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舜卿在听见沈鸣鹤的声音后,震惊地低头看向怀中的灵宠。敢情你现在的饲主是沈鸣鹤?你小子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喵呜~”
——只有他对我好,其他人都欺负我。
萧舜卿对它的话持怀疑态度,但人就在门外,也不好多说,便将猫放下来,示意它从窗户跳出去。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修炼时,确有一只白猫闯了进来。”
外面的人不曾再说话。萧舜卿只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玉团儿懒洋洋的喵言喵语。
用神魂力量感知到沈鸣鹤和猫的气息都消失之后,萧舜卿轻轻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避过去了。
她闭上眼,盘腿继续坐下来修炼。悠悠岁月不知不觉地便从指尖划过,萧舜卿再度睁眼时,已是漫天晚霞。
碎金一样的余晖透过小窗,安安静静地洒落在桌案旁。
而一早便去参加仪典的崔允安,竟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这倒稀奇。小姑娘平常是极勤奋的,除了修炼和完成课业之外,几乎不曾有什么其他活动。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萧舜卿微拢眉峰,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出门寻人问问。
朱红的房门甫一打开,便有一阵狂风袭面而来,吹落头上的幕篱。可这天气明明好好的,哪会突然起这么大的风,分明就是躲在院中的人刻意掐了风诀。
萧舜卿抬手便要挡,可一个初入修真界的小姑娘,哪会有这么敏捷的身法呢?
于是动作生生顿了下来,任幕篱被吹落在地。待狂风停下之后,方才捡起幕篱,无辜地望过去。
“道君见谅,按我族风俗,未婚女子在外都要戴幕篱,只有伴侣方可摘下。”她欠身做了一揖,接着道:“方才不知是道君驾临,还望海涵。”
刚刚刻意隐匿气息,未曾发出一点儿动静的青年人,此时依然没有作声。
只有那只被他抱在怀里的猫,在不适地挣扎。他抱得实在太紧了,以至于玉团儿几乎要喘不过气。雪白的猫儿甚至没空计较青年刚刚朝它施了定身术,恼怒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才挣出他的怀抱,蹲在他的肩膀上。
萧舜卿原本垂着眉眼,听到动静后,谨慎地望过去,“道君?”
质问也好,试探也罢,总能想法子努力应对。可这样无言的沉默,倒真的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
“你……”沈鸣鹤终于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回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无论是气息、容貌,还是说话时的声音、腔调,都像极了他日思夜想的故人。
“是吗?”萧舜卿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多少有些勉强,“修真界这么多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相像的,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道君既然说起,我能否问问您……那故人与您是何关系呀?”这具身体尚是青春年少,萧舜卿便也厚着脸皮扮娇憨。
沈鸣鹤原本要将蹲在他肩膀上的猫抱回来,听到这话后,气息又是一滞。
是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他痴心妄想,一厢情愿。他于尊上而言,甚至算不上传承衣钵的徒弟。
玉团儿奇怪地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怎么连指尖都在发颤,该不会刚刚被自己咬坏了吧?
灵猫心里升腾起了一丝丝愧疚,喵呜一声,轻轻舔了舔自己留下来的伤口。
沈鸣鹤沉默了很久,也没答刚刚那个问题,只匆匆道了声失态,便抱着猫离开了小院。
只留下萧舜卿站在台阶下,略有些愣怔地望着那道渐渐离开的身影。
地位显赫,法力高深的昭宁道君,在修真界是何当响当当的人物。
但他的衣着却半点儿也不与他的名声相符——一件白色的广袖长袍,既无华丽的纹饰,也无点缀的环佩。连束发的发冠也简单的可怜,只是一支雕着竹纹的白玉簪子。
他以前也穿得这样素吗?
前任仙尊立在原地,不觉陷入了沉思。
*
沈鸣鹤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近身侍奉的弟子在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后,几乎吓破了胆,“道君……您,您难道又受伤了吗?难道是仙宫的人,又来找茬了?我……弟子去为您拿药!”
