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浴室内雾气氤氲，墙壁潮湿，附着水珠，池向晚关上淋浴，简单擦拭过，将浴巾围在腰间，推门走了出去。他吹干头发，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拿过终端，突然听见门被敲响。
池向晚打开门，见喻祁阳站在门前，低头看着终端，头发还潮着，身上已经换了套舒适的衣物，看样式可以随时出门又方便行动，见门打开抬起头冲他笑了下。
“这里环境怎么样？”
“不太好，但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差。”
依池向晚这一整日的见闻，34区的规则很简单，只要足够强就有话语权，和外界某些地方其实没什么差别。对于没有野心的人，寻个适当的位置，不惹事不犯蠢便足够生活了，虽说比不过中心区那种和平地带，但比战区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怜的是贫民区的那些人，易地而处，如果在中心区他们会有专门的政策补助，即使在战区也会有驻扎在当地的军方援助，可待在这里就是朝不保夕。
喻祁阳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但也没差，问他：“吃饭了吗？”
“还没。”池向晚从孙高黎那敲了几只营养剂，只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他中午随便凑合了过去，晚上空了便没那个兴趣了。
“刚好，一起吃点？”
喻祁阳侧过身，屋内的桌上布了几道菜，看起来刚出锅，冒着热气，不算特别丰盛，但在这里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大餐。
池向晚没拒绝，“谢谢。”
只是在跟随喻祁阳进屋时忽然想到，自己的衣食住行好像全靠喻祁阳接济……
“不用，”喻祁阳道：“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行李带回来。”
池向晚视线一扫，屋内布局和他那间屋子大差不差，床边敞着打开的行李，他没多看，确定了中控系统的位置，走过去把温度调高，“顺手而已。”
喻祁阳在桌边坐下，看着他的动作，“冷吗？”
池向晚：“晚上降温。”
喻祁阳哦了一声，没怎么在意，又说起行李的事，“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这里？万一我去了其他地方，结果找不到行李，怎么办？”
池向晚顿了下，他先前知道喻祁阳在这里有长期住处后，便没再多想，以为他就住在这儿，“抱歉，我没注意。”
喻祁阳也没真想听他道歉，反而勾唇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只能来这里？”
“……”池向晚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说：“如果故意的话我至少应该事先跟你说一声。”
“不过下次倒是可以试试。”
喻祁阳眯起眼睛，桌上的奶油蘑菇汤热气浓郁，阻碍了视线，他看不清池向晚的表情，也无从分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轻眨了下眼，转而道：“今天查到什么了，着急见我？”
池向晚也没纠结，“我去了一趟盘猿的驻地，在那里见到了常烨。”
喻祁阳本已觉得经过白天的洗礼，再听到任何有关盘猿的事都不会感到惊讶，却不想它又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在了一起，“他在这儿做什么？”
池向晚言简意赅，“应该是和盘猿达成了什么合作。”
“他不是去瑞朗齐了吗？”喻祁阳起初以为常烨是因为一些旧事才出现在34区，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简单了。
他打开终端，飞速查找麦尔斯的资讯，发现麦尔斯在被责令整改后又曝出了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目前状况不好，正在和瑞朗齐谈收购的事情。
麦尔斯本不应这么快就走到这个地步，但常烨此前在麦尔斯的分量并不低，瑞朗齐如果在此前策反了他，那么麦尔斯这么快的倒塌就不让人意外了。
瑞朗齐显然对此事早早做好了准备。从一开始，常烨在麦尔斯被不知名势力蛊惑，生产了一批劣质武器运至军部，为的是加害池向晚，若此事能成，事后追责起来，麦尔斯决计逃不掉。
如今池向晚躲过了谋杀，为了追查此事依然将麦尔斯给揪了出来。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麦尔斯都会走向这个结局，它才是幕后人这一连串动作的最终目的。
喻祁阳突然想起，在当初军部针对此事所开的议事会上，陈奉上将虽然在最后被指控为此案真凶，但在此之前，在池向晚将矛头指向麦尔斯时，陈奉明显对此乐见其成。
喻祁阳发现了其中关键，“瑞朗齐和军部有勾结？”
池向晚却摇头，“不止有勾结，瑞朗齐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军部。”
