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实验体光着身子躺在铁架床上,和上次一样处于昏迷中。
他今天才穿上的新衣服被卷成团随意丢弃在地上。
林佑捡起衣服,不是很脏,只有几块指甲盖大点的血渍和不明药物的染色。
洗衣服应该也算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直到林佑洗完衣服吃完饭,盖上被子等待触手怪来骚扰他,实验体依旧没有醒来。
这天夜晚,林佑睡了一个好觉,触手怪没有来缠他,也没有做稀奇古怪的噩梦,一觉睡到天亮,身上清清爽爽。
可能那只烦人的触手怪同样是麻醉没过,不能爬过来找他,林佑没太深究触手怪昨夜不来的原因,他巴不得触手怪不来,自己能睡个完整觉多好。
起床的时间和平常差不多,林佑不经意往玻璃房一瞥,伸到一半的懒腰收回来,他看见了什么?
清瘦的背影孤零零坐在玻璃房中,实验体今天居然没有赖床。
没贸然进去查看实验体的状况,林佑洗漱完,准备好实验体的早餐才推开玻璃房的门。
的确是实验体没错,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微低着头,后颈的骨头可怕地突起,衣服还是昨天的款式。
就是林佑昨天晾在实验室另一边的那套……
上面有淡淡的洗不干净的血渍印子,极为明显。
还没干吧,林佑上手摸了一把,果然,潮潮的没完全干。
“衣服没干,你先脱下来。”没过多思索,林佑让他把衣服脱下,忍着没上手帮他就已经算克制了。
湿衣服穿久了容易生病,林佑常换洗的衣服没干时,他宁愿在被窝里躺一天,也不会穿没干透的衣服出门。
平常对林佑言听计从的实验体今天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眼睛黏在书上似的一动不动。
摸不准实验体到底怎么回事,林佑把盘子放在桌上静悄悄退出玻璃房。
过了三四分钟,实验体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林佑思前想后,冲进玻璃房内,深吸一口气,蹲下去瞧实验体阴影中的脸。
脸色正常,但双眼紧闭。
林佑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发冷的手指伸过去,皮肤感受到微热湿润的气息时,大大松了口气。
没死。
呼吸绵长平稳,林佑初步判断实验体只是睡着了,取下实验体手上的的书,林佑随意扫了眼,一本崭新的,他没见过的书,图少字多。
不费多少力气把实验体抱到床上,实验体没被吵醒,脑袋在林佑胸前蹭了蹭,是睡着了无疑。
摸到实验体身上的衣服,林佑正犹豫要不要帮他脱掉衣服,手臂却被抱住。实验体侧身躺在床上,他睡的床软乎乎的,又矮,林佑只能弯着腰,重心不稳,实验体轻轻一拉,林佑几乎和他贴在一块了。
像小孩子喜欢抱玩具熊睡觉那样的姿势,实验体迅速用手臂环抱林佑,就差把腿搭在林佑身上了。
实验体的胳膊比林佑还细,力气出奇的大,林佑用尽全力也没挣脱开。
“8号,放开我。”林佑不信实验体是睡着的状态。
“再不吃饭,饭该凉了。”
背后是咕噜咕噜的响声,闻到早饭的香味,实验体终于是没忍住。
林佑扭头,脸颊擦过一片柔软,实验体无辜地看着他,在林佑的注视下舔了一下唇。
“饿了就去吃饭。”手臂力道变小,林佑拉开两条细瘦的胳膊,搬了个小板凳坐旁边。
实验体乖乖坐回桌子前,和昨天一样,舀的第一勺糊糊送到林佑脸前,混杂谷物的肉味钻进林佑鼻子里,今天实验体起得早,他还没吃早饭,此时闻到这个味道居然觉得有点香。
“你吃。”
实验体固执举着勺子。
“我不吃这个。”林佑偏头躲开勺子,实验体的力气大,他想把手推回去,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你吃。”实验体重复这两个字,仿佛林佑不吃他就一直举着勺子不放。
以往没见实验体这么固执过,难道是和昨天下午的那场实验有关?
拗不过实验体,最后林佑硬着头皮尝了一小口糊糊,口感和泡水的压缩饼干有点像,味道比那还差,有股直冲头皮的腥味。
艰难咽下去,瞥到实验体第二勺送过来的糊糊,林佑忙道:“好了,我的早饭到了,你慢慢吃。”
逃似的走到实验室门口从机器人那里取了早饭,林佑先喝了一大口豆奶压下腥味,淡淡的甜味缓解了头皮的不适感。
实验体的食物里面可能加过料,他吃了一小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林佑思索,望着玻璃房里正吃糊糊吃的津津有味的实验体。
四面八方都有监控,如果糊糊不能吃,方博士早出来提醒他了。
接下来一整天是林佑与实验体独处的时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按道理只需要忽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林佑今天该过得很自在才对。
但无论林佑在看书还是打扫卫生,身上总有黏糊糊的注视感,从头到脚像被黑泥裹住一般糟糕,脖颈处的皮肤汗毛竖起。
林佑对危机的敏锐度一直不错,他此刻仿佛是一只很好入口的猎物,被怪物盯上,随时能将他拆吃入腹。
他多次回头,抓包到实验体好几次,可对方完全不知道收敛这两个字怎么写的,每次和林佑眼神对视,没半点不好意思,笑一笑后淡定看书。
实验体以前虽也喜欢时不时盯着林佑,大部分时候只是单纯的无聊或者好奇,不会有压得林佑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你不看书干嘛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东西?”林佑忍不了,“再看我,我就出去。”
“我想抱着你睡觉。”实验体不明白林佑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他委屈道。
大白天睡什么觉!
