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转身要走，陈望安拦住他：“你别走。”
“嗯？”李随问，“还有什么事儿吗陈总？”
陈望安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无措，他张了张嘴，仿佛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又不得不给李随一个答案：“你说要跟我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行，”陈望安执拗道，“要谈。”
“谈什么呢？”
“你本来要谈什么？”
“跟你谈有用吗？”
“你谈，”陈望安说，“我听。”
“我现在不想谈了。”
“必须谈。”
“陈总，”李随啼笑皆非，“我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强拉人谈话的，我就是不谈，你要怎么样？拿起子撬我的嘴吗？”
陈望安开始暴躁：“不谈你今天别想走！”
李随视线向下，垂落在陈望安紧抓着自己的手上，语气很轻但很坚定地说：“放手。”
“不放，”陈望安磨牙道，“还有，不许再阴阳怪气地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陈望安？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必须称呼你什么？”李随的声音里充斥了前所未有的冷厉，“无论你是老板还是粉丝，你的言行都已经大大过界！”
“过界？”陈望安的面容一刹那扭曲。
多日分别，李随对他爱答不理，终于见面，看到的是李随和周野站在路边举止亲昵。
和周野的冲突中，李随一言一行皆向着周野，字字句句对他疾言厉色，如今更是要与他划清界限……陈望安脑子里那根名为克制的弦“啪”得一声彻底断了。
“这就过界了？那你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过界！”话落，陈望安凶狠地抬手按住李随的后脑扣向自己，同时俯身过去堵住李随的嘴唇。
李随震惊了一瞬，继而怒不可遏，他抬起左手欲把陈望安推开，陈望安一把钳住他的左手将之束到他背后，李随的右手刚动了下，陈望安又先发制人地拧住他右手——
“啊！”李随发出一声痛呼，活似被人拔了一根筋骨，整个腰身都陷了下去。
陈望安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赶忙松手：“你这只手怎么了？”
李随左手托着右手肘，身体弓成了一只虾，疼得浑身发抖。
陈望安慌了：“李随，你说话，你怎么了？”
“我这只手有残疾，七级肘关节中度功能障碍，老子他妈拧不过你，”李随拔高的语调几乎破了音，“你明白了吗？你满意了吗？！”
“残疾……”陈望安如同挨了一记闷棍，身形剧烈摇晃了一下，嗓音发颤，“我带你去医院……”恍然间又发现这里正是医院，“我带你看医生……”
“不用了，永久性伤残医生看不好的，不管不动它，自己会恢复，”李随冷漠地避开陈望安伸过来的手。
陈望安：“不行，一定要去看！”
“看个屁！”李随毫无预兆地爆发了，“你想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是吗？行，我现在跟你谈！我请你别跟个私生饭一样盯我的行程打我的电话抢同行的项目塞给我！我请你不要像狗护食一样看我跟哪个男的说几句话就怀疑我们有不三不四的关系，把我工作中的伙伴都拆个一干二净！我请你别再瞎瘠薄打赏也别在网上到处带节奏，你花那么多钱抬举我你是爽了，我快成全行公敌了！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尚且知道取个网名不让人知道你是陈望安，怎么就没想过我会社死呢？你以为你砸了那么多钱就有权完全掌控我连我抽烟喝酒都来干涉，你有没有想过问过你做的那些是不是我要的？不，你不会想，因为那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配音界业务能力最顶的cv，每个字节都吐得掷地有声，确保对方一字不落地纳进耳里。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虽然只是个cv，但娱乐圈里有钱人泡明星的手段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我们这些人只要钱砸到位，那还不是手拿把掐，你们能几千万买辆车买块表，自然也无所谓买个人买张脸买个声带，我躲你你是不是觉得特新鲜啊？一个被标了价的物件儿，居然敢忤逆买主？还是你觉着我是跟你玩欲擒故纵？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子他妈不卖！你砸一千万一个亿一百个亿，我都不卖！‘不’这个字儿，你能听懂吗？”
一番话铿锵砸完，李随低头扶额重重喘息。
