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意外的是,渐缘讲经讲的很好,几乎可以说是非常生动有趣。就连沈陵游这样的纨绔都被渐缘讲的几个佛法小故事给吸引去了。
“有一个经典的佛法小故事,叫做千年等待。讲的是从前有一名女子,出身极好,才艺俱佳,貌美无双,想要娶她的男人数不胜数,但是她却并不喜欢他们。有一次在庙会上游玩,偶然碰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渐缘讲道。
这女子对公子一见钟情,誓要非他不嫁,可是那日庙会人山人海,人群将他们越挤越远,最后也没能相识。女子不肯放弃,到处寻找那个公子,可是无论在哪都没能找到,她昼夜祈祷只盼能再见那人一眼。
后来,女子苦苦寻找的诚意感动了佛祖,佛祖问她:“你想再见他一眼吗?”
女子欣喜若狂,连忙答道:“我愿意!”
佛祖说:“如果要见他一眼,需要你舍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呢?”女子毫无犹豫地回答:“我愿意!只要能让我再看他一眼,我什么都愿意!”
“你须修炼五百年,才能换一次和他相见。”于是那女子便化作了一块石头,整整四百九十九年都没有那个公子的身影出现。
女子日夜盼望,直至第五百年,一个匠人路过,将她采做了石桥的护栏。那公子终于出现了,匆匆看了她一眼便路过了。女子极为失落,这时佛祖出现对她说道:“你想再看他一眼吗?”
“不,我想他能碰碰我。”女子无比坚定地说。
“若是如此,你还需修炼五百年。哪怕这样你也不后悔吗?”“我不后悔。”
女子化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又是四百九十九年的等待。这等待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风吹日晒雨淋,没有一日停歇。
第五百年,那公子终于又一次路过,这次他停下来,天气太热,他在树下只停留了片刻遮凉。
女子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仿佛整整一千年都不过是一眨眼,她想,她的心已然是一块木头了。
公子走后,佛祖出现了:“想要成为他的妻子,还须修炼五百年。”
“不,我不愿了。”女子道:“他的妻子也等了这么多年么?”
佛祖点头。〈注〉
故事的结尾渐缘没有讲完,但是在座的人都已知晓。不过是一段苦等多年的爱情故事,沈陵游却听得入了神。
渐缘站起身来,说道:“这个故事我就讲到这里,现在咱们来讲经。”
沈陵游见他突然不讲了,心里头着急想知道故事的结尾,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断众人的兴致,只好悄悄拉了拉楚誉的袖子问:“你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尾女子怎么样了吗?”
这个故事几乎学过佛法的人都会讲上一段,楚誉也是在书中读到过,他想了想说:“故事最后,女子不愿再等待了,佛祖对她说,这样就好,有个人为了看你一眼,也修炼了一千年了。”
说完这句,楚誉突然怔在原地,一阵奇妙地感觉从心头涌现。
他记得渐缘当时同他说了一句话,他的重生,是三世福报修来的。
楚誉自认没有那三世福报,更没有做过那么多的好事,这三世福报到底从何而来?渐缘为什么会跟他们讲这个故事?
他慌乱地转眼,却正好对上沈陵游一双有些失落的眸子,他听见沈陵游小声嘀咕着。
“如果是我,我愿意再修炼一千年。你说呢,毕竟都等了那么久,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沈陵游说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到十分可惜。
楚誉一瞬间顿在原地,他想,他明白了。渐缘是在对沈陵游讲这个故事。
尽管已有一千年的修炼,但只要你觉得那难得回报,就及时放手吧。渐缘在劝沈陵游放手。
为什么?楚誉不懂。
待渐缘讲完经后,楚誉冲了出去,跟在渐缘身后。
直到渐缘终于回头问了一句:“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楚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渐缘师父,我想问,为什么要和我们讲那个故事。”
“我讲了那么多故事,不知道你说的哪个。”渐缘随口敷衍过去,把斗笠戴在头上,掩盖住了眼上那一道显目的疤痕。
楚誉不甘心地走上前去,问道:“千年等待那个故事,渐缘师父可否告知到底有什么隐喻想告诉我们吗?”
