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房子隔音不好,二楼纱窗的隔音效果堪称没有,隔壁先是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刺耳的剐蹭声。
同时涌入耳的还有一阵丝毫不压低的咒骂声。
宁濯(zhuo)开锁后被生锈的铁皮门气得跺脚,刚刚那尖锐的声音都要把他灵魂送走了。
看着比外面还黑的里屋,他果断选择了站在门口骂他老子。
宁濯前两天闯了祸,气得他老子差得撅过去,为避风头和教训宁濯,宁爸第二天就缴了他的手机和现金,只给他配了支老年机,差人将宁濯送到老家来了。
宁濯在家是少爷,在外面也是少爷,什么时候吃过苦?
他越想越气,嘴里还在抱怨,“这什么破地方啊,姓宁的我诅咒你喝凉水塞牙,竟然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
宁濯往后看了一眼,又环顾四周,只觉得更嫌弃了,他拿出手机疯狂给他爸打电话,前面几个还能打通,后来他爸也烦了,直接将人拉黑。
“拉黑我?拉黑我!好啊,姓宁的,你以后别求我回去!”
他气得直哆嗦,手里死死捏着手机,努力深呼吸劝诫自己,“不能摔手机,千万不能摔手机。”
“你是小偷吗?”
宁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双手双脚都起了反应,他“啊”了一声,手机跟着滑落,在地上发出骨裂一般的脆响。
他实在不敢面对手机的尸体,这是他唯一联系外界的物品,因为里面存了他爸的电话号码,而他根本就背不出他爸的电话号码。
“干嘛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殷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而且他真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他道歉,“抱歉,吓到你了,但你是小偷吗?”
宁濯简直要抓狂了,他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咬牙切齿道:“你见过有钥匙的小偷吗?”
殷绝稍作思考,认真回答道:“不知道。”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宁濯吐血,这是哪里来的傻子,这样一副好皮囊给他也是可惜了。
“你带手电筒没有?”
殷绝摇头。
他全身上下只有三件衣服。
宁濯含泪捡起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按键,屏幕竟然亮了。
他瞪大眼睛,喜上心头,笑出了两颗小虎牙,“真坚强,不愧是你啊。”
殷绝实在不懂他丰富的情绪。
看他这样大摇大摆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小偷,殷绝转身回去睡觉。
背后的人叫住他,“哎哎哎,你别走啊。”
宁濯跑到殷绝跟前,刚刚两人得远,他没发现眼前的小白脸原来那么高,用手比划比划,小白脸竟然比他高半个头不止,要知道他穿了鞋也是超过了一米八的好吗?
殷绝已经在犯困了,累了一天,现在强撑着精神与宁濯对视。
宁濯将双手交叠于身后,脑袋斜朝下看地面,这种事情他第一次做,左右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
行李箱大大,身上湿哒哒,由不得他选!
“那个,我叫宁濯,那儿就是我爷爷家,但是很久没交过电费了,里面也没打扫过,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去你家住?你放心,我会按照宾馆一晚的价钱付给你的,只不过我现在没现金,要先赊账了。”
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
殷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宁濯以为是对方怕他赖账,不肯答应。
“这样,我先把我的手机压给你,这手机可不便宜,得一千多呢,都够抵你一个星期的房费了。”
宁濯没用过差东西,现在是2010年,一千块钱可不算小数目。
殷绝对手机不感兴趣,如果不吵到他,借住一晚也不是问题。
宁濯看着他没有要接手机的举动,以为他还不满意,脾气也上来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你什么意思,知不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啊,我看你长得也有模有样的,没想到肚子里弯弯绕绕的,想宰我是不是?”
宁濯还是太年轻气盛,不懂在外面要与人为善的道理,尤其是在这种穷乡僻壤,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殷绝摇头,“你想住就住吧,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宾馆,不用你给钱,只是需要你晚上保持安静。”
宁濯有种被棉花抽了一巴掌的感觉,不疼但挺羞耻。
宁濯掩饰性的冷哼一声,“我会给你钱的,我才不占别人便宜。”
殷绝不在乎他给不给钱,只在乎自己还能不能马上睡觉。
“跟我进来吧。”
宁濯跟在他身后,玩心起来的时候还踩了两脚殷绝的影子,“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殷绝。”
“殷切的殷?哪个绝?”
“绝无的绝。”
“殷绝?”
