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学生，是什么意思？”尽管梅拉达在说那句话时的热情很感染人，阿加莎还是在沉默了一下后冷静地提出了疑问。
“是这样的，你不在奥术界长大，对此可能不太清楚。”梅拉达又坐回了原位——烤肉熟了，她急着把它们夹起来——“现在的奥术界门户偏见有点严重，我想建一所向所有的奥术天赋者平等传授奥术的学宫，改变这种局面。”
此时的阿加莎还不知道梅拉达这句轻描淡写的“门户偏见有点严重”是何等的春秋笔法，她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评价着梅拉达的话：“很远大的志向。”因为她的语气太过平静，梅拉达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她这句话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嘲讽，暂且先当是前者吧。
“对吧？其实，虽然我手上还没什么钱，但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只要等我有了足够的金钱，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建成。”对于正统的奥术师而言，收下的第一个弟子往往是看中的继承人。梅拉达虽有改变现在的奥术界单一师徒相承这一模式的想法，但刻在DNA里的这种思想还是让她潜意识里把她看中的阿加莎当作了信任对象，一不小心就戴上了老师滤镜，对着第一天认识的阿加莎开启了知无不言模式。她一边夹起盘子里的肉片，将肉片一口塞进嘴里，一边很是愉快地微抬下巴，颇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尽管阿加莎或多或少还是觉得前途令人不安，但她也知道，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梅拉达的出现无疑是一条新的道路。……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
她点点头，开始将自己的思维和定位转变，试着从一个新的身份去思考问题：“那么，老师。你说的需要的钱，具体是多少？”
“这个嘛……唔。”梅拉达咽下嘴里的食物，歪着脑袋想了想，“百亿兰古？”
“……”阿加莎沉默了。
所谓国家实力决定货币价值，兰古作为未经贬值的世界货币，购买力相当不俗。在阿洛兰的首都普林，一个普通白领的月工资大约是5000兰古，这在一些东大陆小国甚至足以满足一家三口半年的日常生活。而对阿加莎来说，不要说是百亿兰古，就算把后面的零减去一半也是个天文数字。
“那您现在有多少钱？”阿加莎立刻想到了这个目前最紧要的问题。虽然百亿兰古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在放弃前起码先了解一下离目标还有多远再考虑……
“呃，大概五十万？”
她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阿加莎面无表情地开始思考这一想法的可行性。
现在起身就走面临的可能是疯狂打工无家可归，跟着老师的前方可是地狱啊！
“别担心啦阿加莎，我会有办法的。我保证，三天之内我就能赚一个亿。”然而比起已经开始默默焦虑的阿加莎，当事人反而很是悠哉。梅拉达抬手给她夹了几块烤肉，语调依然轻快上扬：“我可是梅拉达·赫尔特尔。”她说这句话时的态度并不庄重，边说还边把阿加莎的盘子朝阿加莎面前推了推，用动作催促她多吃点，怎么看都很不靠谱。可当阿加莎看见她的笑容时，又莫名地感到一种安定，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有着奇特的力量，让人不禁认同她说的每一句话。
……果然，老师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这与她是奥术师还是普通人毫无关系，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特别了。
“对了，阿加莎。”梅拉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阿加莎的表情，才试探性地问道，“你之后还想去大学堂上学吗？”
阿加莎靠着自己的头脑和努力，以优异的成绩在升入中等学宫时免学费特招进入了本地一所相当有名气的私立学宫，却从去年年末开始因为一些事情惹到了人品不好的学生和不闻不问的老师，在学堂里持续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霸凌，一周前还因被污蔑考试作弊，被要求停学回家反省。这件事刚好撞上了孤儿院的院长（现在已经是前院长了）去世，一心惦念后者的阿加莎无心也无力与霸凌者纠缠，就那样默认了学宫方的处置。梅拉达虽然读到了这件事，却不清楚阿加莎本人之后的打算。如果阿加莎想就这样跟着她到学宫建成，梅拉达倒是没有意见：只要没有做触犯了她底线的事，她的学生无论怎么选择她都愿意包容。但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说，她又不太希望她的学生为了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就此退让。
“我知道你之前是怕给孤儿院的院长添麻烦，不过现在有我在，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在你身后。”当然，视情况要看是支持还是正义的背刺。梅拉达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阿加莎是个好孩子，梅拉达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应该？
苍白的天光从落地窗洒进室内，面前的女性那双金红的眼瞳点缀着细碎的暖光。
