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传来笑声,起初细碎低沉,随后竟彻底放开,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谁?”柳寻真厉声问道,目光如剑,扫向墙头。她虽显露宗师境七品修为,但真正实力是宗师境内无人能敌。此人让她毫无察觉到逼近,最少也是固元境的强者。
武谱被掷出,轻飘飘落在地上,那人却始终不为所动。柳寻真心下紧张,脚步不由自主向后挪动。她清楚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能逃多远便逃多远。
忽然一股内力化作无形风浪扑面而来,将她退后的脚步牢牢抵住,轻和地把她推得直直朝前。柳寻真稳住身形,抬头望向石墙上的男人。
月光下,两人形成鲜明对比。一高一低,一温润如玉,一狼狈不堪。柳寻真头发沾着碎泥,白皙的脸庞染上斑驳血迹,指缝间血肉模糊,满身铁锈味扑鼻。而那男人长发随内力飘飘,气定神闲,只露出高挺鼻梁与薄薄的嘴唇,上半张脸被白布遮掩。
“妹妹,许久不见,怎么不和哥哥打声招呼再走?”男人声音低沉温和,却带着一丝玩味。
妹妹?柳寻真怔住,竹阿然何时多出这样一位哥哥?她的记忆里一点没有!
柳寻真目瞪口呆,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明亮,像两颗葡萄。而那自称哥哥的男人似乎对她的震惊一清二楚,虽蒙住眼睛,却能看透一切。
“竹阿然,你怎么把你的小情郎杀了?千羽阁待腻了?”男人毫不在意,笑意不减,仿佛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场游戏。
柳寻真暗暗握拳,心想跑是跑不掉了,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对之策。事与愿违,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一次杀人卸货竟被抓个正着,而抓她的,还自称是她的哥哥。
“你看了多久?”柳寻真开口时声音里有些许颤抖,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我不记得我有哥哥。”
这是实话,她对竹阿然的记忆了如指掌,这具身体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的熟悉感。
“让哥哥想想,大概是你刚进来,我就到了吧?”男人语调轻松,随即又一笑,“行了,不与你开玩笑了。你内力紊乱,记忆时常混乱,看你这样子,多半是又把哥哥忘了。”
“我今日来是提醒你一句——小心尤善克。”
柳寻真心头一震,这竹阿然记忆果然有问题,但眼下顾不上深究,眼前这男人实力强横,且未显杀意,对她带着亲昵。柳寻真决定将计就计,再往前试探一步。
她快步上前抱住男人的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恳切:“哥哥,我记忆确实又出了问题,求你帮帮妹妹吧!”
男人微微一愣,身体僵硬如石,似是对这般亲近极不适应。而柳寻真趁机将脸上的泥血往他衣袍上蹭,眼泪一并糊在干净整洁,还带着皂粉清香味的衣袍上。
“你……”男人哑然,脸色红润,分不清是羞是怒。他挥袖一甩,一道内力将柳寻真像个气球似的弹飞出去。柳寻真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又被轻飘飘地接住,放回地面。
“像什么样子?”男人低声训斥,脸上却没有怒意。
柳寻真见状,心下更有底,忍住笑意心中暗喜:赌对了!不管他是不是竹阿然真正的哥哥,他对竹阿然都有几分照顾。
她顺势再接再厉,笑得甜美:“哥哥,为何要小心尤善克?尤善克与尤善荆是什么关系?”
男人轻哼一声,缓缓道:“既然你知道尤善荆,便可猜测,尤善荆乃三大派之一,创派祖师尤善荆自负如狂,号称‘江湖天大,唯我百晓’,以名字为传承。当代尤善荆楼主,便是尤善克。”
“尤善克,武功深浅不知,擅长藏匿逃跑,惹事生非。他也知护送楚策的任务,必然会插上一脚。据我所知,他三日前已到达晟夕国,你务必小心。”
说罢,他叹了口气,伸手抚上柳寻真的头顶,一股暖流涌入,将她满身的泥血一一抹去,两人的衣物重新变得整洁如新。
柳寻真愣在原地,心中涌起几分异样的情绪。她穿越到这世界不过三天,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亲人般的温暖。即便知道这温暖是给竹阿然,而非她的,她却仍忍不住有些贪恋。
“别发呆了,竹阿然。”他袖袍轻挥,那本被柳寻真砸在墙上的武谱便落入他手中。
“《太上与世诀》?你那小情郎好东西不少啊。”男人挑眉,言语毫不客气,“你内力浑厚,莽撞非常,性格狡诈,不择手段。”
柳寻真后退一步,心头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位哥哥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她目光躲闪,心底暗暗祈祷:可别发现我是假冒的竹阿然,不然以你这护短的性子,非得将我大卸八块不可。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揪着柳寻真耳朵接着道:“你怕什么,竹阿然?无论你是怎样的人,你都是我妹妹。你练的剑与你性格并不适配,这刀谱倒是配你,你且收好,日后自去寻一把好刀。”
她松了口气,又想起楚策那任务,试图问眼前这人:“哥哥,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关于楚策的位置,千羽阁只交代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找不到他……”
男人嗤笑,语气不善,他走到店小二的尸体旁轻轻一踢,尸体瞬间化作飞灰,连地下的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早说过让你多长些心眼。若不是我提前驱散迷药,你恐怕要被他迷晕带走了。”
“你这小情郎哄你呢,故意让你晚三天知道任务,还不告诉你楚策的确切位置。”
柳寻真皱眉:“他为何要骗我?他想杀我?”