只听斗笠下发出一道颤声的轻笑,渐缘的手捏紧了佛珠,回过头来对楚誉说:“没有隐喻,既然你觉得有那就是有。”
说完这句,渐缘便不顾楚誉说些什么直接离开了。
楚誉看着那个身影,眸光晦暗下去,刚刚那串佛珠都被渐缘捏出一道印子来了。他所知道的绝非自己重生这件事那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让渐缘这么反感他,楚誉能想到的只有沈陵游。
回到静心阁之后,里头的沈陵游正在和庆王太妃告退,看到楚誉进来连忙跑过去偷偷责备一句:“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了,平常是谁教我要懂礼节的?”
楚誉看着他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突然伸手一把牵住了他,然后匆匆跟太妃与庆王行完礼后,拉着沈陵游就往外走。
“你这是干嘛呀,刚刚太妃脸色都变了。”沈陵游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抱在了怀里。
楚誉紧紧地搂着他,搂得沈陵游快要喘不过气来,脸都急得红透了。他挣扎着用手推了推楚誉的胳膊,发出几个气音:“快松手啊,有人看到了!”
耳廓旁被一阵沁凉的风吹过,肩膀上被人沉沉的压住了,只听见头顶的人低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楚誉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僵硬了片刻,真的不动了,站在原地任由自己依靠着。
“这样你会好点吗?”沈陵游拍了拍楚誉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他看出来了楚誉情绪不对劲,所以才暂时借个肩膀给楚誉。
楚誉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说道:“多拍几下,我就好了。”
后背上果然被轻轻拍了拍,楚誉贪婪地想要一直这么抱着他,哪怕做什么都好,只把沈陵游留在身边。
不一会儿,小孩嘟嘟囔囔地开口:“要是你好了就告诉我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哪有在寺庙拉拉扯扯的,更何况我又不是你的……”
“我有点难受,”楚誉猛然开口打断了沈陵游想说的话。
沈陵游愣了一下,问道:“哪里难受啊?怎么这么突然?”
小孩柔顺的头发轻轻贴在他的手指上,楚誉松开他,又捉住了沈陵游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说:“你摸一下,是不是这里好像硬硬的。”
“啊?!真的很硬!怎么回事这是。”沈陵游急忙在楚誉身上摸了好几下,从楚誉衣衫内侧,搜出来一个话本子:“……这就是你说的难受?闲的没事塞个话本子干嘛,不硌才怪呢。”
说着,沈陵游便翻开了话本子看,里面画满了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图画,什么猫猫狗狗都有。
他随手一翻,那书页便自动打开了,一看就是看的人经常翻那一页,上面被压的平平整整。
上面画着一个又矮又瘦的小豆丁,旁边挨着一个又高又帅的大豆丁。
大豆丁旁边写着:“全天下第一美男沈陵游谁否认谁就尿床一辈子”。
小豆丁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串:“美男的跟屁虫”。
沈陵游的脸唰一下子红的直冒热气,他把话本子往怀里一塞,不管楚誉怎么哄都不肯还给他。
“听话,快还给我。”楚誉一边忍着笑一边把沈陵游摁回怀里,说道,“不给我我就动手了。”
沈陵游死死护着话本子,无论楚誉威胁还是哄骗都不妥协。
这黑历史他必须毁尸灭迹!!
见他不肯还,楚誉也不舍得真掰开他的手,只好把手轻轻覆在沈陵游的手上,低沉着声音道:“你要这样,那我就……”
他缓缓地低下头,在沈陵游的白皙的指节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吻,直到沈陵游的手指也染上淡淡的红色。
终于忍不住松手了。
“你!”沈陵游被他弄得说不上来话,又羞又恼,“你故意存着这东西,就是想气我吧!”
