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财正焦急地站在老忠家门开转圈，他看见人来了，赶紧说道：“昨天白天老忠一直跟我说他见鬼了，我有点不放心他的精神状态，起床后我就想来他家看看，但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我敲了好几分钟的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濯也闻到了臭味，像是厕所里排泄物的气味。
他捂着鼻子问道：“把门撞开？”
农村的大门几乎都是厚实的木栓，想撞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殷绝摇头，“大门撞不开，后门可以。”
说干就干，几分钟后殷绝从里面将大门打开。
宁濯这次不想冲那么前面了，怕开屏暴击。
走进堂屋，那股臭味更明显了，宁濯没吃早饭，被熏得反胃想吐。
一只口罩出现在他的眼前，殷绝关切道：“戴上吧，你脸色很差。”
宁濯真是太感谢他了，但这种感谢是不需要宣之于口的，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
等开了房间的门，大家的瞳孔皱缩，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宁濯被口罩都挡不住的臭味攻击地往后退了一步，并没有看见屋内的场景。
殷绝沉默地从里面挤了出来，拉着宁濯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宁濯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把房间的窗帘拉开，我从窗户那看就行了。”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爆哭，“老忠啊，快醒过来啊，快醒来啊，旺财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抛下他一个人啊。”
宁濯意识到不妙，撒丫子往里跑，殷绝都来不及阻止他。
老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全身都是屎黄色的物体，像从粪坑里打捞上来。
宁濯控制不住自己想呕吐的反应，他捂着嘴对着角落干呕了几下。
殷绝的视线跟随他，眼神里的担忧溢满了全身。
吴有财倒是丝毫不嫌弃那些污秽物，握着老忠的手，在他的床边恸哭。
殷绝上前几步，将手指探到老忠鼻前，语气里没什么特殊的感情，“还活着。”
大队的人很快就将人接走了，吴有财像被抽了骨头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屋外的地上。
宁濯想去扶他，却被殷绝拦下。
只见殷绝拿出宁濯的手机，再次点开录音。
播放的正是老忠昨晚承认自己杀人的那些话，但是里面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一切听上去就像是老忠在自言自语。
宁濯的表情和吴有财他们一样震惊，他不知道殷绝哪来的录音。
吴有财的双眼变得浑浊，就像他的人一样，陡然苍老了十岁。
嗓音也像枯树一般，“猜到了，我猜到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才对。”
张叔跪在地上抓住吴有财扇自己脸的手，皱巴的脸上尽是苦痛之色，“哥，别这样啊，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死了。”
宁濯更茫然了，吴有财为什么总是将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殷绝看了宁濯几眼，默默地叹气，似是打算卸下千钧重担，“吴叔，你应该已经猜出了我和小宁是干什么的。”
吴有财抹了把脸，“早就该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敢往那处想。”
宁濯疑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难道他要有新身份了吗？
殷绝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左手腕，“吴叔，既然大伙都在这里，那就麻烦你说说恶灵是如何盯上通达村的。”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恐惧地后退了几步。
可他们并不是恐惧恶灵，而是恐惧自己的丑陋行径被他人所知。
吴有财苦涩地笑了几声，“小殷啊，你刚来村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简单，果然，这才多久，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殷绝微笑不语，神情静谧如深潭。
吴有财借着张叔的手从地上起来，挺直自己被生活压弯的脊背，回忆起往事。
一切都追溯到十年前，那个时候的吴有财还是村支书，吴惠民还是个未成年的健壮小伙子。
农村每年夏天的晚上都需要防洪，但那年的水涨得格外高，在众人熟睡的夜晚来势汹汹地侵袭村庄。
洪水就这样淹没了整个村庄，小木屋和土坯房轰然坍塌，压垮了本就贫穷的村民。
吴有财和大队的人用几艘木船来回打捞了几乎所有的村民，但许多年老的村民却随着洪水的褪去一起离去。
本就靠着种田才能吃饱饭的村民，如今流离失所，上头拨下来的钱却少得可怜，吴有财只好掏空自己所有的积蓄给村里的人重建房屋，他甚至来不及顾上自己的家。
可这仍然远远不够。
就是在这时，吴有财遇上了恶灵，他恐惧于魂魄的丢失，却忧心村民的生计与住处，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与恶灵做交易，希望能够让所有的村民都住上不会再被洪水冲塌的房屋。
