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换了个坐姿,用眼睛的余光偷瞄着阮良,阮良还是和以前一样,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课,脸色也正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少了什么东西。
她总是这样沉静又不起眼,完全让人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总跟在杜星那种恶霸后面走来走去。
温梨咬着笔杆想了想,刷刷刷的在白纸上写下一段话,还颇为满意的端详了一下。做完这些,温梨终于能够安心静下来安心听课。
*
钟声一响,负责明法科的骆夫子便将手中的书一合,因苍老而泛起白翳的眼睛将满室的人扫视一圈。
“今日就上到这里,下学。”
总学子齐齐起身拱手恭送,温梨趁着站起来的间隙,将手上的纸条扔到了阮良桌上。
阮良自然看到了突然降落在自己桌上的那一小张纸条,她行礼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秒,温梨便感觉旁边有股强烈的视线向自己射来。
见骆夫子已经走出讲室,温梨也不再久留,只意味不明的看着阮良便拎起自己的书箱到后面去寻张淼李松云两人。
阮良仍是神色未变,宽大的长袖往桌上一拂,下一秒,桌上的纸条便没了影子。等阮良再转头去看时,温梨已和她的两个舍友勾肩搭背的往门外走,阮良视线只停留两息,立马又转了回来。
前头杜星将书箱往狄紫苓手上一扔,狄紫苓伸手接住,嬉笑道:“星姐,咱们今晚去哪玩啊?”
杜星道:“听说西市新出了不少好玩意,正好许久也没给阿玟送东西了。”
狄紫苓立马反应过来,谄媚道:“那我也去给星姐参谋参谋……”
杜星邪笑着上下打量她两眼,语气里满是怀疑,道:“就你这品味?”
说罢又转头看向阮良,问道“阿良,你去不去?”
阮良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我还得回去做饭。”
意料之中,杜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行吧,那我们先走。”
讲室内没一会儿就走空了人,阮良松了松捏着纸的手,缓缓将身子蹲下,打开放在桌边的书箱,拿起那一叠纸,一张张仔细的数了起来。
半晌之后,阮良面色平静的将纸放了回去,又捻了捻温梨留下来的纸,目光凝在纸上的一行小字上面。
……
外头暮色渐深,温梨里的气氛也是十分严肃。
三人一起围坐在榻上,李松云一脸莫名的看着对面的温梨。
“梨妹,你这是要说什么大事啊?”
下一瞬,温梨直接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张淼,问道:“你可认得这个?”
张淼依言接过,细细看了起来,李松云也连忙凑了过来。
李松云:“怎么了,这不是上次老师留的课业吗?”
张淼的神情比之午时温梨见到这纸的反应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淼抬起眼来,欲言又止的看向温梨。
“梨妹……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啊?”
温梨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淼神色有些纠结道:“也不是,就是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太敢确认……”
温梨挑挑眉,了然的问道:“是不是和你上次不见的课业很像?”
张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李松云便大叫一声夺过了张淼手上的纸瞧了起来,张淼看着薄薄的一张纸直说小心点。
李松云小心举起纸仔细端详起来。
张淼皱了皱眉还是道:“我写的那份虽然与这张还是有些出入的,但,大概的意思和这个差不多。”
温梨:“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拿了你的课业再自己润色一遍咯。”
张淼迟疑点了点头后又快速的摇摇头,她似是有些不确定道:“也不一定吧……说不定她只是和我有相同见解罢了?”
李松云也接着开口道:“梨妹,你还没说呢,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这个嘛……”温梨托腮想了想,还是伸手将李松云手里的那张薄纸拿了过来,解释道:“淼姐说的并不无道理,在这里没有根据就揣测别人也确实不对,所以这件事我先保密,待过些时日我再来与你们说说吧。”
“欸,别啊。”李松云赶忙开口道:“你就跟我们说说嘛,再怎么说这事也是事关淼妹的,淼妹作为当事人……你就跟我们说说呗,这个是不是你从邱老婆子那里拿来的?”
温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就像刚刚淼姐说的,这人是不是偷拿的淼姐课业还不一定呢,但这人与我有恩怨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你俩先别急嘛,待我在观察观察,我再与你们说也不迟啊。”
李松云八卦的双眼稍微睁大了一点。
李松云:“……与你有恩怨?”