就是晚上也不行。
孤儿院绝大部分小孩都渴望肢体接触,渴望拥抱,林佑很少接触过其他小孩,在他看来,实验体的心智和小孩差不多,黏人是正常的。
可再黏人也要有个限度,何况实验体比他还高,抱起来实在别扭。
语气缓和不少,“你已经和我一样大了,不能抱着我睡觉。”
实验体栗色的眉毛蹙起,“可是不一起睡觉,我们怎么生蛋?”
生……生蛋?!
林佑怀疑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实验体重复了一遍,坚信不疑道:“要抱在一起才能生蛋!”
人是哺乳动物,不是蛋生的,林佑很想纠正他。
不对,差点跑偏,两个男性怎么能一起生孩子?
余光落在桌面上摊开的书本上,实验体看到的这页正巧讲到繁育,图片上两只企鹅亲昵抱在一起,旁边是个滚远的蛋,下一张图中,蛋破壳出来个毛茸茸的小企鹅。
实验体怪异的举止有了合理解释。
可林佑却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
玻璃房里面所有的书都是给低龄儿童看的,林佑摸不准到底是实验体脑子不太聪明,还是方博士有意控制的结果。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开了,林佑不介意哄骗实验体一段时日,反正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要晚上才能抱在一块睡觉,但可惜我们晚上不能一起睡觉。”
所以不可能下蛋的。
实验体听懂了,没有预料之中的失落表情,反而突然贴近,兴致勃勃对着林佑的小腹说:“那蛋是会在这里面吗?”
说着,他还要上手摸。
林佑拍开他的手,无奈扶额,这什么和什么啊,不明白实验体的脑回路。
“你还是多看点书。”但凡看点书就知道他肚子里真的不会,也不可能有蛋的。
连最基础的性教育都没有。
“少看我,多看书。”
“可是林佑很好看!”实验体眼巴巴贴上来。
从小到大经常被夸长得好看,林佑早就免疫了,但实验体清澈如深不见底湖底般的眼睛盯着他,仍旧避免不了耳热。
“我去给你做晚饭。”又是晚饭的时间,林佑赶紧跑了。
实验体吃完了晚饭,林佑的晚饭没有如时送过来,等了一会儿后他打算自己去食堂吃饭。
偌大的食堂没几个人,打饭的窗口比上次少了几个。
林佑感到些许不安,平时他很少接触实验所的人,只在穿过实验室和路上遇到过,今天他回宿舍遇到的工作人员很少,与之相反的是安保方面。
十步就有一个拿武器的安保守着,林佑被盘问了三四次才顺利回到宿舍。
太奇怪了。
林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来把房间里边边角角找了一遍,除去以前发现的一个摄像头,他又发现了两个新的摄像头。
虽然地下城的摄像头最不值钱,但也不至于在他房间里放这么多吧,林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监视的必要。
用胶带把摄像头贴上,林佑把床拉开一条缝,迅速把蓝色小卡片拽在手心。
复原床的位置时,床腿内侧一块凸起引起林佑的注意,他伸手摸索,指尖传来冰凉凉的铁质感。
一个小铁盒,表面的灰尘不多,但已经有一层很厚的铁锈,以宿舍内的环境,起码在这里放了五六年。
铁盒藏在床腿凹进去的小空间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不是林佑搬开床的话,直到这间宿舍被废弃,被销毁,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
擦掉表面的灰尘,隐约能看出上面五彩斑斓的图案和字体,一个模糊不清的卡通人物吐着各种颜色的泡泡。
一个糖果盒,林佑见过这个品牌糖果的广告,在地下城流行过一段时间,价格昂贵。院长买过一盒作为听话孩子的奖励,林佑作为最听话的孩子吃过一颗,葡萄味的硬糖,很好吃。
所以一个十几年流行的水果糖盒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盒子长满铁锈,摇起来有哐当响声,林佑费了点劲打开,里面装的满满当当。
表面是红的绿的掉色糖纸,下面则是折叠起来泛黄的小纸条,拿掉上面这些重量轻的物品,剩下一颗蓝色的小石头。
小石头很有意思,打磨过的心形,两侧有两个穿孔的小洞,表面光滑油润,半透明质地,指腹摩挲时感受到一块凹凸不平。
翻过来一看,原来背面刻了两个字: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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