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谙握着竹节的一头,将另一头递到顾清疏手边,示意她抓住。
“这里迷雾重,可能下一步便会踏入幻境走散,你牵着吧。”
这竹节被他保养得很好,上面像是打了蜡一样,光滑细腻,成色翠绿。
方才他一直抱着这竹节,不曾杵在地上,是以整根竹节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顾清疏握住竹节,冰凉细腻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摩挲了一下。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牵着竹节在迷障中行走。
“这是你头上那根竹节吗?”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竹节,稍稍转头问道。
“嗯,它可以随心意变化大小。”
“你很喜欢它?”
沈长谙顿了一下,半垂眼睫,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对,一个小朋友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小朋友?”顾清疏反应过来,“你还有弟弟妹妹?”
身后的人摇了摇头,回忆着过往,叹了口气。
“不是,是故人之子。”
顾清疏点点头,“嗷”了一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在这迷雾中看不清的情况下,如何确定身边的人还在,就是说话。
“你很喜欢那个小朋友吧,送的东西都保护得这么好,肯定是个很讨喜的小孩。”
她能听出沈长谙心情很不错,说话都带着笑意。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小粘人精,只不过很久没见,她可能都记不得我了。”一想到那孩子,沈长谙便是有太多话想说了。
在那个有泠泠水声的山涧,连风都是令人舒畅的,有个小团子会乖乖坐在高处,树干、屋顶、山石上,只是想在他到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会乖乖由他抱着,将头埋进他的脖颈,手指玩弄着他的头发,不停说着爹爹和姑姑这几日又如何如何,以及她多么想他。
那是个很乖很漂亮的孩子。
“怎么会,你没再去见她吗?”
沈长谙听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苦,“后来出了些事,便见不到了。”
顾清疏知自己戳到了他的痛点,赶忙宽慰道:“你还有那么多年,总会重逢的。”
沈长谙很年轻,那孩子估计也就几岁,可能他们重逢时,那孩子会变化大到他认不出吧。
世间之大,或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她过得很好。
“借你吉言。”
其实他去见过那个孩子,变化很大,他已经快要认不出了,她也确实认不得他了。
二人默默走着,良久没有人吭一声。
魔气从身边掠过,惊起落叶,带走烟尘,却不染他们分毫。
渐渐的,浓雾变淡,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身后的呼吸声渐渐淡了,她试探着唤了一声“沈长谙”,却没有人应答。
可她能感觉到手上的竹节末端被人握着。
她回头看看身后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见“沈长谙”呆呆地走着,动作怪异,眼睛变成了竖瞳。
她瞬间放手,从乾坤袖中拿出她的匕首,没有一丝犹豫地朝那怪物砍去。
原本的人形消散了,地上是被砍成两半的青蛇,刚刚她抓在手中的竹节也变成了枯枝掉落在地。
是幻境。方才雾变浅时他们便进入了幻境。
沈长谙去哪了?应该没事吧。
她站在原地不动,脚边是被她解决掉的青蛇,在幻境中,不能妄动,一步踏错便可能再也不能离开了。
对她而言破除幻境不是难事,但在与沈长谙会合之前,她不能离开。
方才她走在前面,那沈长谙就算入了幻境也只会在她后面,况且他们有竹节相连,多半是在同一个幻境。
雾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一人踏叶从雾中走来,悠然地像是刚散完步回来,碧玉的竹节已经变回细长的一根插入发中,肩膀上还停着一只白色的鸟。
他看见顾清疏脚边被腰斩的蛇,“哎呀”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好凶啊,若不是幻境,是我的话,我的脑袋是不是要搬家了。”话虽如此,但却听不出他有多害怕,倒像是逗小孩。
顾清疏:“我有分寸,分得清人和怪。”
沈长谙肩上的白鸟扑腾了两下翅膀,他才反应过来:“这小东西刚刚还是你的样子呢,不过乖巧的很。”
他伸出手,那鸟听话极了,飞到他的手指上站好。
“送你了。”他将手和鸟伸到顾清疏面前。
那只手细长却不失力量,骨节分明,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露出冷白的腕骨,完美得像是被天神雕琢过的一样。
白鸟像是有灵性一般,飞到顾清疏的左肩稳稳站好,优雅地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顾清疏偏头看了看肩上的鸟儿,确实很漂亮,便伸手逗了逗它。
那小鸟用小小的喙浅浅地啄了啄她的手,不痛,痒痒的。
她低头一笑,她有些喜欢这个小东西了。
这个笑在旁人看来,便像是山间清风,冬雪暖阳,化了一滩池水。