喻祁阳放在桌面上的手倏然收紧。这么说起来，他虽无意掺和此事，可在瑞朗齐对麦尔斯下手的路上，他也做了其中一个推手。
池向晚见状宽慰道：“至少我们把陈奉拖下水了。”
喻祁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语气讥讽，“你们军部真有意思。”
池向晚无话可说。
在整件事中，池向晚也是被算计的一环，喻祁阳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很快平复情绪，又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对麦尔斯下手吗？”
“暂时不清楚。”
喻祁阳对此倒是有点猜测，继而问：“军部和盘猿也有牵扯？”
“基本可以确定。”
喻祁阳点点头，“你还有其他发现吗？”
“没了，你说。”
喻祁阳：“你记得我们在麦尔斯地下发现的那个通道吗？通往一个义体工厂。”
池向晚很难不记得。
喻祁阳又把今日在34区的发现简单跟他描述过。
池向晚表情有一瞬间难以言喻，见他不似开玩笑，才正色思考起来，“盘猿那边在做……机器人的相关实验，可能遇到瓶颈，需要技术援助，所以盯上了麦尔斯偷偷研究的技术？”
“很有可能。”
然后共同归属于军部的瑞朗齐通过商业竞争收购麦尔斯，早被策反的常烨既熟悉麦尔斯业务，又是曾经从34区走出去的，便被派来负责此事交接。
池向晚思索片刻，道：“盘猿的驻地不像是能进行这实验的。”
“不排除他们另有巢穴，”喻祁阳道：“我派人盯着了，希望有结果。”
两人聊完，一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饭桌上只余默默吃饭的声音。
待一餐结束，喻祁阳叫了人来收拾残局，再看向池向晚时突然想到：“你怎么摸到盘猿驻地去的？”
而且看样子还摸得挺深入，要知道盘猿本身实力在那，如今还证实它和军部有关，更是危险重重。
“孙高黎带我去的。”
池向晚语气平淡，喻祁阳便也平淡地哦了声，片刻后，他慢慢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疑惑，“？”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不知道。”池向晚见他不解，又道：“他以为我是来查爆炸案的，来拉我入伙。”
喻祁阳的眼神更疑惑了，下午与孙高黎的接触已经让他确定了孙高黎不是盘猿真正的老大，背后做主的另有他人，此时这话就更显奇怪，“他不是军部的狗吗？拉你入伙干嘛？他想造反？”
池向晚：“……？”
两人这才意识到彼此的信息差异，忙对了对信息，得知二人下午虽相隔数公里，但几乎在同一时间遇到了同一个人，且这个人在面对他们时展现出的态度不同，立场相背。
方才聊过的信息几乎立刻重现在两人的脑海里——有一个机器人混进来了。
然这话还未说出口，门被敲响，两人齐齐闭上嘴，沉默地看着服务生进门收拾桌面。
思绪被打断再回归，就发现了方才想法的局限性。即使出现一真一假的情况，假的那个也不一定就是机器人，也可能是其他人易容伪装。大概是因为刚才经历了太多的科技冲击，才会第一反应往这个方向想。
只是在提出新的可能性的一瞬间，又被理智再次否决。原因就在于孙高黎脸上那道贯穿面部前后的疤痕。
当前的易容技术基本可以依此分为两种。
一种仅覆盖面部，制作精细，不容易被发现端倪，但却不会对原面貌有较大改变，也无法仿造出孙高黎脸上的疤痕。喻祁阳先前给池向晚定做的就归属于这类。
另一种可以伪造出大面积疤痕，但却不够精细，稍微仔细分辨便能看出差别。
两人自然都不会被这种把戏蒙骗，那么这个相对正常一点的可能性就被排除，只剩下那个令人世界观碎裂的猜测。
“……”
喻祁阳好歹亲眼见过机器人的尸体，接受能力要强一些，在服务生离开后道：“应该……你见的那个是真人吧？”
池向晚一脸空白，“大概……是吧。”
喻祁阳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笑了一声，内心的郁闷散了点，想起下午见到的人，以及让年承带回的尸体，语气复杂又怀疑，“他们的技术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他再度打开终端，“不行，我必须找人查清楚。”
两分钟后，喻祁阳联络好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池向晚坐在沙发上等他，心神一动，熄掉终端，问他：“你听说过N89吗？”
池向晚思绪还没转回来，疑惑：“什么？”
喻祁阳解释：“N89，一种材料，很贵，强度高，耐磨损，很好用。”
这话过于真情实感，池向晚看他两眼，道：“听过，之前军部有人在查这个，不过据说产量很低，有些人为了抢它不择手段。”
喻祁阳不动声色点头：“还有吗？”
池向晚突然想到什么，“上次omega被绑架的事情，可能和这有点关系。”
喻祁阳：“那A97呢？你知道吗？”
池向晚想了想，“没听过。”
喻祁阳：“你再想想。”
“？”
喻祁阳憋笑，“你那天拆的门就是A97造的。”
“……”
“防爆防震，应用范围很广，军部应该很常用。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
