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风回去的时候宝胜已经去后院炼药了,江元清如往常一样,拿本书安静地看着。
白晏风本想好好问他,到嘴边却换了个语气:“嘁,真是蠢笨。”
见江元清没有理他,他上前抢过江元清手里的书,江元清不悦地皱眉看他。
“何事?”
分明是自己的脸,看上去却那样的陌生,是有血有肉的江元清,就这样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
“为何不提条件?我药王谷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索求的东西吗?”
“与你有何贵干,我喜欢。”江元清夺过书,翻开继续看。
“你喜欢他?假正经,真小人就是说的他。”
白晏风坐到江元清身边,强行掰过他的脸看向自己。
白晏清平静地说着:“你们师兄弟几个怪会互相揭短的。”
“那又如何?我们愿意。”
江元清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到白晏风身上,而后冷言道:“放开我。”
白晏风道:“什么你?”
“这是我!”
“我的身体,我想怎样就怎样。”
江元清被白晏风胡搅蛮缠的模样气笑了。
“没想到还有人喜欢自个儿对自个儿动手动脚的,自恋到这种程度,绝无仅有了。”
“牙尖嘴利!”白晏风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倒是消停了下来。
江元清眼睛还在纸上,实则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如何能够从药王谷出去。
那谷主答应白晏风来这里住,应当还有一层监视江元清的意思。
从白晏风的只言片语之中,江元清能发现这个人似乎对他很是了解。
甚至于他从前混迹诡辩堂之事,白晏风也一清二楚。
全然不像平日里表现出的那种没脑子只会抬着张嘴说个不停的蠢模样。
搞得江元清很想利用他。
然而江元清这样放空的神情,倒是让白晏风生出些误解。
白晏风只觉得江元清满身的死人味。
“你就这么想死吗?”
江元清正想着,便听到白晏风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开了口。
“谁不想活着呢?”
江元清回应的如此快,让白晏风更加的感受到了江元清的绝望。
从前那么一个清风霁月之人,误入歧途做尽歹毒之事,终了却只能日复一日地等死。
于是白晏风彻底沉默了。
是啊,谁不想活呢?如果有选择的话。
江元清在心中仔细权衡,最后决定赌上一把,看看有没有机会让白晏风成为自己的棋子。
也不指望白晏风能帮多大的忙,只要能摆脱控制,从药王谷出去,一切就有机会。
江元清合上书,放在一旁问白晏风说:“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一直围着我转。”
“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了,谁愿意围着你转,只是我离身体太远会不舒服。”
白晏风睁眼说瞎话。
江元清看出来了,要真是像白晏风所说的那样,白晏风那天就不是大包小包的搬进来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至于身体上,说不定是白晏风有什么隐疾,不方便让人看见。
江元清态度诚恳地看着白晏风说:“那真是很不好意思了,需要我陪同你吗?”
白晏风有些狐疑,一时拿不准江元清的态度,手也贴住了江元清脑袋试探道:
“别把我脑子给烧坏了,到时候我回来成了痴子,连找你算账的地方也没有。”
“我是什么毒蛇猛兽吗?不信任我?”
江元清微微一笑,偏了偏头,直勾勾地看着白晏风,顺带把手覆到他贴在自己额头的那只手上。
白晏风愣怔了许久,才拂开他。
真陌生啊,江元清这种神情,带着些哄骗。
倘若这样的神情放在江元清本来的脸上,应该谁也无法拒绝他吧。
那双神采奕奕的瑞凤眼要是垂下来,浓密的羽睫便会覆下来,把里面的疏离全部盖住……
他看那个九王爷也会是这样的吗?
江元清完全不清楚白晏风的内心活动,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滑稽的木偶没有过多的反应,就有些意识到,似乎是他猜错了。
不该第一时间都把对方想成是断袖的。
也许对方只是仰慕从前那个誉满天下的镇南王世子,可惜现在的他有些回不去了。
江元清有些遗憾,只能去找其他的突破点了。
就在这时,江元清听到白晏风说:
“不是不信任你,你今早也看到了,我可能没有办法再雕出从前的那些东西了。”
得到这样的回应,江元清松了口气,这下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暂时不用考虑其他的了。
不论白晏风对他是仰慕还是爱慕,只要可以为他所用,都无所谓。
江元清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出: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手。”
江元清握住白晏风的手,那构成白晏风躯体的木头凉丝丝的,质地光滑坚硬,引得江元清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
“在我死之前,我都可以是你的手。”
若是白晏风现在有躯体,那颗心脏可能会在炽热的胸膛里加快跳动。
毕竟现在的江元清好像满眼都是他。
江元清想,白晏风要是是一条嚣张的野狗的话,是不会因为一些好吃的诱饵就轻易踏进陷阱的。
他只会在把你给予他的食物耗尽之后,彻底将你撕碎。
驯服他的唯一的途径,就是用绝对的实力将他压倒。
但能用到这个手段的只能是四年前的自己。
现在的这个自己,寄人篱下,只能先暂时投足诱饵了。
虽说江元清从前在闲暇时也经常雕些小玩意放着,但却还是比不上专门干这行的白晏风。
从那天答应成为白晏风的手后,江元清便成天待在密室之中随白晏风一同练习。
白晏风身为药王谷弟子,不修习医术,炼丹制药,反而沉迷于制作各类木偶。
江元清看他那天以为被宝胜发现他偷偷雕木偶被发现之后的反应,也不难猜到谷主对他这种不务正业而感到头疼。
“你猜猜这些木偶都有什么用?”
