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柚曾经听到过一个传言——长有四首，四足，两面的怪物正在北方作乱。也曾听到过母亲和父亲的谈话。
“北方的怪物随时可能打上长冈京，提前做好准备吧。”
“朝廷的军队已经抵挡不住了。”
“如果继续放任那样的怪物为祸四方的话，菅原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
菅原柚突然睁开眼睛，面前的篝火还在燃烧，跟你一同逃离的侍女也睡在一旁。
“小姐，你的母亲吩咐过我，让我带你去平安京。”
菅原柚看不清侍女的脸，她的脸就像是蒙上一层薄纱。从那一天过后，她就再也看不清人的脸了。
她盯着侍女模糊的脸，听着她说的话，侍女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小姐，去平安京吧。”
“我们该怎么去？”菅原柚问。
“您的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侍女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件男式衣服和一把长刀，“现在，请小姐换上这件衣服吧。”
菅原柚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是她渴望的自由吗？
换好衣服后，侍女又拿出一把小刀，告诉她：“这是藏在袖口中的，小姐您应该知道怎么使用。”
她点点头，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一路走来，菅原柚遇到不少跟她们一样逃难的人，大多数的人脸上都是颓废，或许是长时间的奔波，使得他们精神萎靡。
“小姐，低头，不要看。”侍女小声地提示着，“越往后面，越凶险。”
侍女的名字逐渐清晰，她看到侍女头上的字——华子，就这样明晃晃地挂在她的头顶。
菅原柚听到华子的话，赶紧学着她的模样，低下头，余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哒哒哒……”
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车声，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地面回响着，与此同时，随着马车的逼近，队伍的喧嚣越来越大。
“赶紧让开！”
逃难的人群本能地感觉到不安，他们迅速寻找着避让的空间，让出一条通道。来不及避开的人都被马车撞倒，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马车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它的速度非常快，仿佛是在逃避什么。车上的人看起来非常焦急，他们不断地催促着马匹加速。菅原柚闻到了浓烈的铁锈味，马车上似乎还载着一些受伤的人，这让她感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马车在逃难者们让出的通道中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尘土。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突然划过天际。身后的人群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连一个地倒下。
“快跑！！！”菅原柚大喊一声，紧接着便开始狂奔，华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旁边。
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便如同被撕裂的布料，一个接连一个断开，炙热的鲜血滋润着干裂的土地……空气中传来令人心悸的断裂，尖叫、哭泣、绝望乱作一团，构成残酷的交响曲。
跑！一定要跑！！菅原柚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无论任何代价。
菅原柚回头看了一眼，包围在人群的是——四只手，两张脸，身上纹有奇特纹身，穿着白色女式和服。他的脸！她能看清他的脸！
火光中浮现的身影与身后身高两米的“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恐慌在剩余的人中蔓延……
“逃不掉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菅原柚听到这句话，看到距离不远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刀，根据他的语气，现在应该是害怕的表情，但她看不清男人的脸。
“你还不配知晓我的姓名。”
话音刚落，男人的脖颈处便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缝，他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生命的花冠轻轻地落地，骨碌骨碌地滚到她的脚边。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逃不掉了。她也看清了他头上的四个字——两面宿傩。
“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两面宿傩坐在树上，似笑非笑，“选择吧，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周围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菅原柚不由自主地握住被麻布包裹的长刀，她不想死。
“愚蠢。”
两面宿傩的手指朝着菅原柚的方向挥去，她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一阵微风拂过，它轻得就像是春天里最温柔的花瓣飘落。
紧接着又是物体落地的声音。想要逃跑的人，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太快了，那样的速度。菅原柚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捡起地上的刀，朝着最近的人砍去。
“不错不错。”坐在树上的两面宿傩睁开余下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菅原柚是这些人中最小的，因此能够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她迟迟不肯拔刀，但那些为了活命的人可不会想那么多。
周围的人群陷入疯狂的杀戮，每个人都为了生存而战斗，没有人在乎对手是谁，只有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
“求求你，不要杀我！！”
“放过我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菅原柚几乎是依靠本能，闪过偷袭者的刀刃。偷袭者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迅速地反应，刀锋擦过菅原柚的衣角，却未能触及她的身体。没有给对方第二次机会，她利用这个空档，迅速地调整姿势，刀把狠狠地砸向偷袭者。
