,朗宁不懂事,日后,就要靠你多照顾了。”朗春裳露出个浅浅的笑,眼中的光不见底。
方常禄怔愣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师尊,你在说什么,徒儿不可能走!”
朗春裳轻轻的闭上眼,嘴中不知在呢喃什么,良久,仿佛是听到外面终于没了动静,全宗上下,黑烟密布,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由不得你了。”
忽然,三人身下闪出几道白光,金色符文无端亮起,方常禄再想动用灵力却被强制压制回去,挣扎不到两下,他发现竟然连动都动弹不得!
“师尊!师尊!你做了什么?!”
朗宁猛地的反应过来些什么,连惊讶都顾不上,僵着身子朝渐渐离开她的朗春裳哭着嘶吼。
就在此时,殿门猛地被砸开!黑烟顿时涌了进来,蛮横霸道的占据宗门仅剩的净地,修仙者对比极为敏感,三人的呼吸一滞,很快本能的不适起来。
啪嗒——
一只脚伴着修长的腿迈了进来,明明距离不远,却看不清来者的容颜,朗宁被金光和黑烟笼罩,对外面形势一片茫然,此时的她根本顾不上那些。
刚才她就感觉到父亲的体温,明显比刚才低了。
为首的魔族带着威压逼近,就在朗宁和方常禄两人将要看清为首之人的脸时,突然,一股抽离之感轰然降临。
那是对灵魂的折磨,深入骨髓的疼痛,仿佛强行将它与□□剥离开一样,可两人都感受不到丁点的痛苦,因为接下来眼前的景象夺走了所有的感知,只剩下满身的麻木。
只见方才快要不行了的朗春裳突然奋起,召出本命剑,发冠掉落在地,头发一下散了下来,蓦地的冲过去,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向前刺去。
就在剑尖即将突破黑烟袭到眼前之人时,一只手猛地闪现出来。
噗嗤——
那是贯穿血肉的声音,黑烟带来的黑暗只能让人看清那一瞬的场面,可那个声音也给人留下来无比绝望的遐想。
“爹!!!”
静默了几秒,掐住的呼吸恢复正常,在第一声失声后朗宁的喊声回荡在殿前,等朗春裳的尸身落地,他身后的两人却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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