池向晚捏了捏鼻梁，意识到这串对话都是在给自己下套，不再挣扎，“你知道了？”
月前，他知道了于帆等人在追查N89的事情，便跟着查了查，意外得知此事与喻祁阳有关，便多留了个心眼，不料之后又发生了军械造假的事情，他担心自己左支右绌，不能顾全所有人，便直接找上喻祁阳，把人放到面前看着。于帆等人也会因视角的偏颇灯下黑。
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早就暴露了。喻祁阳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当初尾款结算时多退的那一部分钱想来不是无心之举。
喻祁阳笑笑，像是没在意，眼神却直白而认真，“我也是刚知道你这么担心我，可是……为什么？”
“我们应该没有其他交集。”
池向晚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很快收回，斟酌道：“我们是网友。”
“我17岁认识你，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已经算是我认识的人里时间最长的几个了，你是我合作的最靠谱的武器商，我不希望你出事。”
在他说话时，喻祁阳站起身走了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动静，让人很难忽视，池向晚皱了下眉，又抬眼看向他。
只见喻祁阳停在正常的社交距离外，双手环胸，笑意盈盈望着他，“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池向晚肯定道：“嗯。”
喻祁阳唇角笑意更显，突然弯下腰靠过来，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被极速突破，池向晚下意识向后仰去，脊背贴到沙发靠背上，听到他说，“可是我对你却有其他想法。”
“我不想和你只做网友。”
喻祁阳声音放得很低，可在空旷的房间里依然清晰可闻，甚至因为咬字过轻带了点蛊惑的意思，“我们如今在34区，没有人盯着你，甚至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在意你做了什么，你也不用在意会牵扯连累到谁，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确定要错过这次机会吗？”
池向晚指尖轻动，错开他的视线，盯着他鼻翼上那颗小痣，道：“可我没什么想做的。”
喻祁阳显然不信，“你在军部度过了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结果最熟悉的却是我这个刚见了几面的人。”
池向晚说喻祁阳是他认识的最久的那一批人，可据喻祁阳所知，池向晚在很小的时候就待在军部了，比认识他时要小很多。这话可能别有内情，可能只是一种取巧的说话方式，甚至可能是在骗他。喻祁阳也只是据此钻个空子打打感情牌，可当他真的说到这儿，心里却着实有点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带了点真心实意，“你在军部过得应该很难吧。”
他突然放弃了打好的腹稿，道：“其实你也没必要待在军部，你看看最近发生的事情，军部都是些什么人，干得都是些什么脏事，还总是有人想杀你，你离开军部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喻祁阳猛地一顿，意识到自己失言。
池向晚终于实打实地看向他眼底，唇角带着一抹笑，和他以往给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似乎放松了许多，连语气都带了点随意，“我在军部过得挺好，至少很赚钱。”
他的心情似乎还可以，喻祁阳看着他，方才因冲动而生的懊悔散了点，没跟他计较这讨人嫌的话语，反而内心滋生出些许陌生的情绪，盯着他的脸，伸出手想碰一碰，却又克制着动作，没有真的触碰到，“你真好看。”
下一刻，他伸出的手被握住，向前一拉，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向前栽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骤然绽开一股浅淡的香。
喻祁阳膝盖抵在沙发上，脑子还有些懵，下意识推开他，可当掌心贴在他肩膀时，突然感受到池向晚垂下头，在他颈间蹭了蹭。
伸出的手半晌没使上力气，喻祁阳便也不再抵抗，掌心顺着池向晚的肩膀绕了圈，落在肩背，又被扣着腰贴得更近，两人之间紧密得毫无距离，喻祁阳只觉浑身都有些发烫，耳边心跳声鼓噪，他却有点分不清是谁的。
我写的cp果然最对我的xp，写完之后反复欣赏数遍才发出来[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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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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