很快，偷袭者倒地，被混乱的人群活活地踩死。她的心中没有闪过一丝怜悯。
如何形容现在的感觉呢，恐惧？战栗？兴奋？菅原柚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波涛汹涌。
恐惧和战栗是本能的反应，是对眼前这场无休止的杀戮和死亡的直接感受。但在这背后，更深的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恨意。
对两面宿傩的恨意。
两面宿傩高高在上，仿佛在享受着这场混乱，没有人敢靠近他。或许是觉得不够尽兴，他从树上跳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俯视着互相残杀的男人们。
“好，暂停。”随着两面宿傩的命令，混乱的战场如同被施加了魔法一般，瞬间陷入死寂。
人们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他们彼此紧握着武器的手开始颤抖，但没有人敢于违抗两面宿傩的命令。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两面宿傩静坐着，一动不动，猩红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人。
“看看周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命令逃难的人们审视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们缓缓地转动着头，目光在彼此的脸上扫过，对方的瞳孔中倒映着同样的恐惧和绝望。血迹斑斑的地面，散落的武器，还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扑哧——
有一种湿润而黏稠的穿透感，伴随着汁液的轻微溅出声。
两面宿傩的视线全然没有落在那名自我了结的人身上，语气带着嘲讽，视线似乎要穿透在场每个人的灵魂，对眼前的悲剧漠不关心。
“继续。”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人群再度陷入彻底的疯狂，道德、亲情、友情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顾一切地攻击着身边的人。
菅原柚依旧没有选择拔刀，不停地躲着。
还有多久？菅原柚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脸上沾着湿漉漉的东西，是汗水吗？还是别人的……
心跳在耳边轰鸣，她用力地眨眼，试图清除眼前的模糊，但很快新的汗水或是血水又模糊了她的视线。
菅原柚咬紧牙关，她的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摇摆。她的脚步开始变得蹒跚，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泥泞中跋涉。
最后一个人在菅原柚的面前倒下。她看不清他的脸，他最后的眼神会是怎样的呢。
菅原柚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她低下头，不愿再看。
“小鬼，没想到活下来的是你。”两面宿傩从高处走下来，步态从容，“抬起头。”
菅原柚缓缓抬头，对上两面宿傩嗜血的目光。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麻木和疲惫。
两面宿傩俯视着菅原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是求生的意志，或许是绝望的崩溃。但菅原柚的眼神中，只有一种空洞，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这个疲惫的躯壳。
“你活下来了。”两面宿傩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身影迅速消失。
菅原柚站在原地，死一般的寂静。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正在失去力量，“扑通”一下，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这次是汗水还是鲜血，亦或者是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是为了那些在这场无意义的杀戮中失去生命的人们，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幸存下来。或许，两者都有。
天，流起了泪。细雨从灰暗的云层中飘落，轻轻地，冷冷地，慢慢地打在菅原柚的脸上。
菅原柚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面颊，带走了血迹和尘埃。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睫毛，模糊她的视线。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她最终还是拔刀了。
雨水沿着刀身流下，血迹被稀释，杀戮的痕迹被冲刷。
“起来，不要在这里倒下。”她强行打起精神，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雨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
一路上，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菅原柚躲在山洞里面，路上捡了一些能用的柴火，花费数小时点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菅原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火堆带来的温度，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盯着篝火跳跃的火光，黑色的瞳孔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内心的仇恨之火。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得模糊，山洞内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菅原柚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但她的思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是噩梦吧。”她自言自语，摇摇头，试图挥散刚才的阴影。
“是噩梦吧。”她再次低语，感受着火光传来的温度，仿佛是在确定自己是否活着，闭上眼睛，试图驱散心中的阴霾。
再次醒来时，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缕轻烟在空气中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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