楚誉把话本子塞回怀里,听到沈陵游的话,故作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回道:“我没有。”
“那你带着它干嘛?”沈陵游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半分,只是还是有些愤愤的样子。
“因为我喜欢啊。”楚誉说得那么直白,倒把沈陵游说得手足无措起来。
楚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地说:“这话本子可是我最喜欢的书,可不能轻易给人的。”
他说的模糊,沈陵游分不清他是说喜欢这有画的话本子,还是喜欢话本子里面的内容。
见沈陵游突然沉默下来,楚誉慌了一秒,连忙补上:“不过画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好看你大爷!你就是想笑话我!”沈陵游一拳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存着这话本子呢,他也忘记了。
*
七年前,全郴州最好的先生有一半都在雅瞻学堂。
学堂里头分了好几等,按年龄各分为“天地玄黄”四个阶段。
沈陵游年纪不大也不小,在地等。学堂里头一般不允许外人入内,但是雅瞻学堂是专门给世家子弟开设的,这些世家子,学习不会,吃喝玩闹样样精通。
每个世家子都带几个下人伺候,久而久之,学堂也就不管那么严了。
所以沈陵游第一次认识小跟屁虫的时候,就是看见小跟屁虫被人欺负,他就挺身而出了。
当时的小跟屁虫,瘦弱不堪,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混进雅瞻学堂的。沈陵游只当是个小乞丐不小心走进来乞讨,结果被围住欺负了一通。
当时天气燥热,上了一天课的纨绔子弟们早就心烦意乱,无聊得紧,逮着这么一个出气筒自然都围起来捉弄他。
沈陵游他爹是将军,而且杀人如麻的大将军。别的孩子都不敢惹他,生怕他给将军告个状,将军就把他们小脖子给抹了。
下了课,沈陵游四处闲逛,看见有热闹可凑,就让下人打着扇子也跟过去凑热闹。
只见人群中央站着一个小人,干巴巴的脸,眼睛却无比明亮。
“你没衣服穿吗,怎么每天都这么脏兮兮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孩说道,眼睛都被肥肉挤成了一细条,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沈陵游听见那小孩冷静清冽的声音,在人群中那么独一无二:“我不脏,我衣服很干净,补丁不是脏。”
那肥头大耳的小孩抹了一把鼻涕到身旁的下人衣服上,又说:“你不脏谁脏,真不知道学堂为什么要收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
“补丁不是脏。”沈陵游听见那小孩坚定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怎么会听他的辩解,只顾着哈哈大笑,指着他身上的补丁冷嘲暗讽:“对,乞丐不脏,乞丐就是身上有补丁!哈哈哈!”
沈陵游看见那小孩的拳头已经捏紧,似乎已经快要忍受不了这羞辱。
这时候,他在人群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身上也有补丁,周瑞霖,你看我脏吗?”那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足够让在场围观的所有人听个一清二楚。
那肥头大耳的小孩正是周家大少爷周瑞霖,猛地打了个冷颤,立马回头道:“沈大少爷!”
沈陵游没搭理他,只是把袖口上绣着玉茗花的那块补丁轻轻捏起来,捏给周瑞霖看。
确认他看清楚了,才继续说:“我问你话呢,我脏不脏?”沈陵游神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纯粹想要问这个问题。
连周瑞霖也拿捏不清,他只知道,以他周家的身份,根本就不敢得罪沈家大少爷这样的人 。
但是,沈陵游问了话,他更不敢不回,只好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说了一句:“不,不脏啊。少,少爷干净得很。”
“哇,你什么时候结巴了啊,我都不知道,难不成你一直都是个结巴吗?”沈陵游的嗓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几度。
周围的人窃窃低笑起来,周瑞霖的脸色一下子红了青,青了白,跟变脸似的。
青梅竹马就应该互相保存黑历史然后等对方长大拿出来嘲笑他!
【注】:文中佛法小故事引用自佛教经典故事《千年等待》,也有一种说法是出自《石桥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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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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