张淼:“该不会是……”
温梨:“哎呀,别乱猜了,都散了吧,我还得补前几天的课业呢……淼姐你放心吧,若这事真如我猜测那般,那我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张淼看着温梨认真的神情,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总感觉梨妹哪里不一样了,果然啊,只有经历一些大事,人才能快速成长起来……张淼这般想着,颇为感动的看了温梨一眼,道:“那我就先谢谢梨妹了。”
…………
阴暗潮湿的灶房里只燃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需得仔细看才能看见其中那忙碌着的消瘦清冷的身影。
阮良将刚从地里摘的一小把青菜剁碎加入锅里的稀粥里,再看着锅里的粥咕咚咕咚冒出几息泡泡,这一小锅青菜稀粥就做好了。
阮良微微侧身拿了两个土瓷碗,盛好满满两碗粥,一手一只碗快速走出厨房,踏入另一重黑暗中。
用脚轻轻踹开房门,阮良看着一团漆黑的内室,微微叹了口气,她便继续往里踏进,便声含无奈的唤道:“爹,我不是说了要点着蜡烛吗,怎么我才刚走没一会儿,你就又给熄灭了?”
没有光,是真的麻烦,光看着里面一片漆黑就凭空让人担心,阮良手里的粥是刚出锅的,烫的不得了,她凭着记忆在黑暗中快速将两碗滚烫的热粥放到床边的木桌子上,再转身摸着黑从自己衣襟里掏出火折子,摸索着要去点燃放在蜡烛。
直到这时,黑暗里才响起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来。
“……可是良儿回来了?爹点着这蜡烛也是浪费……”
话音刚落,室内就燃起了一小撮小火苗。
阮良吹灭火折子,又将它放回衣襟里,再转身去扶躺在床上的沧桑老人。
“不过是一小截蜡烛罢了,以后天黑了,就把蜡烛点上吧……”说完,她再次轻叹一声道:“你既不愿点,我回来也是要点的,你还不如先点着,还省了我一番事。”
阮良将枕头抬起靠在阮父身后,以便让他坐的更舒坦些。
阮良安置好阮父又转头端起桌上的粥碗,阮父咳嗽两声,道:“我又不是残废,也用得着你日日回来伺候我,还不如宿在书院里,一心一意读书……”
阮良搅粥的手一顿,反问道:“你这般样子,我怎么安心读书?”
阮良沾了沾粥,又放到嘴唇上试了一下。才将碗递给阮父。
“还有些烫,你小心点喝。”
说罢从旁边端了把小椅子坐在床边,端起另一碗粥吹了吹。
阮父表情霎时哀戚起来。
“……是爹连累了你啊,你不要管我了……”
阮良一向无甚表情的脸又板了板。
“又在瞎说什么呢,你要不想活了,徒留我一人在世上又有何用!”
阮良这话说的重,阮父向来都是比较忌讳言语之人,闻言立马就直起身子要去捂自己女儿的嘴。
“快,将话呸出来,你说这话是做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咳咳咳……”
阮父激动的连连咳嗽,阮良看着,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将碗又放到床边桌上,伸手拍了几下阮父的后背,见他咳嗽慢慢平息,又直起身转过了头。
阮父布满皱纹与老茧的手拉住阮良是衣袖,想将她拉转过身来了,可年老的老妪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成年女子?
他拉了两下,没拉动,只好又带了略微央求道:“良儿,转过身子来吧,爹再也不说这些话了,你别带着气,伤身啊……”
阮良深吸了口气,到底转过了身,她重新坐了下来端起了碗。经这么一闹,碗里的粥已经不烫了,她拿起勺子小口的吃着。
阮父小心翼翼的看着眼眶还泛着红的女儿,酸涩苦楚排山倒海的就往他心里冲进来,只是他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也默默的扶着自己的碗喝粥。
阮父患的是胃疾,平时汤药断不得,吃食也只能吃些软烂的小粥,向庆县的大夫没太大的本事,开的药只够稍微缓解阮良病发时的痛苦,因此大部分时间阮父只能躺在床上捂着腹部翻滚呻吟。
良久,阮良才再次开口道:“爹再忍忍,待明年乡试,我带你去京城找大夫看。”
阮父的眉头皱了又皱,他其实很想问,这看病的吃药的钱她都是从哪里来的,但……自己女儿的性子,当爹的能不明白吗,自小她便是有主见,要面子,好胜心强的孩子,他自觉已给她太多拖累,这般问她,除了再让她皱一次眉,再烦心一次,还能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只能道:“良儿做主便好,只是爹这也是老毛病了,治不好是意料之中的,良儿不必为此过多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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