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跟领导提了离职。
因为直属领导是退休返聘，没有实权，我直接找了公司总经理。
前面说过，我们是个小公司。
董事长是老板，总经理虽然也是外聘的，但是他的心腹。
总经理是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他不动声色邀请我去办公室聊聊。
他的话听起来循循善诱，推心置腹，现在看来全是坑。
可惜这并不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能明白的。
他问了离职的原因。我如实说业务太少，没有成长机会。
他表示理解和尊重。
我问他，近期公司的业务会有好转吗？
他非常直白告诉我，五年内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我的薪资不会受到影响。
并且提议先休个假，或者把我调到喜欢的工作地点。
我一心想着A公司的邀约，不为所动。
见我油盐不进，他又摆出一副行业老大哥的样子，问我下一步计划去哪。
随便聊聊，可以帮我参谋。
这时候我人已经飘了。
说好听了是年轻不懂事，说难听了就是愚蠢。
入职A公司已经在千百次的想象中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直接说已经和A公司谈好了。
多年后的今天，虽然我对A公司的滤镜早已破灭，但每次回忆这件事还是想扇自己耳光。
傻透了！
总经理很耐心，很温和说回去和董事长汇报一下。
我向他保证，公费出国学习的费用，会一分不少地付给公司。
总经理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颇有深意。
在此之前，听别人说过有些跳槽的前辈，和公司撕的不可开交。
这个工种在那个年代基本是公费学习的。
闹得难看，我想一定是因为他们不肯赔付学费。
学费虽然是一笔开支，但总比像他们一样被公司拖几年不让离职来的好。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太公平了，太能抓大放小了。
那几天晚上睡得特别安稳。
没几天，接到A公司部门经理打来的电话。
经理是个实诚人，没跟我绕弯子，直接说上次谈的入职条件可能有点变化。
前面提到，我们这个工种基本都是公费培养的，跳槽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学费的问题。
由于技术人员比较稀缺，一般都由下家公司来承担培训产生的费用。
条件好的候选人还会多给点补贴什么的。
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不好意思提补贴。
不过培训费用默认由下家，也就是A公司来补偿。
具体操作方法，是我先给原公司赔付，离职，入职后A公司补偿给我；
还是两个公司直接对接，
面试时没有谈那么细。
但我并没有过多担心，毕竟A公司从头培养一个新人也是要花钱的，而且新人还很有可能拿不到资格证书。
结果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现在A公司开出的条件已经不是用不用我垫钱那么简单，
而是他们根本不打算替我出学费了。
天塌了……
我在电话里和A公司部门经理又确认了好几遍。
结论都是我们很看好你，很喜欢你，
但是抱歉现在公司政策就是不给成熟学员补偿学费了。
我在房间哭了一个下午，恨A公司，恨那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部门经理，甚至恨漂亮的HR姐姐。
名声响当当的大企业，怎么出尔反尔，欺负我一个人？
为什么宁可给前途未知的新人出钱，也不肯接纳我？
第二天我照旧去公司上班。
总经理把我拉到没人的角落说，小X你再考虑考虑，公司是很想留你的。
他讲了一大堆，我大脑一片空白，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有最后两句把我点醒了。
他说小X啊，在这个行业不是技术好就可以混得开的。
我们认识人，我们认识很多人。
我一下子明白了，A公司的事是他去搅黄的。
他，董事长或者其他领导，具体是谁不重要。
有人不想让我痛痛快快地走。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跟A公司说的。
也许是说我没有后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趁机讹我一笔，给A公司省下学费。
也许是更深层的利益勾结。我不知道。
我这才意识到把下家告诉公司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看我愣在那里，总经理又风轻云淡地劝我。
他说在公司上班，偶尔有动摇的情绪都是很正常的。
我年纪还小，公司可以当作这事没发生过，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安安生生待在这里。
没业务还不好啊，整天摸鱼不香吗？
如果我不喜欢闲着，可以带我去跑客户，或者分配其他感兴趣的工作。
执意离开，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很长。
我记得很清楚，他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坐在公司楼道的楼梯上。
太阳从窗户里直愣愣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里面露出长期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我知道他努力想让我留下，但这并不是因为看到我的能力，或者发自内心地认可我。
这仅仅是因为，公司需要有持证人在岗才能继续运营。
我走了，再招人可就难了。
我想到在国外培训时的无数清晨和深夜。
我当然见过凌晨四点的那里，事实上我见过所有时间的那里。
结业考试那天头痛到发疯，我忍着呕吐的冲动，拿到超过满分评价的成绩单。
现在那个培训学校还流传着我半个月自学过三门理论考试的传说。
我千般付出，为的就是回国在你这里摸鱼？
这和指着鼻子骂人差不多了。
我清楚地明白，包括现在也有很多小伙伴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样不出力光拿钱的神仙工作去哪里找。
但是我更清楚的是，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工作更像是是温水煮青蛙。
除非可以一辈子不想过得比别人好，否则总有一天想跳出来的时候，发现再也没机会了。
大学毕业整整一年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槽我跳定了。
你不是不让我走吗？
腿长在我身上，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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