情绪过激让他大脑有点缺氧，耳畔阵阵嗡鸣，太阳穴两边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拉扯，让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脑袋更疼还是右手更疼，但又有一种从头到脚骤然解脱的畅意。
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李随没有去看陈望安的脸色，也无暇顾及彻底得罪陈望安的后果，他扶着剧痛的手肘一回身，和在墙后只冒个头的沈青霜对了个正眼。
“那个，呵呵，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听见，”沈青霜尴尬地直摆手，“这就走，这就走。”
“青霜，”出声的是陈望安，嗓音有些喑哑，“通知齐副院长，给李随做个骨科检查。”
“不需要。”李随说。
“做完检查让你走，”陈望安说，“不然就在这耗着，我有的是时间。”
“是啊李随，”沈青霜帮腔道，“就算你是……伤残，二次伤害也可大可小，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赌气啊。”
李随并不是跟自己的身体赌气，他只是久病成医心中有数罢了，不过他也没力气再跟陈望安起什么冲突了，点点头，在那位副院长的安排下进了CT室。
陈望安和沈青霜站在CT室外。
沈青霜看向陈望安的脸，只觉他冷静得有些过分，如果沈青霜不是偷听到了李随说的所有的话，他差点以为俩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起在那窗口站着看了会夜景而已。
“喂，”沈青霜踢了踢陈望安的脚尖，“Emo不？”
“什么？”陈望安心不在焉。
“李随说的话让你憋屈了吧？你做了那么多，人一点都不领情，”沈青霜颇有点头痛地挠挠鼻子，“这颗桃子是真难摘啊，要换了别人，早被这泼天富贵砸昏头了，李随的脑子太清醒了，不但脑子清醒，他还管得住自己的手脚，不想走的路不该拿的东西他都能克制得住不去碰，光这一点，就把咱哥俩都比下去了，你是清醒的时候六亲不认，上头起来死生不论，我自问也做不到他这么宠辱皆忘，老实说，他做一个cv真的有些屈才了，要是好好培养，绝对是能助咱事业上的一把好手，啧啧啧，你这小春|心第一次萌动，碰上的就是王者级对手。”
“我没拿他当对手。”陈望安说。
“哎，不是那个对手……”沈青霜懒得跟直球思维的人咬文嚼字，他很是犯愁道，“你说你先前不一直控制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忍住……这下子把人给惹急了，后悔不？”
这句话问得陈望安稍稍一愣，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头：“不后悔。”
哪怕只是嘴唇最表面的接触，一触即分，那种感觉还是如殛电贯体，是陈望安平生体会到的最大欢愉，烙印一般刻进他的脑髓里。
要说后悔，他只后悔没更早亲李随。
“不后悔？”陈望安的回答出乎沈青霜的意料，他看向陈望安，只见陈望安手指抚摸着嘴唇，眼神失焦，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十分难以言描。
沈青霜没眼看表弟这副痴|汉相，故意打击他：“你现在一时上头爽，以后让你过火葬场……”
陈望安动作和表情同时一僵，眼眸一黯，正要说话，检查室门开，李随走了出来。
检查结果几乎立刻就出来了，医生的诊断和李随自己的判断差不多，永久伤残没有永久恢复的可能，不过医生给他开了很多止疼和保养的药，都是医保不会报销的那种进口药。
“变天的时候这整只手臂都会很不舒服吧？”医生说，“疼的时候用这喷雾，会舒缓很多，永久伤残就算不能恢复到正常人，也是有很多方法能缓解和防止恶化的。”
李随谢过医生，问沈青霜：“周野呢？”
“在801病房，”沈青霜不太自然地撇了下视线，“他有轻微的脑震荡，今晚得留院观察一夜。”
李随直接看向陈望安：“陈总，我能留这给我徒弟陪房么？”
陈望安完全被将住了，他就是情商再低，也知道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拒绝李随这个要求，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李随推开周野的病房，看到周野的脸，先笑了。
“师父，你笑我！”周野丢下手里的平板，抗议。
“没笑你，”李随进了屋，随手关门，“就是冷不丁看你这妆造，有点惊艳。”
周野左眼包着纱布，左边脸颊到嘴角抹了紫药水，鼓着嘴问：“是不是很丑？”
“不丑，”李随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像半块调色盘。”
“师父你太过分了，”周野拿起一个抱枕轻轻砸李随，“有师父这么笑徒弟的么。”
“哎，别乱动，”李随提醒，“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好好躺着。”
