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天,十方妖魔重围,一剑西来。
这一剑,声势浩大,只闻剑气,不见其人。
山下大阵中苦苦与妖魔纠缠浴血的修士登时精神一振。
“这是……是何方大能来援?!”
可恢宏天穹一览无遗,一望便知并无来援。
而下一刻,大阵中所有的修士更是齐刷刷扭曲了神色,咬牙切齿望向流波山崖顶,那一抹不染纤尘的白。
白,雪白,白衣猎猎。
广袖流云,仙气飘飘。
但是剑修。
不要脸!
这世上怎么有穿成这样上战场的剑修?!
无数刀剑般剜骨的目光瞬间洞穿了楚天歌。
可楚天歌依然面无表情。
他确实不是来上战场的。
他是来赴死的。
遗书都写好了。
弟弟兰陵虽年少,可如今也已被他扶养成人。
给弟弟的生辰礼虽晚了几日,但好在眼下到底炼成。
而弟弟修炼楚氏剑法的进境……罢了,有他这个兄长提前布下筹谋,兰陵就算一窍不通,来年西归长安清谈盛筵,也必能重坐上昆仑楚氏原本的仙门主位。
就连寿衣,楚天歌都已换上了。
还是那等内里无论碎得如何稀烂,都可保住躯壳不四分五裂的仙衣。
尽管出门前才跟弟弟大吵一架,但他还是想给兰陵留个念想。
换言之,楚天歌觉得,自己准备好安心瞑目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还没给兰陵挑个举世无双的好道侣。
不过,楚天歌自己就是个注孤生的剑修,还是无情道剑修。
找道侣这么难的事,还是留给人生路漫漫的兰陵,让他自己慢慢找吧。
山下杀声震天。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终于握剑。
可惜山下修士丝毫不知他所思所想,只以为这位临时得了人间界镇令的修真破落户,又要“折腾”命令他们这些散修。
当即群起破口大骂。
“七天了!七天了!这楚氏小儿还没拿捏我们拿捏够吗?!”
“再不撤,我一把老骨头都要叫这些邪魔给生啃了!”
“让我们守人间界?楚天歌怎么不自己守?他们昆仑楚氏不是世代独自镇守西境昆仑么?!”
“徒有其表,呸!”
“浪得虚名!”
“去他娘的!忍不了了!就算今日镇令反噬,老子也要叫这妄自尊大的小白脸吃些苦头!”
只见一名手持双板斧的草莽大汉猛然甩出一斧。
厚重灵斧刹那便劈开了头顶的一处灵障,他大喝一声,久战萎靡的灵力也顿时高涨,支撑着他化作一道灰旋风,直取山崖顶的楚天歌。
可他还没近前,便被楚天歌觉察了。
但楚天歌的姿态分毫未变,依然不急不徐地拔剑。
一柄残剑。
紧接着,他便朝身前的万丈空悬迈出一步。
不带半点灵力的一步。
灰旋风顿时一滞。
他斩杀妖魔斩杀得都快僵了的脑仁终于勉强转动起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李镇令离开流波山杀出重围求援前,就与他们交待了——“天歌是我至交好友,他折剑后便已堕境,不能再御灵行空,还望诸位多多体谅。”
可既然这小白脸那么弱,李镇令又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镇令托付与他……
楚天歌长舒一口气。
他已有十余年未曾这般正儿八经地执剑了。
不过还好,他还有一剑之力。
思及此处,楚天歌忽然回眸。
回眸刹那,不远处的灰旋风整个旋风都仿佛被照亮了。
……不会就因为这小白脸好看,李归元那厮就把镇令交给他驱使吧?
然而下一刻,灰旋风就见楚天歌冷淡无暇的眉眼微弯,用泠泠彻骨的嗓音,念出了温柔坦荡的八个字。
“这七日,辛苦了。”
“多谢。”
话音未落,楚天歌便不再犹豫。
世人御灵皆有依凭,独昆仑楚氏可剑气乘风,直斩九霄。
他确实自折剑后,便灵境大跌,修为一降再降,落无可落了。
可那又如何?
就算并无半分灵力,昆仑楚氏的子弟也绝没有在妖魔面前退却一分一毫的道理!
昆仑无界,我即为界。
霎时,锋芒毕露的剑气冲天而起。
天地风云色变。
灰旋风落在山崖之上,明明浑身都缠紧了惩罚暴烈的镇令灵气,可他还是眼珠子一错不敢错地死死盯着即将挥剑的楚天歌。
“剑、剑开天门?”
确实是剑开天门。
凌空平平一剑,却锋芒无匹,破云,贯日。
直穿天门!
“嗡……”
沉闷震骨的破碎悲鸣。
山下无论修士还是妖魔都露出了惊茫的神色。
唯有一位白眉长须破衣烂衫的糟鼻老头,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喜。
“有救了!东海有救了!”
“是昆仑楚氏的剑开天门!”
淅淅沥沥如春雨般的灵雾珠谪落凡尘。
整片浩荡波澜壮阔的东海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缥缈的轻纱。
灵流横行过处,妖魔尽皆灰飞烟灭。
只是大喜过后,山崖顶毫无征兆地聚集起滚滚云雷。
“轰隆!”
一道近乎通天彻地的巨雷登时朝着摇摇欲坠的楚天歌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人能反应。
更何况,这乌云来势汹汹,转瞬便是劈头盖脸的九九八十一道。
楚天歌毫无悬念地,被劈了个正着。
情势急转直下,根本没有半分余力的他就如一枝沉沉的断头重瓣雪梨花,直坠向险恶的汹涌波涛。
不远处呆呆愣愣的灰旋风被惊雷余波震得几乎仰倒,但他最终还是勉力站住,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嚎。
“娘嘞!老子以后半夜都要起来扇自己两巴掌啊!”