“不用。”沈鸣鹤张了张嘴,本想让这弟子去查那位姑娘的身份。
可话到嘴边,反倒变得犹疑,几乎不敢开口。
“道君?您怎么了?”弟子担忧地看着他。
“……去帮我查一查,住在……西苑丙舍的女弟子。”
弟子虽然不知道道君为何忽然有了这趟的要求,可到底是依令而行,满怀担忧地离开了小院。
沈鸣鹤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在梦中,浑浑噩噩,连幻想和现实都分不清。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进了内室,跪在巍峨冰冷的石像之下。
他注视着石像那双冰冷威严的眼睛,又深深叩首,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发问。
“尊上……是您回来了吗?”
头顶上的石像当然不会回答他。
心中最深处,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慢慢响起。
“昭宁,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能放下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思慕的人是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师灭祖,犯上作乱。”
沈鸣鹤仿佛不知疲倦,一遍遍地回答。
知道,知道,知道。
可是,他就是喜欢,喜欢了很多年,从前不会改,以后大概也改不了。
那道温柔的声音终于变得不耐烦,不再温润如春风,反倒挟上了刺骨的寒意,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不愧是青楼娼妓的儿子,真是下贱至极。”
尽管说着这样恶毒的话,那道声音也是平静的,甚至还有着点浅淡的笑意,“早知道你这样自甘堕落、不知羞耻,我当初又怎会将你带回含章院。”
沈鸣鹤整个人都脱了力,眼眶血红,神魂不稳。他努力摒弃心中所想,念起清心诀。可越是压制,那道埋藏于心中的声音便越是清晰。
“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早知你沈鸣鹤是这样的下贱胚子,当初就该如你所愿,让你留在青楼,做个千人骑……”
脸色苍白如玉的青年人终于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原本躲在窝里睡觉的玉团儿发觉不对后,掩嘴打了个哈欠,迈着小碎步走进内室,身手敏捷地蹦到了石像上。
“喵呜~喵呜~”
青年抬袖擦了嘴角鲜红的血丝,轻声劝道:“玉团儿,不可对尊上不敬。”
灵猫暗暗翻了个白眼,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固执又愚蠢的人类——身上还总是有一股奇怪的气息。
玉团儿跳到青年身上,仔细地嗅了嗅之后,若有所思地瞟了他几眼,张口将那些奇怪的气息全都吸进了肚子里。
沈鸣鹤对此浑然不觉,哑声道:“你平常不爱与旁人玩耍的,今日怎么突然去找了……她?”
“难道你也觉得……她很像尊上吗?”
雪白的猫儿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望了他一会儿,又困倦地闭上了眼,沉沉地睡过去。
青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儿的毛发神思却渐渐放空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去而复返的弟子在外叩门,神思不属的道君方才收回思绪,“请进吧。”
青衣弟子推门进来,行过礼后,欠身禀告:“道君,住在西院丙舍的弟子共有两位,一是崔允安,一是萧舜卿。两人虽然都是寒微出身,但天赋不错,在新晋弟子中可算的上翘楚……”
沈鸣鹤一面听着,一面又忍不住咀嚼起那个名字。
舜卿,萧舜卿。
“崔萧二人一向交好,自入院之后,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只是今日仪典,萧舜卿因身体不适,未曾参加。”
直到青衣弟子将两人所有的情况都说完了,站在水墨屏风后的道君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平平淡淡地为怀中的白猫打理毛发。
青衣弟子越发不明白道君的意思,但道君不发话,他也不好停下,绞尽脑汁地说些与丙舍弟子有关的事情。
到最后,连崔允安喜欢吃桃酥的事情也说完了……弟子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试探性地问道:“那弟子这便告退?”
道君点点头。
青衣弟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欠身一礼,趋退三步,正打算阖上房门,就听见了昭宁道君的声音。
“等等……等等!”
道君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急切,与平常清清冷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再开口时,声音已与往日无二。
弟子不解地挠了挠头,几乎怀疑刚刚是自己生了幻觉。他抬手作揖,恭听道君的吩咐。
“我想见见那位姓萧的弟子。”话落,又补充道:“按照含章院的传统,我该将符牌亲自交予她的。”
“那,弟子明日将她带到这儿来?”
“不必。”这是道君最为世人熟知的姿态,无悲无喜,不怨不怒,“你将她引到瑶光殿吧。也不拘是明日,她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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