阿加莎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我要去。”她摩挲着杯子，食指指节与杯身摩擦，长期执笔形成的薄茧在她心底激起波纹，“我要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国联考，以优异的成绩堂堂正正地毕业。”
她想以院长奶奶曾期待的方式完美地结束自己的过往。
见状，梅拉达静静地笑了起来。
“嗯。我保证，你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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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了有关奥术界的事后，梅拉达提出她会收养阿加莎，阿加莎在学宫的宿舍建成前都将和她一起住在她暂居的酒店里。阿加莎没有异议，只是说自己要回孤儿院收拾东西，顺便将自己的打工辞掉——因为梅拉达表示这几个月里她会将阿加莎除了复习之外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教导奥术常识和基本奥术，让她在真正入学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所以打工是不可能有时间再去了。
阿加莎表示她还想当面向好心愿意聘用她的咖啡馆老板辞职和道谢。于是待心态转变的阿加莎不再戒备，吃饱喝足后，她们便准备离开烤肉店重回咖啡馆。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阿加莎看着梅拉达按下了一楼的按钮，冷不丁问道：“老师，你说在警局读过了我的记忆。你那时用的是什么奥术？”
梅拉达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按键的手，伸进风衣口袋里。
“你很好奇？不过很遗憾，你应该是学不了的。那属于灵之奥术的一种，只有灵之奥秘天赋者才有可能掌握。”
梅拉达在之前的简单科普中和她说过，目前发现的奥秘属性有十几种，但大部分奥秘天赋者（并不局限于人类）都只在水火地风这四大基础属性中。在四大属性以外还有一些特别的变种属性，但这些属性的奥秘天赋者和多属性一样稀少，其中还有一些属性的天赋只有某些特殊的神秘种族才有可能拥有。
阿加莎低下头，若有所思。
老师向她展示奥术时先后使用过的火、水之奥秘，以及最初的灵之奥秘……老师虽然向她介绍了奥术界，但并未详细说过自己的事情，只用一句“我也是个奥术师”就带过了相关话题。现在她已经决定无论怎样都相信老师，但她还是会为老师无意间展现的细节感到吃惊。
“别气馁呀，阿加莎。虽然你读不了人类的记忆，但地之奥秘里有一个十七符文的奥术是专门与其他动植物沟通的，如果你有兴趣，等你到了那个水平后我教你，怎么样？”梅拉达看她低下头，以为她因无法学习【表层摄魂·梅拉达改造版】难过，赶紧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抚她。
“……老师，我是十六岁，不是六岁。”阿加莎沉默了一下，缓声强调。
“嗯嗯，我知道，阿加莎已经是个能自力更生的大人了，很厉害哦。”尽管还属于未成年的范畴，但十六岁是阿洛兰法定的最低可雇佣年龄。
“……”阿加莎很想说点什么，但以她的性子又憋不出什么吐槽的话，干脆直接闭嘴了。
所幸她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很近，这次梅拉达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外等阿加莎和咖啡馆老板告别。这个老板是个好心人，她在得知了阿加莎的情况后答应了聘用未成年的她。身为阿加莎的老师，这个人情梅拉达记在了心里——她看到了老板的灵魂，这位善良的女士再过一段时间会有破财之忧，程度严重的话可能破产，届时她得还了这个人情才行。
梅拉达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热闹的午后。当她独自一人时，某种奇特的氛围便从她身上蔓延出去，让她独立于世界之外。那副出众的容貌此时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她如同不存在一般，只是安静地看着而不涉足眼中映出的世界——
“抱歉，久等了，老师。”细石投入死水，激起微微涟漪。梅拉达抬起头，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没事，我们走吧。我已经提前叫了车～”
她的语气很是自得，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哇，老师真厉害。”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超乎了他们自己的想象，阿加莎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地附和了。
阿加莎已经提前告诉了梅拉达孤儿院的地址，梅拉达准备现在就和她一起回去办理收养手续。在辞去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后，现在的阿加莎事实上已经毫无退路地将自己和来路不明的梅拉达绑在了一起。
“你真的不怕我是什么邪恶的魔术师，说要收你为徒，其实是要把你带回去用作魔术材料吗？”梅拉达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对着后视镜里的阿加莎好奇地问。