“你别死啊!!!”
山下众人霎时再次色变。
可惜楚天歌早已一头栽进横流沧海中,外界的一切声音他都听不见了。
灵枯力竭,神识破碎,必死无疑。
他身为兄长,能为兰陵做的,到此为止了。
弟弟虽然修行天资不好,可楚天歌知道他素来是极聪颖的。
故而,将楚家交付到兰陵手上,他还是能安心瞑目的。
对了,刚刚似乎有东西钻进了他的神识,死之前,就让他先瞧瞧那是什……什么鬼东西?!
【你弟弟不是亲的。】
楚天歌瞬间破防,大口大口冰冷咸腥的海水刹那灌入,淹得他又往下坠了一尺。
兰陵怎么可能不是他楚家的血脉?!
【他会背着你勾搭你的道侣。】
楚天歌:?
我有道侣这种东西吗?
【他将会用这种姿势在这个地点跟你的道侣一起这样给你戴绿帽……】
姿势和地点都相当丰富。
楚天歌:???
这份觉醒得猝不及防的天道话本,就如同当头一棒,砸了正要安心瞑目的楚天歌一个措手不及。
匪夷所思。
闻所未闻。
楚天歌脑瓜子都嗡嗡的,颤抖着手,一把翻到话本的最后一页——【燕晏长叹一息,终是温驯低头,将脸依偎进兰陵早已成人的宽阔炽热胸膛……】
【……呜……都……都听小……哈……夫君的……嗯……去魔界……轻……轻些,唔!”】
楚天歌忙不迭合上话本。
他的眼睛脏了。
这是他这种无情道该看的东西吗?!
而且!
燕晏是他的小名啊!!!
楚天歌握剑几乎脱力的手都硬了。
胡言乱语,绝无可能。
他不要信。
兰陵虽说性子桀骜了些,但到底还是认他这个兄长的。
怎么可能行此禽——
可还没等楚天歌念完这句话,他的神识便感应到了话本上恢弘浩瀚的天道灵识。
这话本好像……约莫……大概……确实是天道所授之物。
楚天歌:“……”
天道所授之物,洞见未来,绝无虚假。
立刻马上他要回家看看!
……
楚天歌强忍剧痛,将支离破碎的神识塞入家中傀儡。
“唔……”
卧榻上病弱苍白的玉美人渐渐浮现出一丝生气。
谁成想他堪堪在傀儡中落定,卧房的大门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
“咣当!”
楚天歌骤然睁眼。
刺目的午后骄阳射入房中,如同一柄利刃,刹那划破了一切黑暗昏沉。
不,不是如同。
是真的有利刃!
楚天歌艰难抬眸,就见房门外一道青松翠柏般挺秀不羁的黑衣少年郎形影,霎时踏碎了他眼前似火的骄阳。
少年提着刀剑,踏入卧房。
“咚、咚……”
极沉极重的脚步声宛若迟缓的鼓点,狠狠砸向楚天歌的胸膛,砸得他头晕目眩。
等、等等。
他回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卧房吗?
可偌大一个紫微山,也就他的卧房里会横陈着这么一具傀儡。
这里明明就是他的卧房啊!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再次忍痛发力。
然而没等他翻过身,那黑衣少年郎便泄愤似的揪住了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拽到了眼前。
他滚烫苍白的额抵着他,幽深泛红的眼眸低垂,漆黑瞳眸里压抑的爱憎已极,偏执难掩,颤抖的手中还提着寒芒刺骨的刀剑。
“燕,哥,哥。”
冰冷剑锋正抵在楚天歌颤动的喉前。
少年郎的鼻息粗重喷吐,青涩湿热的呼吸裹挟进傀儡纤弱可怜的颈窝,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
软绵绵的楚天歌被拎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般苏醒过来,彻底看清了眼前人阴骘酷烈的眉眼。
有点眼熟。
楚天歌歪了歪头。
他睁大眼眸,试图将对方冷峻的轮廓描绘勾勒进心底做比。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捂住了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
唯有少年郎剧烈的心跳喘息。
楚天歌脑子里始终紧绷的那根弦顿时迸裂。
他想起来了。
他怎么能忘掉他呢?
这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至亲,是他无论游历到何方都忍不住牵肠挂肚的幼弟。
“兰……”
——陵。
可……
“你疼疼我罢。”
突如其来的低哑软音。
楚天歌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不敢置信地抿了抿唇,却抿到了不该属于这具傀儡的柔软温度,带了些他曾经熟悉的少年气息。
热热的,奶奶的。
“不——唔唔唔!!!”
楚天歌四肢并用地拼命挣扎了一下。
这是不对的。
弟弟怎么能亲哥哥呢?!
然而,兰陵狼一样的森白犬齿依然毫不留情地贪婪噬咬着他的唇瓣。
如魔饮血,尝人肉滋味。
恍若微醺的魔气顿时倒灌进楚天歌的肺腑。
细密如针扎般的刺痛终于让他醒神。
兰陵,好像真的不是他亲弟。
而且,他放在家中供奉他神魂归家的这具傀儡,似乎就被他取名燕晏,还曾与他拜堂,是他名义上的——“道侣”。
楚天歌:“……”
但那话本里明明说兰陵这个逆弟是在他重伤的本尊归家之后,才勾搭上他的“道侣”,开始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给他戴绿帽的啊!!!
【楚天歌:破话本!一点都不准!】
【后来——】
【楚天歌:不准,但完全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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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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