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语气认真。倒是听完如此说辞的温润，着实是有些不太淡定了。
一是他原本就心虚。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能从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中，听出来些什么旁的意味。
二是他也真的怀疑开始，才刚刚认识的许归都能一眼勘破他一直掩藏起来的心思，那日日夜夜和他待在一起的姜原，是不是也早就感受到了他那份龌龊又卑劣的感情？
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直到刚刚，他听到许归提示他说——‘若是再不告诉’。
温润那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地心乱如麻，大脑都有些缺氧。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听觉十分灵敏的许归还是听到了那巨大的、‘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许归出声提醒人，“你的心跳好快。”
温润此刻正虔诚地注视着舞台之上、正对着台下谢幕的姜原，耳廓红了一片。
“或许我应该，再主动一些的，对吗？”
许归见温润知错就改，这才挑了下眉心，眼睛亮亮的，“当然。”
温润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朝着许归重重点头，似保证、似承诺。
演出结束，姜原走下台来，一见到温润就没什么好气儿，他本想问问许归、对他这首有关于‘爱’的阐述有什么独特的见解，结果在看到温润的一瞬间，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温润的本意，也只是不想欠他太多。
但是知道归知道，那股子没来由的郁闷还是萦绕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最终幻化成忍不下的火爆脾气，冲着温润劈头盖脸的一顿吐槽。
温润默不作声，由得人发泄。
骂到最后，估摸着是骂得累了，姜原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靠，就这短暂停歇的档口，只见温润十分有眼色的忙上前来，递给人一杯不算太冰的果汁。
“没有酒精，”温润低着头，试探性地将玻璃杯杵在姜原的面前，“润润嗓子。”
姜原：……
他方才可是冲着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怎的被骂完不生气，还要我润润嗓子继续骂？
姜原神色古怪地看了温润一眼，一时没忍住，“你没病吧？”
捕捉到关键词的许归这才朝着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呼——误会解除啦。
得知温润并没有生病的姜原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温润虽然曾经做过错事，但是很快就将改正了过来，主动和姜原解释了清楚。
真好。
那边的温润捕捉到许归的视线，下意识地朝着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见许归似是肯定、又似是鼓励地冲着自己微笑点头，温润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落了一半。
果然，许归没有骗人。
不仅要主动，还要更主动一些！
温润在心底里使劲攥了攥拳，鼓足莫大的勇气，将端着杯子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刚好送到姜原的唇边。
……姜原的神色更古怪了。
“至不至于啊，不就是骂了你几句。”
姜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原本也没有真生气，只是太过于了解温润的家庭状况，总是对他这幅咬着牙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多欠他分毫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那么一沓钱，不知道温润又背着他偷偷打了多少分工才攒出来的。
他姜原养着的朋友多了去了，平时万儿八千借出去的小钱从来也没让别人还过。
怎的到了温润这里，就非得和他算得这么清楚？
只是一码归一码，温润如今对他如此示好，他那点儿不理解的情绪也消散了大半。
“算了，懒得和你掰扯。”
姜原十分自然地就着温润的手喝了几口水，随即摆了摆手，问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拿我当自己人啊？”
温润身形一僵。
‘他不只是把我当好兄弟……’
温润没答，犹豫了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地开口反问：
“那日，你在青荒观中许下的那个愿望……”
“你真的想谈恋爱吗？”