“他倒是没杀你的心思,只想带着你逃脱千羽阁罢了。不然你以为我今夜为什么来?楚策两日前便启程上路,你若再不去楚策身边,千羽阁的探子就要来问你了。”
“好妹妹,日落前,你必须赶到楚策身边,楚策一行人已行至雨凉山。见到楚策,你只需说出暗号‘笼中鸟’即可留下。”他顿了顿,他抬手在柳寻真眉心一点,动作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这是我为你留下的一道保命符。若有危急之时,它会护你一次周全。”
柳寻真感到一股暖流自眉心涌入,眼见男人要离开,她冲上去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袖:“哥哥,能否告诉我真正的楚策在哪?还有……我记忆受损,记不得哥哥的名字了,能否告知一声,日后好相见?”
男人低头看着她,神色淡然,指尖勾过柳寻真鼻头,开口却是坚定的拒绝:“小没良心的,问题问完了才想起哥哥。你有自己的路,我与你缘分未尽,时候到了自会见面,名字无需多问。”
柳寻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男人抬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那手掌温暖如春,气息令人安宁。
“好好走你的路,别回头。至于你的小情郎,自己想想怎么和千羽阁交代吧。”他的声音低沉而遥远。
下一秒,手掌的触感消失,柳寻真猛然睁眼,面前空空如也,四周静谧无声。原本略显凌乱的地面,已然恢复平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一切到底是梦是真?再低头看自己的衣袍如初洁净。柳寻真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
接头人店小二已死,竹阿然迟了两日才抵达楚策身边,千羽阁恐怕最快明日就会察觉这两个消息。哥哥已离去,眼下该如何收尾这乱局?
柳寻真站在庭院中,心乱如麻,迷茫与无措笼罩着她的思绪。片刻后,她自嘲一笑:“柳寻真啊柳寻真,难道受了一次求来的帮助,你便失了自立之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情绪硬生生压下,重新拾起紧迫的心境。千羽阁选择茶楼为接头点,必定会派人回来调查店小二的死因。这是一个机会,柳寻真眸光渐渐清明,心中已有计策。
她缓步走至后院中心,拔出长剑,剑光寒如秋水,反射着月华。柳寻真手指轻弹剑鞘,内力涌动,剑身应声而动,脱鞘而出,在半空中悬浮不定。她双掌凝力,磅礴霸道的内力灌注剑身,剑尖发出一声清鸣,随即向上升起。那真气从剑锋流淌而出,化作一道凌厉的虚影法相,一柄巨剑凭空显现。
柳寻真面色沉静,指尖微微一动,长剑紧接着跟随指尖划空而动,刻下几个杀气凛然的大字。不是墨痕,而是用内力凝聚而成的痕迹,每一笔皆锋芒毕露,杀机隐隐:
“竹阿然誓杀尤善克。”
八个字占据整个后院地面,带着逼人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很快又隐去。这八个字,寻常人看不见,千羽阁若是有心调查,便可轻而易举知晓。
柳寻真心念飞转,竹阿然与店小二共事多年,情谊深厚,千羽阁的上层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店小二的死,竹阿然虽有嫌疑,但怀疑的人终归是少。
若竹阿然反应冷漠,才更有嫌疑。既然哥哥已提醒她小心尤善克,那索性将这一切推到尤善克头上。千羽阁与尤善荆之间素有龃龉,借此转移视线,也许能争取些喘息之机。
剑光收敛,巨大的剑影随即消散,后院重新归于寂静。柳寻真长长吐出一口气,望向天边,眼中闪过一抹坚韧之色。
她指尖轻轻摩挲,百感交集。今夜凶险,却也让她收获良多。未来的路,步步荆棘,不得不步步为营,容不下半点松懈。
月色清冷,柳寻真提剑入鞘,抬脚迈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前往雨凉山,步履坚定,身影渐远。
然而,就在她刚走不远,墙头上竟又立起一道身影,衣袂飘然,上半张脸隐于白布下,正是方才已离去的哥哥。
他双手背负,静静俯视着柳寻真离去的方向,“还算不错。”语气中透着几分笑意。
随即,他抬手一挥,内力如涟漪般荡开,地面隐去的八个字闪动,重新显现。他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旋即身影宛如轻烟,真正消散在风中离开。
柳寻真急着赶路,浑然不觉自己离开后还有这一幕。她的步伐未有停顿,今夜将消,这一切就此沉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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