这是吴有财第一次与恶灵做交易，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年出现干旱，村里人都在祈雨，但是雨水迟迟不肯降下来。
每一寸日光都在吴有财的心上灼烧出小孔，他本想再次与恶灵做交易，却被吴惠民抢了先。
但是从那年起，吴有财没再见过同他交易过的恶灵，直到两年前，万信民出现在村里，吴有财这才意识到恶灵已经吞噬了很多人的魂魄。
现如今恶灵再次来到这个村庄，吴有财却没有任何办法对付他。
就这样，他陷入了煎熬，悔恨与无助侵蚀他的每一寸骨头。
但是半年前，殷绝来到了这个村里，他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个村里的秘密，又希望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宁濯突然觉得自己的泪腺很发达，不然为什么眼眶又变得酸涩？
他抿紧嘴唇，使劲眨着自己的眼睛，最后瞪着眼睛长舒一口气。
周围原本冷漠观看的村民此时也垂着头抹眼泪。
殷绝的脸上无悲无喜，他扫视一圈，沉着开口，“那就再来说说其他人同万信民做交易的原因。”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飞镖一样钉住了张叔的身体。
张叔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吴有财都差点被他拽倒。
殷绝像是彻底脱下了温柔的外衣，字字句句像裹着寒霜，“你不说？那我来说。”
“张大河，也就是你的儿子，小时候发高烧导致小儿麻痹，智力受到重创，一条腿也跛了，经常受到同龄人的嘲笑，你心疼他，于是同万信民做交易，让他考上大学，出人头地。”
张叔面如死灰，浑浊的眼睛里尽是痛苦，“是，可是我这样做有错吗？凭什么我儿子要遭人嘲笑，被人扔泥巴，捉弄，甚至有人让他当小狗，在地上驮着人四处爬，我心里恨啊！”
张叔狠狠地抹把脸，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还是他儿子考上大学的时候，再次哭，他只觉得身心通畅，像是要宣泄所有的不满，“我恨不得弄死那些欺负我儿子的人，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我知道他们只是年纪小，父母没管教好，于是我只好想办法改变我的儿子，我这样做有错吗？我没有害人啊！”
殷绝冷哼一声，“你以为恶灵是怎么让你儿子考上大学的？他的办法就是让你儿子顶替别人的名额，你还认为自己没害人吗？”
张叔再没文化也知道顶替名额的严重性，此时也慌了神，“我，我没有想让大河顶替别人的名额啊，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啊，怎么会这样？”
殷绝神情冰冷，“你们以为恶灵无所不能，但实际上恶灵就是个小偷，将别人拥有的东西偷过来给你们。”
“想想你们这两年生的男孩，哪个是正常的？你们以为那真是你们的孩子？可笑，十月怀胎不过是帮万信民孕育他的小鬼罢了。”
宁濯有点害怕这样的殷绝，如寒潭一般幽冷，仿佛之前的平易近人都是假的。
殷绝并没有说完，他一个个审视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老忠因为穷，于是和万信民交易，要了花不完的钱，却弄死了自己的女儿，弄残了自己的儿子。”
“再想想你们自己，是不是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像刘银根一样，哪天一不小心就被溶解了。”
殷绝单手插兜，手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冷厉，“老忠和刘银根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若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最好现在一一陈述自己同恶灵做交易的细节，或许还有救。”
宁濯皱眉。
有救是什么意思？殷绝之前不是说魂魄不可再生吗？
大家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吴有财不愿再看，无力地闭上自己沉重的双眼。
他偏着头说道：“做人要坦荡，这是我跟你们说了几十年的话，现在全忘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细妹就第一个站出来，在她之后，又有接二连三的人站出来。
就这样，所有人都承认了自己与恶灵交易的事情。
殷绝拿出兜里的手机，页面正显示正在通话中，他将手机贴在耳边，“都听见了？”
对面，“听见了，我马上带人来。”
宁濯离得远，并没有听清话筒里的声音，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握拳问道：“你跟谁打电话？”
殷绝沉默地看着他，按着机身的修长手指几乎要挤压到变形。
宁濯仿佛被雷劈中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刚刚是跟我爸打电话对不对？”
殷绝不得不承认。
宁濯觉得自己一颗心脏抽痛，嘴巴大张着缓解自己急促的呼吸，“你跟他打电话干什么？”
殷绝低头不语。
宁濯在心里隐约有了答案，“我爸会带缚灵者过来把他们都带走是吗？”
殷绝这才抬头，眼神中不再是寒冷的冰霜，而是无法发出声响的无奈。
抱歉啊朋友们，最近太忙啦，接下来会更得频繁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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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殷绝的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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