你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只不过我当时没懂。
姜原没理解温润怎么突然转了话题，提到这个。
乐队的朋友们这时正端着酒杯前来，姜原有些敷衍地笑着回了句“想啊！”
“怎么了？你也想啊？”
随后没等到回答便起身，喊着大家一起和许归玩儿去了。
周遭喧闹的声音似乎从此刻开始逐渐远去。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温润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有些念头，不戳破还好。
一旦给出些有可能的错觉，便让人控制不住地往深处疯狂想象。
呈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一直到回到校门口，温润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发了疯似的回顾这么多年来和姜原相处的点点滴滴。
越想越觉得……
或许，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走在温润身后的姜原皱着眉头瞪着人背影，无语地和许归嘀咕。
“平时冷漠得跟个制冰机一样，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也不知道今天他高兴什么呢，傻笑一路了。”
许归见姜原如此关心温润，连人今日笑了几下都记在心里，不由得联想起冰箱精的事情，似乎在思考，到底要去哪里给人找一个集会喷火的鸟类、和会制冷的双开门冰箱为一体的人类，来满足姜原的需求。
温润只占了一半。
那要是姜原到时候不太满意，再扣他的积分怎么办。
裴无歇之前提示他，可以从人为什么要许下这份心愿的初衷来入手，以更好的完成委托。
许归此时觉得有道理，随即站定脚步，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姜原。
清凉夜色里，成片的竹林被晚风吹拂，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姜原酒意上头，一般情况下喝到这个状态，那不是要开始聊人生、就是要开始谈理想了。
他满含深情地注视着温润——身后背着的他那把贝斯，煞有介事地开口。
“人生嘛，不过三万多天，多玩一天是一天，”
“这世上哪有什么都圆满的，我看似生来什么都有，但其实我真是孑然一身啊。”
“我总想着……要是有一个人能见证我的青春，到时候也算是完整无憾了。”
“都是经历嘛。”
“等毕业之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和它天天在一起，可以去抱抱它了。”
——其实就是别人说他写的关于情啊爱啊的歌太垃圾，嘲笑他母胎单身什么都不懂，说只有吃了爱情的苦，人才会更有深度，作品才能拥有灵魂。所以他才突然想谈恋爱的。
而且他爸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一毕业就进公司。到时候怕是更没有时间潜心创作，如今时间紧迫，他就是想趁着在毕业之前，能写出来哪怕一首，可以让同行们前辈们瞧得上的歌，也算是完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了。
只不过姜原好面子，他才不会将原话学给许归听，反而故弄玄虚地说了些有的没的来含糊过去。
甚至还想给人上点儿什么高度。
再苦笑着摇头，对着人说上一句“你还小，等过两年你就懂啦。”
禾青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
你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说我许哥小？
许归没介意这些，反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原怕毕业之后，再也不能和温润天天在一起了。
他盯着温润背影的眼神，看起来就快要哭了。
——那位走路都歪歪斜斜地姜原还不忘故作深沉地注视着他的宝贝贝斯，心道‘嘿我今天这个b装得还不错。’
竹叶声响，微凉的晚风带着那股熟悉的臭味扑鼻而来。
仔细听去，似乎是那个叫杜科的和另外几个人在暗骂：算他好运！今天他们人有点多，咱们下次多叫几个人再来堵他！
——“放心吧，这片的监控早就坏了，查不到咱们！”
——“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都不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片现在是谁罩的？竟敢惹我们杜哥！”
许归耳朵尖动了动。
监控坏了？
= = =
是夜，喝‘饮料’喝得有些头晕的许归本想出来吹吹晚风，坐在校园中那颗最高的榕树顶上半晌没什么事做。
百无聊赖中，突然想到那几人的对话。
于是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十分好心地将附近坏掉的监控全部修了一遍。
裴无歇说，他给的那枚古币，可以判善念，断功德，等积攒到一定程度，方可转换成灵力反哺持有者。