白晏风把手里不成型的木偶抛上抛下,百无聊赖地问着江元清。
“装魂魄?”这是江元清看到的唯一作用。
白晏风把刻刀丢在一旁说:“不全是。”
“把你手上那个木偶给我一下。”
“用你自己的不行吗?”
这是江元清这几天刻的最成功的一个木偶,模样有些是依照着元留来刻的,刻的他小时候,所以江元清有些舍不得给白晏风。
白晏风讳莫如深道:“害怕吓到你。”
白晏风手里的那个木偶确实惨不忍睹,尽管江元清能看出来白晏风在这方面确实毫无懈怠。
但可惜的是白晏风现在这个木头手确实也过于限制他的发挥了。
江元清看白晏风那神神叨叨的样子,将信将疑地把自己刚刻好的木偶递给他。
白晏风接过木偶,吹了口气说:“睁大眼睛看好了。”
白晏风的手指在木偶胸前划了几个圈,最后故作玄虚地弹了弹那个木偶的脸。
木偶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在江元清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像是生出了血肉,下一秒就变成了个真的胖娃娃。
江元清揉了揉眼睛,那个胖娃娃倒一下子扑到他脚边,嘴里还甜甜地叫着爹爹。
江元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点也不慌张,还顺手摸了摸胖娃娃的脸,触感也糯叽叽的与真人无异。
“叫什么爹爹,叫兄长。”
说罢那胖娃娃甜甜的叫了声兄长。
江元清看着这张和元留神似的脸,心下顿时软得一塌糊涂,露出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江元清把胖娃娃抱在怀里,好心情地问白晏风说:“这是什么秘术?”
白晏风看江元清心情好,连带着也没有那么烦躁了,说:“什么秘术?这可是邪术!傀儡术的一种,我把它叫做木偶术。”
江元清一时有些无语,没见有人这样上赶着说自己修习邪术的。
“该不会是因为你只会做木偶才这样命名的吧。”
江元清有些怀疑地看着白晏风。
当初江元清在诡辩堂时也听闻过傀儡术,强大的傀儡师甚至可以捻草为人,万物皆可做傀儡。
白晏风移开目光,道:“才不是,只是因为喜欢用木头。”
见江元清不信,他又加了句:
“你可别小看这几截木头,当初要不是有这截我年轻时历经万难拿回来的紫檀木,我也许早就魂归故里了。”
江元清听他说话总觉得有趣,这话说的就像他年纪多大的样子,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黄毛小子罢了。
虽说槽点多,但奈何江元清来了兴趣还是问他:“怎么说?”
白晏风开口,本想直接跟江元清说说自己这段经历,左右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但他却又想跟江元清多说几句话,于是话到嘴边换了个说辞。
“你别打其他主意了,这截木头只能用一次,死人我不可保准能不能救回来。”
他猛然凑近江元清,戳了戳他的脸又道:
“但若要是接下来你哄得我高兴了,说不定会帮你找上一找,从阎王爷手里把你要下来。”
江元清抱着逗弄他的心思,眼睫颤了颤,抬眸看他说:“要怎么才能哄得你高兴呢?”
白晏风没有想到江元清会问这个问题,若不是躯体是块木头,恐怕早已经红了脸。
他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必须变得很忙。
“也……也不用怎么样……反正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开心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白公子真有趣。”
江元清没想到白晏风居然这么不禁逗,笑得有些直不起腰。
“我白白偷来这一年活头已经很高兴了,谢谢你。”
夜明珠的照耀下,江元清的面庞像是镀了层光华,一副清风明月之姿。
白晏风愣了神,又想起江元清说的“谁不想活着?”
想到再过一年,江元清就会彻底死去,一时又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那个胖娃娃也变回了原型,掉到了地上,江元清不由得有些失落。
白晏风精确地捕捉到了江元清的表情变化:“你喜欢?”
“挺可爱的,谁不喜欢?”江元清捡起地上的木偶,爱惜地为它擦了擦灰。
白晏风看他这模样,有些吃味,但还是老老实实说:
“我也不是故意的,药力不够了,过两天再配点,让它多陪陪你。”
“原来是用药来驱使的。”
江元清当初在诡辩堂也就听到些傀儡术的皮毛,尽管是些皮毛,却也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
江元清只猜可能是下的蛊,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朴素的道理。
“否则呢?我也不是神仙大能,哪来的法力驱使它们。”
按理来说,一般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是损阴德就是损阳寿的,不知白晏风那场大病是何缘由,但想必与这木偶术脱不了干系。
江元清想再试探试探,于是关切地问:“用药的话,会损害身体吗?”
“我药王谷是何等地方,不存在的。”
江元清看出白晏风没对他说实话。
要哄骗他带自己出药王谷,任重道远。
“好了,我们继续练习吧!”
江元清拍拍白晏风的肩膀,而后拿出一块新料子刻了起来。
夜深了,二人从密室出来时,窗外下起暴雨来,刚冒头的夜来香也被击打得七零八落。
“还在那片待着作甚,不过下个暴雨,有什么好看的?”
白晏风撑着懒腰往中厅去。
“宝胜给你留了膳食,还不过来请饭,把我身体饿出病来该怎么办。”
“这就来。”
江元清关好窗,心下一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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