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里耻高气昂的管理员跪在门口,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他的膝盖直直磕在门槛之上,却丝毫不敢移动半分。
伴随着声声泣诉,管理员疯狂地反思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从“态度不好”,一直到“没有守在门口,伤害了贵客的指节。”
是的,就连“让贵族亲手敲门”都是一种罪过。
冯琼琚漠然低头,凝视着管理员身影。
自从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她就一直居住在这个集装箱社区之中。
每每昼出夜归,总能瞧见几名管理员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拿着酒瓶,依着大门,对着过路的人群评头论足,指点江山。
他们会说某一位住客交不上房租,是因为不够努力;会说某一位住客突然失踪,是因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在冯琼琚的印象里,这些管理员就是这个社区中的土皇帝。
他们决定着每一户人家能开多久的灯,能用多久的水,又能发出多响的噪声,需要忍受多响的噪声。
冯琼琚从来没见过这群人卑躬屈膝的模样。
更不用说,是跪在地上,拼命自责,以换取对方的原谅。
多么夸张的地位差距啊!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他便已经开始跪地求饶了。
刹那间,冯琼琚的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魔鬼般的渴望。
杀了他。
她这样想着。
杀了他,反正他无力抵抗,也无处诉说。
弯曲的指节勾上扳.机,小巧的手.枪渐渐抬起。
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管理员脊背颤动,牙齿作响,将头埋得更低。
死亡。
死亡如影随形。
尽管此时天气尚好,但是对他来说,却犹如三九寒冬,看不见生的希望。
【对,就是这样,快扣下去!】
【你已经是贵族了!他只是一介平民,你想对他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冯琼琚笑意更浓。
她的食指轻轻拨动,让枪.柄在自己的拇指上打了个旋儿,重回口袋的怀抱。
“快起来吧,下次别这样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宽容。”
【哦!该死!你真是油盐不进!】
忽略掉来自低语声的无能唾骂,冯琼琚看着管理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眼中缀满惊喜。
他看向冯琼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位神明,一位将他从死亡恐惧中拉出来的神明。
“谢谢!谢谢您!谢谢大人的宽容!”
他堪称是迫不及待地蠕动起来,爬到了冯琼琚脚下,伸长了自己的舌头……
“你在干什么啊!”
正在观察管理员行为的冯琼琚被吓了一大跳。
她迅速撤回右腿,然后撤回左腿,躲开了管理员的突袭。
她小心谨慎地端详着管理员的神色:“你没疯吧?”
管理员茫然摇头,甚至还有些害怕似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没疯就赶紧进去!我要退租,然后拿回应得的押金。”
不想对管理员的奇特反应做出任何评价,冯琼琚绕开障碍,推门而入。
她驾轻就熟地找到租赁手册:“我赶时间呢,你给我快一点检查。”
“检查?什么检查?”管理员跟着走进房间,脸上挂满微笑。
他仿佛完全不觉得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而是泰然自若地拿起水笔,捧到冯琼琚的面前。
“大人,您想找哪间集装箱的信息呀?我这儿的住客都是下等人,他们不懂礼貌,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冯琼琚手指一顿,抬起头来,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眼熟吗?”
管理员笑容一僵:“大人们的真容都是天上的太阳,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直视的。”
忘了就忘了,还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说辞。
冯琼琚也没觉得管理员能特别记住自己,毕竟大家都穿着相似的工服,戴着相似的防毒面具。
她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页,指着名字说道:“就是这个,退租吧。”
管理员看也没看,便将一把钥匙和一个信封递给了她。
冯琼琚打开信封,清点纸币数额,随后看向钥匙。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困惑,管理员逢迎说道:“这个集装箱里放了好多东西,如果您想要拿走的话,随时都可以拿走。”
“不用检查一下吗?万一我把什么东西弄坏了呢?”
“大人,您真客气,我怎么好意思检查您的集装箱呢?”
“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留着。这已经是您的集装箱了,大人,我会为您看守好它的。”
带着近乎奴颜婢膝的讨好,管理员打开大门,穿过走道,来到集装箱前。
巨大的集装箱高高垒起,遮天蔽日,如积木一般堆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社区。
狭窄的通道镶嵌其中,宛若棋盘格旁的黑线。
别说是多个人一起并排行走了,哪怕只有一个人,都得微微侧身。
管理员看着身前不足半米宽的通道,发际线旁渗出冷汗。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您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您把箱子提出来?”