许归的灵力一直处于消耗状态，这世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来帮他补充。
因此他便将那枚古币日日揣在兜里，想起来了就做些好事，以盼望等哪一日可以成功兑换成灵力，多给他吸几口。
毕竟许久没得到充沛灵力的补充，他是真的有点饿。
哪怕吃到了不少人界的美食，但是那股来源于灵魄深处的饥饿感，总是时不时地泛上来，提醒着那份空虚。
另一边——
裴无歇坐在窗前看着那深夜里、一蹦一跳的灵巧身影，也不知许归在忙些什么。
就是那棵总是一见到人就蜷缩枝叶的大榕树，看起来总感觉有些不顺眼。
生长了太多太多年，也是时候该修理修理了。
= = =
男寝——
杜科双手合十，正朝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卡通动漫人物海报虔诚地拜着，一边拜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挂柯南挂科难……”
“求文昌帝君文殊菩萨上帝多多保佑……”
“杜科杜科！杜绝挂科！”
“求求了！”
寝室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一黄毛男大喇喇地走了进来，朝着杜科扬了扬下巴。
“搞定了？”杜科问。
黄毛男呲牙乐：“嗐，有我出马，还搞不定的事儿？”
杜科担忧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激动道：“稳了稳了！这我不是稳了嘛！哈哈！”
“杜哥就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
黄毛男瘫在椅子上，伸腿把脚翘在书桌上，语气轻蔑，“那小四眼儿根本就不禁吓，怂得很，一开始和他说他还支支吾吾想拒绝呢，谁给他的胆子啊。”
杜科：“那他最后怎么同意的？”
“捶了两拳就老实了呗~”
黄毛男挥舞了一下拳头，“早同意不就完了嘛，非要挨顿揍，你说这人是不是傻逼哈哈哈哈哈！”
杜科也跟着笑，“不就是让他传个答案，又不是让他上刑场，难为的他……”
“哎，说起来，杜哥，”黄毛男嘚瑟完，这又回头问，“你这四级的事儿是搞定了，重修可咋办？”
“就你们那帮重修的，都放在一个考场，就算互相抄也不一定能过啊。”
“倒数第一抄倒数第二？”
“草，别提了，正发愁呢，”杜科胡乱抓了一把头发，“要不是温润那个傻逼举报，老子补考的时候就过了，也不用再等一年重修，还他妈记了个大过。”
“温润？”
“就姜原养得那条狗呗——”
“靠，这么傻逼？”黄毛放下翘着的脚，“杜哥这你能忍？不弄他？”
“怎么没弄？”
杜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顿了良久，这才更加郁闷地开口：“找了五个人，被他打趴下去四个。”
“……这么能打？那多找几个人啊！”
杜科脸色更差了，“你忘了姜原了？”
“姜原怎么了？”
“打狗不得看主人吗？！”杜科翻了个白眼，“你当他们姜家养得那些保镖都是吃素的啊！他们比姓温的还能打，万一真惹上他们，指不定谁吃不了兜着走呢！”
“那你就这么忍了？”黄毛男皮笑肉不笑道，“啧，这可不像你杜哥的风格啊——”
“呸！提起来他们我都觉得晦气，”
杜科似是被拱了火儿，越回想越气，“还有那个眼生的小白脸，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最近一段时间也和姜原他们走得近，搞得我找人堵了他好几次，都没堵到人落空的时候！”
杜科骂骂咧咧了半天，越骂越觉得气闷，尤其是在黄毛男说出那句‘这群人怕不是专门克你啊，是不是每次一碰到他们就倒霉’的时候，杜科整个人都暴怒了起来。
“草！还真是！”
一个检举他考试作弊导致成绩作废记大过的、一个整日在班级里吆五喝六当大爷的、一个贴脸开大嘲笑他口臭的、还有一个拿茶叶水泼他头的。
桩桩件件、哪个能忍得了？！
一碰到他们就倒霉也就算了，这几个人现在还凑一块儿了。
可不是专门克他的吗？！
黄毛男煽风点火地给杜科出着主意。
“要我说，杜哥，你要是想出了这口恶气，又想要躲过姜原家的打击报复，也不是没有办法……”
杜科这会儿整个人都气得快红温了，根本没有察觉到黄毛男今日的反常，原地暴起就抓着人给他出主意，“什么办法？！”
黄毛男对着杜科耳语片刻，说得杜科那叫个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跟儿去了，五官扭曲在一起，看起来阴险得不行——
“就照你说的办！”
若是此时裴无歇在场，便能一眼勘破两人灵上所缠绕的黑气越来越重，丝丝缕缕的，比那日在青荒观见到的还要多出许多。
就连走在校园中，隔着老远的距离，许归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臭味，愈发的令人作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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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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