在这个世界，任何东西一旦沾上了“魔”这个字就准没好事。魔术师是走上了邪路的奥术师，他们比起调动天地奥秘的传统奥术师，更喜欢用一些猎奇的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阿加莎没有从梅拉达那里了解过魔术师的概念，但她能猜到梅拉达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阿加莎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驾驶座，司机仿佛没听到梅拉达那句在正常人听起来明显不正常的问话，面色如常地看着前方。
“别担心，我用了一点小小的奥术，他听不到我们说话的。”梅拉达从后视镜看到阿加莎的动作，一边欣慰于自己的学生考虑周密，一边解释道。
阿加莎这才回答：“您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虽然确实感觉不太正经，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梅拉达：“咦？你是会凭外貌判断品行的人吗？”
阿加莎：“不是，您是例外而已。而且就像您之前说的，就算您真的是坏人，我也反抗不了。”
阿加莎的语气平平，梅拉达却已经被自己的师长滤镜自我攻略了。她越看阿加莎越觉得这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忍不住笑开了花：“好孩子！不过除了我，你还是要对其他人有基本的防备心。要是真的有人把你骗走了，老师我会把那个人挫骨扬灰的。”
阿加莎：“……”老师，你能不能不要边笑边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这种话。
梅拉达也算是老人精了，她看到阿加莎的细微表情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无奈地摇头：“唉，没办法，毕竟有例子在前，不小心一点可……”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阿加莎还没反应过来，梅拉达倒是先愣了几秒。她困惑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未经思索就说出刚才那句话：她以前忙着和伙伴们一起拯救世界，根本没有心思和兴趣收徒，又哪有什么例子可言？
梅拉达不是傻子，她隐约发现了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她这边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阿加莎则有些迟疑地喊了她一声：“老师？”
“没事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之后还得给你买些新的生活用品，在想什么样的衣服适合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买给你哦。”梅拉达眨了眨眼，再次笑了起来，她的语气依然是悠闲的。阿加莎显然不太相信，但她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自家的学生果然聪慧懂事，梅拉达一边持续性滤镜拉满，一边继续着之前的思路。
她快速检查了自己的记忆，发现没有任何异常。除了不记得死前的事，过去发生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如昨。
记忆是一个人作为“人”得以成立的立身之本，对她这种等级的奥术师而言，记忆的重要性更甚旁人，想对她的记忆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没有追究过自己的死因，一是因为丧失死亡的记忆是死灵的特性，除了怨灵以外，任何死后的灵魂都不会记得死因，追溯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二则是因为她醒来后的这个世界方方面面都在告诉她，他们的大业已成，她放心之余无所谓自己为何而死，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恐怕另有文章。
【对于我的记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在心里问010。
【出于系统条约，我无法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干涉你的记忆。】意思是系统也不知道。
唉，好不容易有机会圆梦，怎么还没开始就感觉自己会碰上一些很麻烦的事情。梅拉达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所有心事隐入心中后，笑意再度浮上了她的面容。
船到桥头自然直，梅拉达自信无论什么阴谋阳谋都比不过自己的拳头，到时候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就暂且先关注眼前的事吧。
【神秘侧常识】
②
部分神秘种族对一些特别的奥秘有着很高的亲和度，比如羽人一族的光之奥秘和幽冥种族的暗之奥秘，空间生物的虚之奥秘等等。不同的个体天生所拥有的容纳和使用奥秘的能力不同，由于各种研究证明一个个体对奥秘的天生亲和度与其灵魂有关，因此在奥术界，这种天生的能力也被称作“灵魂的资质”。灵魂的资质通常决定了该个体在奥术一途的上下限，一般来说，只要灵魂没有改变，奥秘也不会出现变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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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总之先定一个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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