薄雾渐散,幻境已破。
障源往往是一个幻境,周围由数个小幻境包围着,她们方才破了一个小幻境,按理说周遭迷雾应恢复到他们进入幻境之前的浓度,而现在却雾散云开,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又进入了幻境。
这就像是走出房间才发现自己还在房间内,障源被包裹着一层层幻境中。
顾清疏懒得破开一层层幻境,转动刀柄,运起灵力,匕首浮在空中旋转着,劈出一道道刀光,周身幻境如同被搅碎一般割裂扭曲着,渐渐淡化,而那迷雾又开始向他们身边弥漫,讲他们吞噬其中。
她右手抓住刀柄,反手狠狠向上一挑,一道白光划破天际,灵力顺着刀光击溃魔气,驱散了他们面前的浓雾,这才看得清前面的路。
要确保不会和沈长谙走散,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她将匕首收回了乾坤袖,抓住了沈长谙的手腕,牵着他走。
沈长谙明显一愣,被她这一举动惊到了。
尽管隔着衣物,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手的冰凉,像是常年不化的冰雪,分明是初夏,却如此冰冷。
“我并非有意冒犯,只不过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一直在。”
“不算冒犯,只不过你这手怎么这般冰,倒像是寒气附体。”沈长谙感受着她的温度。
“我体质偏寒,却又不怕冷,手脚冰凉是常事,并无大碍。”顾清疏也习惯了自己经常手脚发冷,以为这是常事,世间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这个毛病,又不会危害到生命,她也没必要多关心这个事。
她转而意识到自己的手可能过于冰了,看着被自己牵住的手腕,问道:“是冰到你了吗?”
沈长谙摇摇头:“没有,我耐寒。”
随后像想到了什么,歪头看着她笑了一下:“你刚刚那一招还挺厉害。”
“还好吧,一般一般。”
“有人吗!救命啊!我听到有人的声音了!”
“救救我啊~救!救!救!”
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凄惨又带着一丝好笑。
“救命啊——”
“救救我啊——”
顾清疏环视四周,想找到声音的源头,沈长谙倒是反应快,指了个方向,她便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人被一捆荆条吊在一棵松树上,那荆条紧紧缠绕在那人身上,倒刺嵌入了皮肉,勾出条条血痕,魔气肆意地想通过伤口钻入他的体内,显得有些狼狈。
那是个与曼曼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左耳耳垂上带了个银质飞鸟耳坠,此刻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声音已然沙哑。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不想多管闲事,转身拉着沈长谙打算离开。
尽管那个少年会有生命危险,也与她无关,她没有义务救他。
那个少年终于发现了这两个准备离开的狠心人,拖着疲惫沙哑的声音求救。
“姐!哥!救救我啊!”
“我是白渌仙君的亲师弟!你们救了我,我师兄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沈长谙听着少年的声音,步子停住了,他看着前面无情走着的人,回头应了那少年一句。
“你喊我没用,我听她的。”
少年听罢立马喊着:“呜啊~姐姐!好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呜呜呜呜呜~”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奈何手也被荆条缚住,无法擦眼泪。
沈长谙上前凑在顾清疏耳边,低低说道:“真的不救吗?”
顾清疏闭眼思索一番。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从前罪孽太过,欠了许多因果,报应终有时,她也有些害怕,怕自己会如那些人诅咒的那样,不得好死,永不超生,死无葬身之地。
“沈长谙,恶人有恶报,好人也会有好报吗?”
沈长谙回应:“嗯,是这样的。”
若是救了他,算不算是做了件好事,是不是也可以抵一些因果,哪怕一点点也好。
顾清疏这么想着,转头拉着沈长谙朝那个少年走去,顺手摘了几片树叶。
少年看到他们去而复返,眼睛中瞬间亮起了光,顾不得自己被捆成麻花,在空中蠕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毛毛虫。
顾清疏手指夹着树叶,瞄准缠绕着少年的荆条,甩飞了手中的树叶。
树叶上混着灵力,不像是方才那样软,此刻像是一片锋利的刀片,精准地驱散周围的魔气切断荆条。
一片,两片,三片……
荆条全被斩断,少年重心向下,脸朝地,狠狠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巴泥草。
他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泥草,露出那张泪涕纵横的脸,重重拿手抹了脸,眼里还闪烁着泪光。
脸好痛!小爷英俊潇洒的帅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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