“不了。”冯琼琚打起手电,步入其中,“我自己去吧,你留在外面就行。”
她的集装箱位于E区一层,十分好找,没必要找个人陪着。
更何况,这地方着实窄得可怜,她也不想和其他人挤在一处,感受对方的体.温。
哐哐哐哐地走了几步路后,天黑了下来,只剩下手电筒的明亮光柱四处摇晃,探测着每一个拐角。
冯琼琚刚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但是,等到被工作时长折磨得困倦不堪之后,她便不在乎这些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长期住在这里,却没有人要求管理员在公共通道里安装一盏电灯。
【你还会害怕吗?害怕一个人走在黑暗之中?】
低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冯琼琚继续行走:“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我是什么?】
冯琼琚没有回答。
从蓝星人的角度来看,它肯定属于某种幻听,某种来自于长期高压下的臆症。
但是,从这个世界的角度来说……
这个世界真的有血脉之力啊!
【你觉得我是一种能力。】
低语声笃定说道。
冯琼琚摇晃手电,寻找正确的拐角:“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我只觉得你很不礼貌。”
“天天住在我的脑子里,窥探着我的想法,还想要教唆我走上一条糟糕的不归路,以满足你的嗜好。”
【哦——真是相当严厉的指责。】
低语声嘟哝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它的语气中裹挟着少许埋怨,而冯琼琚并不明白,这些埋怨究竟来自何方。
【等到你真正步入这个世界之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全都是最优解,不可能再有更好的解法了。】
【现在,为了能给你留下一个稍微好点儿的初印象,我想我还是离开为妙。】
说罢,低语声安静下来,活像是消失了一般。
冯琼琚等了一会儿,状若无意地问道:“我该怎么找你?”
【就像现在这样。】
紧跟着最后一个字的发音,低语声立刻出现,仿佛从未消失。
冯琼琚无话可说:“你不是说,你要离开了吗?”
这一回,低语声没有回应她的质疑。
狭窄的金属通道里,只剩下冯琼琚自己的回音。
不再思考无法解决的难题,冯琼琚来到集装箱前,掏出钥匙,打开了简易的铁门。
黑漆漆的铁皮房间里散发着沉闷的气息,这是因为,这里无窗可开。
冯琼琚反手按下开关,打开了墙上的灯泡,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满身狼藉,遍布鲜血,还湿漉漉地,正在滴水。
摘下防毒面具,撩开了黏在脖子上的湿发,冯琼琚拧干血衣,对镜一笑。
只觉得,自己比先前的非法觉醒者杀手,还要像一名杀手。
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变态杀人狂形象,就差一把武器了。
冯琼琚大笑起来,终于明白了管理员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夸张。
“原来是以为我杀了我,这会儿还准备杀他。”
不行,得换一身衣服。
冯琼琚拉上浴帘,洗掉血迹,又换上了一套便装。
她把血衣塞进垃圾袋里,等着待会儿丢掉。
接着,又找出来了几本证书,一些奖状,几包证明文件……统统塞进包里。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要拿走的了。
原主的父母并未留下特殊的遗物,甚至都没能和她见上一面——等到冯琼琚穿越至此时,原主就已经是一名孤儿了,倒是少了不少人际关系上的麻烦。
收拾妥当之后,冯琼琚提起垃圾袋,锁上房门,离开了曾经的家。
她最后望了那里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走向新的人生。
一切都结束了。
冯琼琚坐上新的公交车,看着新的司机性格内敛,保持着亘古的缄默。
他四平八稳地把车开到中心区里,等到冯琼琚成功下车,便再次启动,驶向下一个站点。
冯琼琚背着背包,站在中心区的街道上,再一次摘下防毒面具。
她走到垃圾桶旁,把它丢了进去。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冯琼琚返回套房,购买新的防毒面具。
价格从高到低排列,点击最贵的那个,无需考虑,一秒下单,几个小时后就能收货。
做完这一切之后。
冯琼琚弯起眼角,躺到床上,舒服地眯上双眼。
这一回,她总算是能睡到自然醒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
冯琼琚本着“有钱不花王八蛋”的心态,一边疯狂下单,一边疯狂享受。
她不但购买了足足能塞满七八个大号行李箱的各式商品,还把酒店里能提供的服务,统统都体验了个遍。
金叶夫人没有阻止她的肆意花销,反而大加赞赏,称冯琼琚“颇有贵族风范,只要不说,没人能猜到她曾经是个平民”。
冯琼琚将其视为赞美,并厚颜无耻地表示认同。
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
冯琼琚无比娴熟地打开大门,准备签单收货。
她一边拿起水笔,一边好奇问道:“这次是什么东西?”
“是您的客人。”
长相清纯的男服务员彬彬有礼,举起手中的托盘。
他打开罩子,为冯琼琚展示了一个人头。
冯琼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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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Da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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