“嗯。”
村里的房子只建了三排,不超过四十栋,如今这年头外出打工的人多,他们认为在乡下种田赚不到几个钱,更何况家家户户的田并不是平均的,有多的就会有少的,于是人走的走,留的留,剩下的老老少少加起来不会多于五十人。
但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这个村子刚建起来,家家户户全是人,每一家最少有七个人,但就在十几年后,村子正发展的好时候,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村里的人便越来越少。
1973年的时候,宁家是最早去城里的,当时村里的人表面表示祝福,但实际上他们心里都不能够理解,等晚上关了门,就各自在家里不屑地贬低宁家的想法,尖酸刻薄地断定宁家人肯定会在城里摔得狗吃屎,屁颠屁颠地跑回村里来。
但是宁家老爷子去了城里后没过几个月就突然发财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城里做什么赚的钱,只觉得艳羡嫉妒,抱怨自己怎么没有跟着去,又唾骂宁老爷赚大钱也不主动想着带着村里的人一起,无能狂怒转化成了各种污言秽语。
他们自动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时宁老爷离开的时候,是挨家挨户问过有没有人想跟他一起走的。
就在村里人挤破了头想和宁家攀关系得好处的时候,宁家传来了宁老爷暴毙身亡的噩耗,这下村里的人都唏嘘了,传起来了各种流言。
有人传宁老爷是在城里做多了恶事,被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收走了,也有人传城里有吃人的恶鬼,专吃乡下来的穷苦人。
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后,村里的人都不敢妄想去城里发大财了,但总有那么几个包藏祸心的人,自己不甘心去不了城里发大财,就暗地里怂恿别人去城里,让人首当其冲,自己则见机行事。
不过很多人还是惜命胜过贪财。
但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想赚大钱的人,被怂恿着去了城里,钱没赚回来一分,反倒没过多久就将命搭了进去,死状同宁老爷一般无二。
还有更怪异的。
那些带头怂恿的人没去城里,却在家中离奇身亡,一个个都是健壮的农民,身体没有任何疾病,死的时候外表没有任何伤口,只是面部表情过于诡异,死的每个人都是眉头紧锁,双手死死地绞住床单,嘴巴却张开小口,嘴角弧度向上,像是在在大笑的途中,又像是大笑完即将停止的样子。
村子都快变成凶地了,大家想跑去别的村庄,可是哪个村庄会允许他们留下来呢?
若是去城里,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也会像宁老爷他们一样暴毙身亡。
那去山里?
某一天一伙人上山砍柴的时候,却没有在山上发现任何活人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来山里生活的人都不见了!
自那以后,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乡下,不上山不进城,怪事也没有再发生。
宁濯打量堂屋,第一想法就是这也太空荡了吧,只摆放了一张木制餐桌,一张长凳,一把矮木椅,第二想法是农村也有这么干净整洁的地方,水泥地上看不出泥沙,也没有任何垃圾。
殷绝告诉他,“家里只有一张床,是我睡的,楼上的地面贴了瓷砖,我昨天晚上打扫过。”
宁濯傻眼,他用手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让我睡地上?”
殷绝用眼神回他:不然呢?
宁濯有夺门而出的冲动,但仔细一想,这里至少没有蚊子,也没有吹口气就会满天飞的灰尘。
他还是懂得权衡利弊的。
转眼就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好,我睡,我睡。”
楼上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有床,殷绝住,一个房间没床,宁濯暂时借住。
只是天气实在闷热,宁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家里不装空调啊!
不过等他明天到村子上绕一圈,就会发现,根本就没有一户人家外面的墙上装了空调外机。
温度太高,风扇吹出的都是热风,他热得在地上打滚,没一会儿,地板都烫得咬人了。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也不知是不是他动静太大了,殷绝来到他房间门口,敲敲门,“睡不着?”
宁濯又被他吓个半死,他大喘气抚着胸口,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氢氢敲醒你沉睡的心灵”。
这威力一点儿也不比□□弱啊!
“我说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这都是我今晚第二次被你吓到了,再被你吓一次我真的会人魂分离。”
殷绝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再次道歉,宁濯挥挥手,也不跟他计较,“这个房间怎么这么热,你平时怎么睡得着?”
殷绝身上没那么重的火气,他平时躺在床上也不喜欢乱动,连风扇都不用开,一觉就能睡到起床的时间。
“心静自然凉。”
宁濯心里暗骂放屁,这么热的天,死人才觉得凉。
“太热了我睡不着,你快想办法,不然我还会一直滚来滚去的,到时候你也没法睡了。”
一般人被宁濯这样对待,早就看他不顺眼给丢出去了,奈何殷绝不是一般人。
“你等会儿。”
宁濯看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过来的时候手上拿了把蒲扇。
“干嘛?你要我自己扇扇子啊?”
他还没吃过这种苦。
殷绝在他旁边盘腿坐下,神色冷清,脊背挺得直直的,脖子又长又细,倒有一种不染尘世的仙人风气。
宁濯被他的举动整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殷绝缓慢地转动手腕,风不大,却凉凉的,“闭眼。”
宁濯感觉全身上下都舒服多了,他被人伺候惯了,也没意识到一个陌生人给他扇扇子哄他睡觉的怪异之处。
他嘟囔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
宁濯也折腾一天了,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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