周野坏坏地一笑，挨近李随小声说：“我骗医生我头晕、恶心、想吐，其实一点都没有，哼，我最好现在能查出来点啥问题，全赖那个混蛋身上，就算不让他坐牢也讹死他！”
“看不出来啊周小野，”李随面露惊奇，“你还会这损招呐。”
周野得意地晃脑袋：“抖Y视频里面教哒！”
“这个平板哪来的？”李随看到周野手边有个平板。
周野：“护士给我的，我手机坏了，她看我无聊，把自己平板借我了。”
说到手机，李随沉默了片刻，道：“周野，报警的事……”
“我知道，师父，”周野郁闷地说，“那会我说的气话，我就算不为自己的前途想也得为你想，真把那个混蛋得罪死了，我大不了不干这行了，可你怎么办呢？而且我当时就还手了，就算真报警了，警察说不定也得判我们互殴，还有……”
“还有什么？”李随看周野突然刹住了话头，问他。
周野完好的另外半张脸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跟抹了紫药水的左脸简直有得一拼。
“还有，警察肯定要问我们为什么打起来，万一那个混蛋口没遮拦说以为我……你……”周野的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不过李随还是听见了。
“反正怎么衡量，报了警说不定都是我们更吃亏，那混蛋虽然有钱，可资本家不是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吗？”周野自以为观察极其入微地说，“我看他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很贵的牌子，估计他是个吝啬鬼，我就在这医院里拼命花他钱让他肉疼，哼哼。”
李随静静看了周野一会：“那些话，是不是沈青霜跟你说的？”
“哪些话？”周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互殴，为我着想，陈望安打你的动机。”李随一一数出。
周野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李随了解周野，这个初出茅庐，仍怀有赤子之心的青年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他是因为李随才妥协的，而如果沈青霜没有提前跟他讲这些话，那么这些话就得由李随来说。
“这也算是我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吧，”李随不知道周野是察觉到了自己些微酸涩的心情想要安慰他，还是人孩子本身就想得很开，“走上社会，就是要遭受资本主义的铁拳毒打嘛。”
“是啊，这一拳打得你姹紫嫣红的。”李随抬手撸小狗似地撸了撸周野头发，笑着说。
周野显然不习惯别人摸他头，有一个很明显的想避让的动作，却被他克制住了，他任由李随摸完才捋着自己有点被弄乱的头发，极其强调自尊地说：“我也打得他肠穿肚烂的好吧！”
李随只当周野吹牛逼，毕竟不久前他还在陈望安手下吃过亏，不过李随当然不会戳破周野：“对，你是拳击小能手，好了，早点睡吧，就算你没脑震荡也得多休息，要是伤口长不好毁了容，你的粉丝刚粉上你就得转黑了。”
另一边，陈望安和沈青霜回到市区的公寓。
刚进门，陈望安按着腹部，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沈青霜问：“怎么了？”
陈望安掀开衣服，骂了句：“操。”
沈青霜凑过去一看：“我靠！是周野打的？他还真打着你了？这小子下手够狠的，都给你打出妊娠纹了！”
“滚！”
陈望安肚子上一块淤青都紫到发黑了，沈青霜急道：“你在医院也不知道说？走走走，赶紧回去！”
“不回！”陈望安往沙发上一倒，懒惫地闭上眼睛，“我可不是那个小白脸，挨点打要哭要死的，窝囊废。”
“你是不是傻啊？”沈青霜恨铁不成钢地说，“是个人就有怜弱之心，人家窝囊废挨了打要哭要死换来的是什么？是李随在医院给他陪床啊！你这么硬汉硬骨头换来的又是什么？是李随差点把你踹出医院，你走的时候人家恨不得买挂鞭炮放！我说弟弟，你听了那么多广播剧除了学了个把你所有积分都清零的强|吻，其它有用的技术你是一点没学到啊！”
陈望安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你是说，我也该跟姓周的学卖卖惨？”
“当然啊，”沈青霜掏出手机，“来来来，衣服再撩起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发给李随，就算他不心疼，至少也能降低点怒气值，然后等会我们再去医院，也理所当然地让他来看看你嘛。”
陈望安露出心动的表情，不过他慎重思考了半分钟后还是摇头：“不行，太丑了，我不能让他第一次看我身体就看到一大块妊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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